六十三期：校长（长篇小说节选）

编辑手记：多年前，大岩咀中学教师冉正发先生从他所著的长篇小说《乡村教师》中节选《校长》一文发我，看了之后，非常感动，对雷校长这个形象十分认同。雷校长是一个有教育思想、有工作魄力的校长；他才华横溢，以德为先，严格管理，从实行出发，艰苦奋斗，心系学子，一心为了老区教育事业发展而献身，是那个时代校长的楷模。在教师节即将来临之际，特刊发《校长》一文以飨读者。让我们在阅读中感恩怀念曾经的校长、老师，对新时期的校长、老师寄予新的期冀，并道一声：您们辛苦了！

校           长

冉正发

一

八月三十日上午，手扶拖拉机载着伍凌驶进洈东中学的大门。宽阔的校园大道旁高大的广玉兰和相间的修剪得整齐的冬青。没有风，青得带了些墨绿的广玉兰叶子有些蔫蔫的，桃形的叶片上折射着太阳的白光，刺得伍凌眯起了眼睛。前面的校训牌上“励精图治，德才兼备”走笔如游龙的大字透出一种昂扬的精神。

伍凌来到教学楼前的黑板上看了住房安排，按照图示，很快就找到了那栋紧靠院墙边的平房，在写着五个人名的门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搬下了写字台和行李，他暗自松了一口气。乍然从烈日下走到屋子里，身上没有了那种炙人的热，他随手关上门，便感到闷和不新鲜的空气，随即又把门打开。这是一套不大的两室一厅的平房，客厅放着两张床，客厅上边的一间房门上写着伍凌的名字。

推开门，一张床抵到了两头的墙，前面刚好放一张写字台，洗澡都要坐到床上了。旁边一间房里放着两张床。伍凌打扫清洁后，整理好床铺，猛然想起还没吃午饭，便到经销店买了两袋方便面。开水倒进瓷缸里，被挤压成牛粪干似的方便面如饥似渴地吸嚅着失去的水分，发出吱吱的快感。将其作为中餐，对于吃过观音土的伍凌来说，已经非常知足了。只是有点不明白，这碗方便面与电视画面中放有大团牛肉和蔬菜的广告怎么也扯不到一块儿，大概是要食客去享受艺术的真实吧。

这时一位理着平头胖胖的青年左手拿一把吉他，右手提着行李热汗涔涔的走进来，和伍凌笑着打过招呼后进了旁边的房间。随即拿着毛巾到门前的笼头前冲洗脸部和四肢的汗渍，用水淋淋的毛巾擦着前胸和后背，最后索性把头伸到了水笼头下让清流倾泻在旋转的头上，好像要让清凉的水带走体内的炎热似的。一阵飞珠溅玉后关上水龙头，甩了甩头，水珠像筛碎了的珍珠落在脸上，犹如出水芙蓉，好一张年轻生动的脸！从交谈中得知他叫英超，十八岁，是师范音乐专业毕业，希望能得到帮助。

不一会儿，一位身材高挑的小伙子背着行李径直走进了英超的屋，他是黄杰老师，师范刚毕业。紧接着小闻、小王也先后来到，都是应届毕业生。他们打扫着卫生，谈着，笑着，使寂寞的小屋热闹起来。已近不惑之年的伍凌和四个青年住在一起，感到年轻了许多。

“当……当”的铃声响了，伍凌记起黑板上下午7点在五楼召开全体教职工大会的通知，立即和几位青年教师朝教学大楼走去。老师们从不同的方向向洈东地区第一幢教学大楼汇集，宽阔的楼梯间，簇新的油漆栏杆和张家冲、幸福中学的平房真有天壤之别。大家怀着异样兴奋的心情有说有笑的登上五楼，倚着栏杆一览校园及周围的景色。六点五十，会议室里已坐得满满的。

雷平校长往主席台上一站，身材高大，两肩极宽，仿佛要挑起整个学校的重荷及命运的担子，而他给人明显的印象就是他能担当得起。台下鸦雀无声。时间没到，雷平就在上面慢悠悠的喝茶。他那灰白而粗长的眉毛下，有一双严竣的眼睛，谁看到这双眼睛就会不自觉地和他保持一段距离。坐在前面几排的校级各部门的负责人都把目光投向他，等着与他的目光对接。一旦碰上雷平的目光，他们就点头微笑。雷平也就略加颔首，表示回礼。

但雷平在主席台上，目光多半不注视某一处，而是一片茫然。似乎是心不在焉地看一眼，有毫无理由的理由，有毫无关心的关心。谁也不看，又似乎谁都在他的视线之内。

七点一到，雷平示意副校长周文政，周文政又看看主持会议的教导主任朱荣。教导主任宣布会议开始，先简要的说明了会议的主要内容，又说，下面请副校长周文政讲话，雷平校长最后提要求。

五楼气温很高，大家热汗涔涔的坐着。周文政讲话的时候，秩序很好。伍凌觉得过去的会议纪律一般都没有这样好，可能大家都沉浸在新的教学大楼新的感觉中了。

周文政讲完了，雷平站起来，发出了“起立”的口令，大家都站起来。“成八列纵队展开！”随着他的手势，前面一排等距离坐了八人，后面的依次摆成八列纵队，很快就布成了兵马佣一样的方阵。他没有写发言稿，只是凭口讲。他讲话的声音洪亮，含着金属的铿锵，那语言的链条衔接着原则、激情、机警、幽默和力量。

他说：“刚才周文政同志讲的，是校委会认真研究过的，是代表学校的，请大家参照执行。我再补充几句，教育，是民族最伟大的生存原则，是一切社会里把恶的数量减少，把美的数量增加的惟一手段。如果教育露出倦怠的一面，世界就翻出沉重的一页。全乡四万人民集资建成了这幢洈东镇第一座教学大楼，寄托着党和人民的希望，我们千万不能辜负！我认为学校工作，最重要的是三条：一是抓领导，二是抓制度，三是抓奖惩。先说抓领导，同志们，组织上要我这校长抓全盘，全盘是什么？我理解，全盘就是在座的每一位同志！我个人的作用是有限的，全身都是铁，打不了几根钉。只有你们以身作则，恪尽职守，全盘工作就上去了。但是，仅仅只是你们自己兢兢业业是不够的，还必须调动全体学生的积极性。”

“有人说，洈东穷，当老师吃亏，住宿条件差。我说确实是这样。教师要承担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难以管教的学生，考试成绩的红灯，家长和社会的过分期望。可以说如履薄冰，轻不得，重不得。教师在教育过程中稍有不慎，学生就离家出走，家长就找你算帐，媒体就给你曝光，法庭就请你‘做客’，领导就让你下岗。我们现在的确面临着困难，可以说困难如山！九个班扩充为十六个班，不可避免的有困难，福利待遇不高，没有工资的补贴，没有课时的折算，甚至没有人看得见你无私的付出，听得见你的喟叹。累了，你就喝一杯茶，找人聊一阵天；烦了，你就寻一条林荫小道踽踽独行，咀嚼月圆月缺，揣摩云卷云舒……”

“更现实的是住房奇缺，五六个老师挤一套房子，有的甚至没有房住。但是，仅仅埋怨不解决问题，大家应以主人的身份反思一下，洈东有进步，我们都有功劳；洈东有困难，我们都有责任。既然我们当了老师，就承担了阻断贫穷‘基因’遗传给下一代的责任，就应有担当责任的勇气，人的生命是要有理想光辉照耀着的。”

他把烟蒂捏在烟灰缸里，接着说：“现在就这样，像一家人过日子，各方面挤挤，勒勒裤带，就熬过去了。怨天尤人，强调困难，百事无成！我在这里宣布一项政策：愿意留在教师岗位上的同志，就要按学校的要求好好干，大家共度难关，共创辉煌。不想干的，也不勉强，可以申请调走。有的人是八月的石榴——满脑袋的点子。不要有非分之想，免得你少死几个脑细胞，我也省点时间。请同志们拿好主意，坚定信心，形成共识，按周文政同志刚才的分工，大家各行其事！”

雷平讲了四十多分钟。下面的人老老实实记笔记。个别没有带笔记本来的，坐在下面就左不是右不是。散会后，雷校长健步走过来，伍凌迎了过去，他想提出住房太小的问题，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局促不安地站在雷平面前，满脸通红，讷讷地说：“请原谅……我本来以为……我本来想……”后来他的声音突然响亮起来，“我请您把我调出这个学校。”

雷校长掉过头来，一脸诧异，向他说道：“相公，别人送烟送酒我都不要，你茶叶都没有顶一片就调进来了，搞得好的，慢慢就习惯了。”说完就走了。

伍凌还是接受了。他不能不接受，也没有理由不接受。自此，洈东中学的开学工作实实在在开展起来了。找他提要求的人都知趣的烂在肚子里。

在伍凌的印象中，是会议照亮了乡村漫漫的长夜。他发现，只有会议才能把人的精神“团”起来，会议像一根绳子，捆住了村民的人心，会议使人收缩，会议也使人膨胀。当民兵连长或特派员高喊“把××带上来”的时候，众多的人头就会齐唰唰地扬起来，望着台上……

在会议上，校长雷平成了真正的主宰，成了一呼百应的核心。开会得有议题，好的议题是可以制造的。于是会议就渐渐开出层次来了。比如，在开会之前，先开个“班子会”，这样，就使这些“脸们”容光焕发；又比如，在会议中间会点到一些“积极分子”，立马就让被点到名字的人激动不已，甚至热泪盈眶；再比如，会后又召开一个“骨干会”，又会让这部分人容光焕发。

就是这些极简单的形式，使人有了颤栗感和等级感。人的脸上是没有字的，是会议给他们一个个都刻上了“字”，那字是刻在精神上的。人的脸皮多么薄呀！那烙印打上去的时候，又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呀！那些执着的人们，为了能被点上名字，常常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二

雷平十七岁初师毕业，在《湖北教师》上发表了一篇《深入课堂的张校长》的小品文，末尾有这样几段话：

……张校长停了一会儿，接着说：“……我看五年级的思想教育是很差的，上次老师教了《千锤百炼第一次》后，还有说黄继光很傻，睁起眼睛往枪眼里跑。”

“张校长，《英雄黄继光》是三年级课文上面的，《千锤百炼第一次》写的是董存瑞，是五年级语文上面的。怎么上了《千锤百炼第一次》后学生会说黄继光傻呢？”

“啊……那……那是我记错了。”张校长满脸通红的解释说。

张校长看了小品文后吃惊的想：怎么，好像是写我的！立即找了教育组领导，说雷平反对党的领导。组长说这是爱护和帮助领导，张校长忍气吞声，自言自语的说：“好，我以后也‘爱护’和‘帮助’他……”

雷平在整风中由于语言过激被划成右派，被安排到白田坪小学。因肚子填不饱，在学校苕地里刨生苕吃。杜校长发现后火冒三丈，阴鸷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会，然后罚他到粮管所把老师们的供应米挑回来。重担压在他单薄瘦削的肩膀上，头上青筋直暴，眼珠子涨的要掉出来，腰弯得像虾米一样，一步一颠，一步一晃地沿着崎岖的山路往上爬。心中升腾而起的是从骨髓里面压出来的男子汉的霸气，伴随他那沉重脚步声的是同样沉重的喘息声。他咬紧牙关，把米挑回了学校。

校长小腿长包化脓，又红又肿。雷平虔诚地蹲下来，给校长一边摸一边吹气，关切地问：“校长，疼吧？”校长行动不方便，雷平天天晚上给校长提尿罐。晚上提进去，早晨提出来。杜校长尿泡大，天天晚上尿得满当当的，他的手指头天天在人家尿里蘸着，那还不是一个人的尿，有时候是两个人的尿，校长跟女老师尿在一个壶里，弄不好就洒一身！

当生活变得沉重时，人们需要弯下身子。

雷平就忍啦，咬着牙忍，不忍又有啥办法？有时提着尿罐他浑身的血乱蹦，恨积累得越多，胆子就越大。

“文革”中下放到伍凌原来工作过的黄家岭教学点，他的口才和责任心，赢得了山民的心。正如他自己所说，“吃不完的乌龟团鱼，腊水粑粑吃的长毛霉”。后来一直当中学语文教师。

在乡中学教书时，他有点像游牧民族，这个乡教一年，那个区教两年。他每离开一个地方总有好多学生流泪，每到一地，那里就有欢呼，因为他早已扬名在外了。

他弟子无数，却没有一个令他讨厌的学生。他说：“嗨，调皮学生往往聪明，对老师特有感情。”他常对别人说：“一个人一生最大的运气是什么？就是遇到一个好老师。哪个有成就的人，没遇到一个好老师？一个好老师不仅是蜡烛，更是火炬！一个能达到一定境界的老师是能从众人堆里认出来的。”

再后来，雷平又在区办高中教语文兼任班主任。摘掉右派帽后被调到大桥中学任校长，三年的时间，大桥中学被县教委誉为“铁道上的火车头”。

雷平处事果断、有勇有谋令人钦佩。他的侄儿雷华在湘鄂边界的火岩坡经营摩托车行，牵扯了一桩人命，他处乱不惊，轻而易举地把它摆平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打工回家的青年郑刚来车行买摩托车，痞子吴新正在那里闲逛，白银子碰着黑眼珠——见财起意，缠住他要打牌。结果车款输了一大半，赢钱的痞子想开溜，蹲到厕所里不出来。郑刚窝着一肚子火来到厕所门前，只见吴新蹲在那里翻一本农历，看来是拿锹都铲不动了。他的脑袋一阵阵发涨，眼睛开始冒火，心脏也迅速加快运转。见门边有一把锄头，便抄在手中，大吼道：“你出来！”“老子不出来就不出来！”里面嗓音更硬。郑刚再也忍不住了，锄头往吴新头上一砸，吴新应声倒下。郑刚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瞧着地那张痉挛的脸，郑刚慌了手脚，赶紧抱起吴新，雷华喊来张山用摩托车送他上医院。

摩托车发动了，郑刚把吴新抱到车座上，自己在后面扶住他。车开出了半里路，忽然吴新身子一软，头一歪，倒在郑刚的怀里。他一看吴新面如死灰，血一滴滴从伤口流下来，人已不行了，心里一惊，闹出人命，怎得了，要抵命的！忙喊张山停车，说肚子痛要上厕所。他把吴新的身体抄起来靠在张山的背上，直奔厕所而去。十分钟没来，正在这时，张山一伸腰，背后的吴新便栽下了车。他扭头一看，只见吴新两眼紧闭，已昏迷不醒。郑刚又不见人影，忙到车铺喊来老板雷华和他两人把已休克的吴新送到了镇医院。医生一检查说，快送县医院，并给县医院挂了电话。

半小时后救护车开来了，俩人把他抬上了车，救护车风驰电掣般的直奔县城。张山望着吴新乌青的脸，呼吸已感觉不到了。进了急救室，医生们给他作了细致的检查，发现人早已停止了呼吸，将遗体抬到了走廊里，吩咐死者家属交1500元车费、药费后将尸体运回去安葬。张山、雷华都没带钱，两人一合计，决定到县城熟人那里去借钱。他们说，凡是火岩坡镇在县城做生意的人都积点公德，每户出一百元钱，把吴新从医院取回去让他入土为安。他们找到商场孙老板，孙老板听后把手摇得像泼浪鼓说：“吴新是火岩坡的一害，他死了，为地方除了一害，为别人我可以出一千，为他，我一分钱都不出！”

“这个遭刀砍的，输打赢要的家伙，前年我侄儿卖牛的钱都被他宰了，死得活该！”王老板说。

“郑刚是几老实的人，宰他的钱。心狠手辣的土匪，把他甩在了山上喂狗！”李大娘愤愤地说。

一连找了好几家都碰钉子，他们只好空手回火岩坡来想办法。

雷平听了情况介绍，觉得人死了进医院，一千五百元钱出得太冤。这实在是欺负死人！凶手又无影无踪，不把死尸抬回来有失地方体面。凭着他的经验，决定亲自去县城一趟。他找派出所借了一辆北京吉普，带了张山和雷华，给他们作了交待，驱车直奔县医院。他们在走廊里徘徊，趁午间医务人员下班，值班人员注意力转移时，张山侧身夹起死者的上肢，雷华夹起下肢，老雷和司机一左一右，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医院，把吴新的尸体放在后座，车门一关，一溜烟的奔火岩坡而来。当医院发现尸体被盗后，驱车追赶了一程，远远望见飞驰的北京吉普，只好调头回县城去。

偷回吴新的尸体，雷平召集有关人员落实安葬事宜。他看了张山一眼说：“是你和郑刚送吴新去医院的，凶手被你放走，你有脱不开的干系，你出一千元安葬费，追究法律责任以后再说。”雷平又回头对侄儿雷华严厉的说：“身为老板，提供赌场，赌具，又参与赌博，用不正当手段骗了郑刚买车的钱，郑刚索要不还，以至殴伤人命，责任难逃。也出一千元安葬费，先埋死尸。凶手呢，我已报了案，他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等待他的是法律的制裁。”

雷平吐口唾沫砸个坑——出口有份量，谁敢违抗。

山沟里添了座新坟，火岩坡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后来，雷平政声日隆，被评为地区劳模。洈东中学由高中改为重点初中，雷平顺理成章的担任了校长。近三十年的颠沛流离使他饱尝艰辛，积累了丰富的治校经验，他深谙“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的道理。他在高中任班主任时教过的学生习建业正任区委书记，副校长周文政和十来位老师都曾是他的学生。这些人不说支持他的工作，至少不会给老师出难题，看笑话。只要这些人支持他，他这只“潜伏爪牙忍受”的“猛虎”将会插上翅膀施展平身才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雷平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他个子一米八左右，显得风流倜傥；其次是他的嘴巴特能说，特别擅长在陌生的地方打开局面；他不仅讲课的手势很优雅，连吸烟的动作、端酒杯的姿态都那么富有磁性；接待客人，雪白的衬衫，素色的领带，往那里一坐，不怒不威，侃侃而谈，不知震住了多少人士，迷倒了多少崇拜者。

重点中学招计外生两百人，人均收集资费200元。凡来报名的，无论贫富亲疏，必得先交集资费。凭收据找雷校长领报到单，没有收据，老雷是决不答理的，就这个规矩人家骂他认钱不认人。他的弟弟闯进办公室，满头大汗，颈项周围的小褂拧得下来水。说侄儿的集资费先欠着，过后准还，让他给打个招呼。谁料雷校长照样写他的报到单。他们大队的支部书记指了指旁边，雷校长眼睛仍不离开，表现出斩钉截铁。

支部书记和雷校长兄弟是好朋友，把校长弟弟悄悄招出来，从口袋摸出200元让他去交集资费。过了一会儿，校长弟弟歪歪扭扭走进办公室，把交款收据往桌上一放，雷校长看了弟弟一眼，提笔就给他签了报到单。支部书记告别时，雷校长伸手拦住他，从口袋里掏出200元钱往他手里一放。在支部书记惊愕中说道：“有句话，还得跟你说。你别以为我这人不讲人情，只是我立的规矩不能改。”支部书记打心眼里佩服老雷这事这理这人。

他也愤世疾俗，发火骂人没有铺垫。一年轻女教师因未请假在校门口碰到雷校长，连忙下自行车请假，说天冷到男朋友那里去拿衣服，雷校长审视着她羞红的脸，随口说了句“我看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女老师羞愧而返。

有人在办公室谈天，老雷发话了：“办公室就是办公的地方，不是你闲扯的地方，凡是与教学无关的话不要说。今后，谁要在办公室里随便说话，那我就请你到校办来说。邓佬不放军权，我不放考勤权。”老师们不敢说话了，因为经常可以发现校长才从办公室后面悄悄经过。但还是有个别老师管不住嘴，说话时被雷校长发现。校长板着脸，点名道姓地说：“你不说话能死？想说回家去！”

有一次，竟有一位老师同他开玩笑，也是唯一的一次玩笑。在大桥中学时，曾有一位传说校长的相好来看学生。年轻老师看见校长给颇有风韵的女人倒茶，便拿着语文课本向雷校长请教：“校长，《范进中举》中的胡屠户叫‘亲家母，也来坐坐。’不知那时的‘亲家母’和现在我们所说的‘亲家母’(情人)意思相不相同？”雷校长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大骂：“格小狗日的，欠捶！”

许多人背地里说智商低全是被他吓的，乃至至高无上狂放不羁。但也有人说能从他的讲话中真切的感受到一股强大的人格魅力扑面而来，引领你超越现实，超越自我。

他还是一个书卷气很浓的学者，讲台上虎视耽耽，阻止偶尔离席的听众，提醒不堪疲惫的瞌睡者。谁也不会笑他迂，人们心中一个活脱脱严谨治学的形象，将从此深深地定格在人们的印象中。

因为底气很足，所以这位身材魁梧的校长走路昂首挺胸，目光仰视，脸上写满了坚定和自信。如果说“一个校长就是一所学校”，那么从雷平校长的身上将会预见洈东中学会出现不俗的成就。

开学后的第二天，学校举行了第一次升国旗仪式。随着悠扬的乐曲，同学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向操场，近1000名学生列成方阵肃立着，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一条直线，校长和学校领导站在国旗下，班主任和科任老师分别站在队伍的两边。庄严的国歌奏响了，旗手将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师生立正致敬。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一个焦点上。接下来是国旗下的讲话，雷平校长声音高亢有力，演讲了《走进九月》：

“同学们：带着童年的稚气，带着少年的率真，走进九月的校园。你们看，我们的九月多么美呀！楼房是崭新的，教室是明亮的，操场是宽敞的，道路是整洁的；大家心情是愉快的，精神是焕发的，精力是充沛的，志向是高远的……

过去的学习，你们有过多少快乐贮存在心中，有多少迷惘萦绕脑际，九月知道；未来的学习生涯，你们将有多少希望展现在眼前，将有多少成就握在手中，九月清楚。

命运，要自己把握；事业要自己开创。

九月，囊括万象，翻阅乾坤，金光灿灿，芳香宜人；九月，内涵丰富，形式活泼，格调激昂，饱含妙曼。因此，我们走进九月，也让九月走进我们心中！”

迎来了雷鸣般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