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俊 | 杏树​

杏  树

文|赵红俊

杏树长在楼门内的西边，距院墙一尺多一点，树身很直，小水桶般粗，树冠虽大，枝却不密，叶子也不稠。

杏树的树皮不似枣树皮那样粗糙，只是黑黢黢的没有一丁点青色露出，枝条却是光溜溜的。

春天，果树的花竞相开放，杏花也不落后，一夜春风起，杏花就姹紫嫣红了。

祖母说，杏叶儿圆，扒老棉，扒了老棉不受寒。杏叶没展开的时候，红色一团，到了人们扒老棉的时候，杏叶就圆了。

问祖母是杏叶圆就要扒老棉，还是扒了老棉杏叶就圆了，祖母巴嗒着烟袋，窝着没了门牙的嘴说，一样的。

杏叶快圆的时候，身上开始感觉热烘烘的，母亲说，俺儿子喜欢爬树摘果子什么的，穿单点上树利索哦，得再缝一条夹裤子准备替换啊。

把稍有霉味的棉裤脱去，穿上母亲从箱子里取出来的、晒了两天的夹裤子，紧一紧腰里的布条子去爬树，便当极了。

母亲嘱咐说，上树可不是玩玩艺儿的事，要小心哦！要记住，上去下来，可不要编裤腿，裤子磨烂不要紧，可以补嘛，擦伤了腿上的皮，可就麻烦了。

杏花落后，杏叶间有了豌豆籽般大的杏崽。不几日，杏子有青枣那么大了，站在树下往手心里吐一口吐沫，脱了鞋子蹭蹭地往上爬，然后跨在杏树的老枝上，摘一兜下来，拿给小伙伴们尝个鲜，你争他抢咬半拉青杏，大伙儿皱嘴呲牙，酸得脸皮缩成一团。

邻人有个叫小奇的，管然叔叫爷，他说自己最喜欢吃青杏。然叔说你一坐窝吃一小葫芦瓢青杏，我问你叫爷。

大伙儿看小奇呲牙咧嘴地吃杏，一瓢吃完了，坐地捂着嘴一声不吭，然叔上前掰开他的嘴，前边的门牙，一个一个能扳倒得挨住嘴唇。

我家的杏子叫麦梢黄，麦穗泛黄，杏子就黄了。有调皮的孩子爬上院墙，悄悄向手心里吐口水，还没来得及爬上树，双目失明的祖母就发觉了。

祖母假装威严地“咳”了一声，贪嘴的捣蛋鬼就会连忙出溜下来。

祖母说，你上树摘几个下来，我看看杏子熟了没有。

祖母测量我长高了没都是摸的啊？说什么看看？虽然不敢问，还是不敢违抗老人的指示。

下树来递两个通体黄透了的果果给祖母，老人用指头摸了摸，说一声熟了，给杏子的成熟做出了肯定。

然后又说：“要记住，杏子不熟时摸着瓷光瓷光的，若是虚光虚光的，就是熟了。”

早饭后，祖母说，去喊你然叔来卸杏。然叔是爬树的高手，来我家后，找一条白布袋子紧在腰里，把一根长绳子的头掖在腰带上，胳膊柺跨一个竹筐，鞋子也不脱，爬上树去。

在粗树枝上站定，细心地一个个摘，摘一筐用绳子系下来，我在地上接住麻溜儿送进屋里。

枝杆远端的杏子是钩不到的，然叔会抱住树枝揺几揺，树枝梢头的杏子成熟得早，揺落的杏子会摔地成两瓣。

脱离了杏核的半边杏子，内心的凹窝是红色的，味道甜中透着稍微的酸。

这些或炸开、或裂缝的杏子，是专供邻居家小孩子们享用的，但是只准拾不准争抢，因为我的祖母是威严的。

俗话说吃杏专捡软的捏，诺大的筐子，杏子装得满当当，母亲站在那里，一个一个小心地捏，挑选后细心地剥果果的皮，剥好后递给我说，桃饱杏伤人，少少吃，别贪嘴！

那时候没有冷藏保鲜的物什儿，黄杏不耐收藏，过十天半月就会烂掉，趁杏子还黄灿灿，祖母就会把它们一瓢一瓢地分，让我去叫我的小伙伴们来领赏。

说领赏的原因是，祖母挨齐挨喊着他们的名字问，我的大孙子爱打架，打了你，你可不能对撕抓，来告诉我就中了，我收拾他。

利益眼看就要到手，再调皮捣蛋的孩子也会乖乖就范。

老杏树的锯倒，也是祖母承许拿它去炼钢铁。杏树被拉走前，祖母说，杏木做桌面子最上乘，给我留一段吧！放树人却不答应，他们说，炼钢铁要紧呐！帝修反对我们虎视眈眈呀！

祖母是明理人，也就去除不舍而顾全大局，不再说啥了。

后来的日子里，每每到杏树开花结果的时候，祖母的威仪，母亲的温馨，就会不时浮现在我的脑子里。

写下杏树这篇文章的时候，两位亲人慈祥的影子，仿佛一左一右，坐在我的面前。

-End--

审稿: 赵成现   图:网络  美编:M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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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赵红俊，古稀老人。想用文字，“延续”自己的所见所闻和心得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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