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爱终点,也定爱脚下
他是一个跑步爱好者,享受奔跑带给他的快乐。这种快乐是真实的,是每次抬脚时飞翔的感觉,也是脚落地时厚重的踏实;是跑动时耳畔风的轻轻絮语,是脸上流下的点点汗滴。
他一直跑,从冬天跑到春天,从新一年的开始跑到旧一年的结尾。他跑步的姿势很优雅,在路上遇见过他的人都对他如风的形象留下深刻的印象,也对他矫健的步伐更是深感赞叹,投以艳羡的目光。大家觉得,这样一个人要是去跑北马,一定能拿到好的成绩,至少拿到奖牌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他也想过要去跑个北马,毕竟这是对自己多年坚持跑步的一次检验,如果能拿奖,也算是一次很有说服力的肯定。想到这里,他跑步的热情就更加高涨了。从此,脚下再无坎坷,尽是坦途;从此,天气再无风雨,只有晴天。他跑得更坚定,行程更遥远,他在风里听到更多柔情,连流到嘴角的汗滴也多了几分甘甜。嗯,不如跑个北马,拿个金牌,玩一玩?
他终于报上了名,像是种下了一粒神奇的种子,等待着这颗种子发芽疯长,开出绚烂至极、惊艳众人的花朵。为了备战,他把自己奔跑的行程增加了5公里,还加强了营养和力量训练。他要在身体和心理上都做好十足的准备,他要把失败的意外降到最低,他要结果万无一失,他要百分之百地嬴。在北马拿块金牌,对一个爱好跑步的人而言是种莫大的诱惑,也是无上的荣誉。
他以前曾不止一次地在报纸上看到关于有人在北马夺冠的报道,其中有那些不是很熟悉的其他地方的人,也有自己的老乡。有时候,他就在想:“这些人凭什么能拿金牌啊?他们跑得比我快?耐力比我好?姿势比我优雅?。。。”似乎有数不清的问题在困扰着他,但同时他也很欣赏这些夺得金牌的人,尽管自己还从未看过他们奔跑,不清楚他们的真正实力。这下好了,终于有机会和他们同道竞技,一睹他们的风采,也在他们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
比赛日益临近,有媒体找到了他,说是听说了他的故事,也了解了他不俗的实力,觉得他会夺冠。他也在报纸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赫然列在赔率榜的前几位。他心里涌起小小的得意,毕竟自己的实力引起了外界的注意,群众的眼睛始终是雪亮的。但不管怎样,最终的结果还要看比赛当天的表现,要等到评委最终宣布结果后才能一锤定音。
北马如期而至,参赛者如山,观赛者如海,这氛围紧张热烈,这场面大气雄浑,终会有一个影响夺得象征实力与荣誉的金牌,成败胜负终会有最终的定夺。他看到那很多熟悉的身影,每天坚持跑步时遇到的人,此刻都站在自己身边,为自己呐喊;那位采访了自己的记者,也向他眨了眨眼睛,同时竖起了大拇指。他们似乎都在告诉他:今日的冠军非你莫属,金牌舍你其谁?他也给他们投以了肯定的微笑,这微笑里除了感激之外,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也看了看四周,站在身边的对手,一个个都是有备而来:身形矫健,装备齐全,眼神里闪烁着渴望,神情中透露着坚定。他小小地吃了一惊:他们和我是这样的相似!我和他们又有什么样的不同?
发令枪响了,所有选手都在拼命地冲刺,像是脱缰了的野马;所有的观众都在呐喊,像是到点了的闹钟。时间过得很慢,一步接着一步;也快得很快,跑着跑着就到了终点。他不知道自己的成绩,只是在跑完全程后,擦了擦脸上的汗,像是经历了一场淋浴,浑身除了无穷无尽的疲惫之外,却保持着异常的清醒——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结果。只是结果并没有如他所愿,金牌被评为戴在了另一个人的脖子之上,夕阳的光打在金牌上显得格外刺眼,也恍惚了他的精神。此刻他心里只想着回家,但发现双腿已经不听使唤。跑得那么快,走了那么远,怎么可能说回去就回去呢?至少要先把心收回来。
他还是回到了家里,月亮也把他带到了夜里。只是他的心思还停留在白天的比赛,金牌发射到眼里的阳光太强烈了,始终没能驱散,到逼退了他所有的睡意。他并不习惯失眠,而这一夜是一个例外。他思考了一夜,始终觉得心有不甘,毕竟他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第二天,他照常阅读新来的报纸,发现报纸刊登了昨晚北马的比赛结果,第一名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他轻蔑地笑了笑:明年这个时候,这个名字将换成我最熟悉的名字。
他的生活又回到了原点,他的每日跑步也回归了原来的轨迹。只是不同的是,此时的他更清楚怎么跑会更舒服,什么姿势最省力,怎么样锻炼耐力更合理。他还是会经常遇到那些看过他跑步的人,向他们点头示意,同时也收获他们赞许和肯定的目光,只是不同的是,经历了这次北马,他在那些人眼里读出了更多的温柔和更高的期许。和自己一样,他们也相信他配得上那块金牌。
三百里十多天,三百六十多个轨迹。他不知道跑过的路线有多少发生了重叠,也不知道沿途的风景经历了多少的变化。当日历又翻了一页有一页之后,北马又要来了。他更加迫不及待——这一年像是过了两年。
比赛开始了,他比去年跑得更快,跑得更稳,跑得更热血沸腾,跑得更慷慨激昂。可以肯定的是,相比于去年,今年的他一定是一个更强大的跑手。但即便如此,上天也未能对他垂青,一模一样的金牌戴在了另一个陌生人的脖子上。他突然有些心痛,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奔跑得过于猛烈,还是心里的不甘太多想要冲破心口的堤防。他,又一次做了陪跑。
他趴在原地,久久不愿抬头,泪水在地上拼成一个浪漫的花纹,绽放着悲剧的色彩。不知过了多久,掌声和欢呼声散去了,夺得金牌的人和蜂拥的粉丝们散去了,夕阳投下最后一缕的余晖,这余晖正好打在了他们奔跑过的跑道,洒了一地的绚烂。他用微肿的双眼瞥见了这微妙的一幕,忽然内心豁然开朗:这夕阳下的跑道比金牌美丽一万倍。原来真正美好的不是摘得金牌后,收获众人的鲜花和掌声,而是自己一直在走的脚下的路,一直被自己忽略的路上的风景。鲜花、掌声、金牌、荣誉都是暂时的,而这奔跑的路线,这沿途的风光,这绚烂的云霞,才是永恒的。金牌是一种结果,它带给你的是短暂的狂欢;而奔跑却是永恒的,它带给你的是无尽的美好。
如果你爱终点,也请你好好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