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克艳 | 玉（小说）
玉
文|孙克艳
李明是X名牌大学的研究生，能够进入市里最牛掰的建筑公司，靠的是自己的实力。在市里，只要提到公司的名号，人们漠然的面容上马上就闪出光来，用带着艳羡的神色说：“你可真厉害！”
李明当然知道自己厉害，有才有貌的，是个潜力股。只是他这支潜力股想要变成绩优股，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还要有机会和忍耐的毅力。上了那么年的学，李明不怕等待的寂寞和煎熬，早习惯了。
一直也没有合适的对象，结婚对象。一是他挑别人，二是别人挑他。就这么一直拖着。
直到李明看到白露，他才眼前一亮，似乎听到了花开的声音，看到了晶莹剔透、圆润又充满灵气的玉石。一个声音在耳边回响着：就是她了。
白露是公司新招的前台，和几乎所有的公司前台一样：年轻漂亮，为人圆润；自然招男同事欢喜，何况是僧多粥少的建筑公司。
从这一天起，李明开始了逐爱行动，该有的套路一个也不少：没事找事地献殷勤，送花，送小礼物……
在李明第二次送花给白露时，白露双眼含笑地问李明：“你喜欢我呀？”
李明愣了一下，回答：“这还用问呀？”
白露继续笑着问：“那你想干嘛？”
“我想，让你做我女朋友啊……”李明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还有点羞涩了。
“好呀。”白露爽快地说。
李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这么容易？他当然不敢把自己心里的疑问倒出来，此时快乐和幸福早就溢得一塌糊涂。
白露嗅着花的芬芳，巧笑倩兮，心里对自己说：君子如玉。
这下，白露这就算是名花有主了，李明自然心中欢喜：他的人生，就差向上爬了，然后房子和面包就都齐全了。
没有追到白露的男同事打趣李明：可要把媳妇看紧了，没有媳妇的人可像条饿狼呢！
李明心想：自己也是条饿狼呢。虽然和白露确定了关系，搂也搂了，亲也亲了，但是她一直守着最后那一条线，说是把最好的自己，留在最好的时间里。这样纯粹的女人，在眼下这个浮躁的社会里，真是不多了。这个他看上的女人，真像一块玉，他李明真想天天捧在手心里，天天看着，天天供养着。
可惜事与愿违，他李明没睡下的女人，让高飞睡了，就在公司的年会晚宴上，在他李明的眼皮子底下。酒过三巡之后，和所有能碰杯的领导喝过之后，李明才想到白露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他视线里了。
李明顺着电话铃声，找到白露的时候，她正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神色呆滞，瑟瑟发抖，发型和衣衫都乱了，脸上和脖子上还有抓痕……
不过一瞬间，李明什么都明白了，他咬着牙问：“是谁？”
眼泪像泉水一样，汩汩地涌出来，白露不停地摇头，牙齿把嘴唇都咬破了，流出了血，就是什么也不说……
脑海里快速地把晚宴的场景过了一遍，更是把每个男同事平时的作风想了一通，不过几秒钟，高飞那幅富二代的孟浪形象跳了出来，再也抹不去。
“是高飞？”李明抓住白露的双肩，逼迫她直视他那双能喷出火焰的眼睛。
白露却把眼睛偏向别处，仍是哭。
李明已然知晓，那个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顿时，浑身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明明愤怒得想把世界都炸了，可是却发现自己竟然没了那份心气。
把白露送回去后，李明就回了自己的住处：他不敢在白露那里停留太久，他怕面对白露了，甚至害怕一不留神，说错了什么话。至于怕什么，自己也一片混沌。一夜无眠后，李明像条行尸走肉一样地上班去了。
公司前台里，曾经那个让他心生荡漾的佳人，今天不在。越向前走，李明越觉得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子冷冽的怪异和鬼祟。
还没坐定，部门经理就找李明谈话，说董事长在昨晚晚宴后，亲自打电话过来，点名夸奖李明，并说要把他调到某地一个新的工程做项目经理。李明觉得有点突然，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反倒是觉得，有点突兀。
晚上，李明去看望白露，把即将调走的事情告诉了她。白露茫然地看着李明，说：“恭喜你……”
对上白露的眼睛时，李明再也看不到那里面，曾经的清澈和恬静来，再也联想不到“玉”的影子了，有的只是一片死水一样的寂静和漠然。
“我也有个好事情要告诉你，我要结婚了，我要，当凤凰了——我要做董事长的儿媳了……你是不是，”白露看着李明，好似要把他的身体，他的灵魂看穿，“你是不是，也应该恭喜我呀？”
李明让白露看得直发毛，到底在她的眼睛里没了底气，含糊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胡乱地找了个借口，逃走了，逃走的时候，连呼吸都是混乱的。
白露很快地嫁给了高飞，并很快地怀孕生子，过着富太太该有的日子：守在空落落的大屋子，穿着雍容华贵的衣裳，出入都是上流社会的圈子。她适应得那么快，好像她本就是这样的人，她本就该过那样的生活。
五年后，李明仍然还在那个公司，做到副总了。房子有了，车子有了，女人也有了。可是在心里，总觉得有个地方不服帖，暗藏着一股子别扭的劲儿，在黑夜里吞噬他的心。
这天，很少在公司总部露面的高飞，竟然来到了公司，并且直接进了李明的办公室。然后，二话不说，就摆明了自己的来意：他想和白露离婚，遣散费好说，但是孩子必须留下。
五年前，李明看到高飞在婚礼上亲白露时，他真想冲过去把他的脸打烂；现在虽然依然讨厌他，但是却不想再为此费一点力气了。
“呵，高总想要离婚，找我又有什么用呢——你应该找律师。”李明不想多说一句话。
“我找了你，自然就不用找律师了。”高飞笑着说，“我听说李副总，看上了A市的工程，可惜这块肥肉掉不到你的嘴巴里。只要你肯把白露约出来，一起喝个茶，叙叙旧，那个单子就是你的了。哎哟，我可是听说，有才如李副总，都还在还贷款呢——什么时候喝您的喜酒呀?”
李明涨红了脸，把眼睛收了回来，初见白露的情景又浮现在脑袋里，她可真像一块玉石，晶莹剔透，又圆润而富有灵气。可惜，那块玉没了，让他弄丢了。
想了又想，李明到底拨了白露的电话，客气话说了几圈过后，这才把约白露一起喝茶的意思说了出来。白露深思片刻，倒是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这股子爽快劲儿，倒是出乎李明的意料。
再次见到白露时，李明竟然有点不敢认了：她几乎胖了一圈，但是仍然好看，显得更圆润且富态了。举手投足间，有着豪门的富贵逼人了；就连浑身的首饰，也闪亮地晃人的眼。曾经的玉石，变成了黄金宝石。
坐在她的对面，李明连呼吸都觉不畅快了，自然也不敢对视她的眼睛，眼神只在她的身上扫了一下，就匆忙拿开了。这大概不仅仅是白露自己的气场过于强大吧，而且还在于，和白露同来的，还有一位富足的豪门太太。
“不瞒你说，刘太太，这位李副总，曾经也追过我呢，我倒是也暗许芳心呢，可惜他追得还不够紧。大家都晓得的呀，'好女怕缠郎’，我是被我们家那位缠上了的。后来想想，李副总还是看不上咱们这样的小女子吧，没缘没份的，过去了就过去了吧……”白露一边盈盈地笑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似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两位阔太太一边打趣一边说笑着，倒是把李明凉在了一边。李明看到这情形，只得找了个借口，溜了。
看着李明像条狗一样的走远了，白露这才叹气说：“谁能想到呢，不过几年前，自己还像个贞节烈女一样地，想守着这个人过一辈子呢？”
刘太太哼了一声，抚摸着左手上的几颗戒指，冷笑：“谁还没有个年轻的时候呢？”
白露明白：李明约她喝茶，可不单单是为了叙旧的。谁知道，在哪个暗处里，早已经有人盯着她呢，只等着拍到她的不堪，变成威逼她的砝码。所以，虽然她接招了，但是却叫上了刘太太。
至于李明，如果今天不是有第三者，谁知道他会不会也上演一出旧情重续的戏码来呢？也许他的邀约，就表明了一种信号吧。想到这里，白露暗自笑了。
端茶杯时，白露手腕上的玉石镯子碰到了玻璃桌子，发出“叮叮”的碰撞声，但是白露一点儿也不担心玉碎了，碎了就碎了吧，不管什么东西，总有个保质期嘛？她的爱情是这样，她的婚姻怕也是这样的吧。只是，有的东西想留，留不住；有的东西，只要费点心思，还是能缓一缓的。
捉住手腕上的玉镯子，它仍然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通透的晶莹光洁，真不失为一块好玉。可是白露心里清楚：即使这块上等的好玉，在放大镜下面看，依然难免瑕疵斑斑；就好像她的人生。
图|网络
--End--
作者简介：孙克艳，女，80后，笔名花木颜、花无颜等，著有长篇小说《爱情有脚》、《梦里江南》、《昔我往矣》、《黑白照》等，另有文字散见于刊物、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