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州余远忠：盐马古道
作者：余远忠
——题记：盐马古道,六百多年前，古叙川黔边以人工与马帮为交通工具，以运盐为主的商贸通道
1
盐，盐马古道的
精灵
溯长江而来，从此
永宁河，号子声
此起彼伏
大州驿之南，穿江门峡
夷蛮之地，谈不上褒贬
僰人把自己
想象成星星
矫首昂头，也够不着
高高在上的灵魂
夜郎自大，大不过
如来佛祖
一只手掌
罗施鬼国，龙场九驿
火把上的民族，刀耕火种
水一样的女子
在乌蒙山
长一棵茁壮的
庄稼
2
有人的地方
必定有路
路是盐巴老二喂养的
一匹老马
马脖子上的铜铃
敲响，清晨的霜露
还有，拐扒子，锅架子
气喘吁吁
从永岸出发
爬苗儿关，过摩尼场
进贵州，到瓢儿井
马蹄的声音，长满苔藓
像盐巴老二
苦涩的山歌，磨去棱角的
青石板，绿幽幽的目光
依稀可见，不要银子
只要盐巴的
婆娘，望穿双眼
一群鸟嗅着盐味
至今，琢磨不透
草鞋的力量
3
有路的地方
不一定有人
路上没有孩子
孩子还在
守着母亲
干瘪的乳房
路上没有老人
老人已经
被爬坡下坎的风雨
埋葬
路上有盐，有马
接近九十度的
尊严，被一片树叶
击穿，月光
失去了
抒情的语言
4
盐马古道
源头，丹山三十六峰
沿乌蒙山脉
奔泻下来
或许太匆忙，或许太任性
一只眼睛丢在昆明
一只眼睛落在威宁
从此，靠一条路摸索
靠一条路
悟另一条路
珍爱，呵护，掠夺，毁损
气候由冷变热
荒芜的土地
由少变多，以及
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
悟得深切，离觉醒
一步之遥
5
人不断选择路
路从不选择人
红军长征走过
抗战老兵走过
用一顶破秧毡
蕴酿一场春梦
用一丝希望
升火取暖，星星之火
让盐巴老二，嘴对嘴
传成神话
贴在路上谛听
草鞋的呀呀声，马靴的嘚嘚声
以及，男人粗鲁的诅咒
泛滥成灾
6
金花茶，沿古道绽放
与战争无关，与来来往往的
大兵，商贾，盐巴老二无关
走在路上的，都是英雄
时间有重量，让英雄折腰
让盐巴老二，喘不过气来
时间可以计量
不管你，高贵或低贱
过一天少一天
时间有力量
分分秒秒
击倒一个壮汉，以及
盐马古道上
飘忽不定的心事
7
船工号子，永宁河
悠长的想象
盐巴老二听不懂
明清那些事
一个茶碗
扣上额头，喝下晌午
火辣辣的太阳
路在脚下，越走越远
古道崎岖
深深的马蹄印里
一条小鱼
痴痴等待
像老家大门上
锈迹斑斑的锁，等待
平常得
如包谷饭，南瓜汤
庄子承诺，引来西江之水
我赞赏鱼的等待
有希望就有
等待的勇气
有勇气就能实现
彼岸的梦想
8
芦笙，挂在风里的
蝉鸣，弯腰拱背
在一棵老树上，颤抖
天下的路
多如牛毛
盐巴老二，一条路
走到天黑
高高举起的火把
围成一圈，为黑夜歌唱
像人的一生
从哇哇坠地开始
爱，恨，情，仇
一个花圈，照着结局
抢婚，拉婚
土生土长，彝人的智慧
最真挚，最纯朴的
原始文明
像盐马古道上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打着锣鼓，用活牛祭祀
为一年盼一年的
希望，以及一次又一次的
失望，托付终身
9
古道之上
先有城，还是
先有路
先有山，还是
先有水
杨慎，蔡锷，吴芳吉，朱自清……
流连过，雪山关
白雪皑皑，滇池月小，黔嶺云低
熊文灿，奢香，黃芳，陆更夫……
探索过，春秋祠
关羽和盐商，结伴而来
忠，孝，节，义
从盐巴老二额上
背上，一直往下流淌
流出来，白花花的盐
一个无辜少女，哭肿双眼
走进《婉容词》
为一个时代殉葬
古道之旁
一抔净土
难掩风流
10
有些生命终结了
是死亡
有些生命终结了
是进步
昨夜，我梦见了
盐马古道
喘气的老马，以及
青石板上，
倒下的盐巴老二
今晨醒来，我已成为
一棵随遇而安的
白杨，根须
刺痛两千多公里的
故事，盐巴老二
一辈子背不完的盐
源源不断
流进我的
血管，成为钙，成为
生命之本
11
永岸，承载着
盐，米，离愁，哀怨
等待着
来，去，团聚，欢乐
古道热肠
起点和终点
永远无法区分
光臂膀的汉子
等在岸上
黑脸膛的汉子
等在岸上,他们
彼此想拥有的岸
至今仍在，永宁河畔
六百多年，终于
让我们找到
就像茫茫沙漠中
找到，属于自己的绿洲
我坚信，我们再也不会
独自或结伴
在路上飘泊
上高速路，进飞机场之前
我必须，动员所有
带盐的细胞，向南，向南
向早已钙化的
泥土，石块
注目，敬礼！
注：永宁（今叙永）位于四川盆地南缘，今隶属四川泸州市。当年，永宁凭借着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商贸的空前集散，是响当当的川盐“四大口岸”之一，号称“永岸”。而由于交通的制约，古叙川黔边形成了一种以人工与马帮为交通工具的商贸通道——盐马古道。盐马古道的形成，已有近七百年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