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兴衰：从安史之乱到宪宗中兴（三十三） 忠义秀实
第三十三讲 忠义秀实
一．秀实殉国
唐德宗出逃长安后，长安文武百官都来不及追随皇帝一行，前任泾原节度使、时任司农卿段秀实当时也在长安，段秀实因为先前得罪了宰相杨炎，杨炎一怒之下，罢免了段秀实的兵权，调他到长安担任司农卿，朱泚以为段秀实久失兵柄，一定对朝廷非常不满，便派了数十骑兵去召段秀实，段秀实闭门不纳，士兵们就翻墙进去，强迫段秀实去见朱泚，一生忠义的段秀实知道此去凶多吉少，走之前对子弟们说：“国家有难，我不能躲避，只能以死徇国，你们最好赶紧逃生。”说完后去见朱泚，朱泚素闻段秀实有勇有谋，非常高兴，对人说：“有段公来帮我，大事一定可以成功。”朱泚向段秀实请教，段秀实劝他：“您本来以忠义闻于天下，如今泾原军士因为犒赏不丰，冲动之下杀入宫中，使得乘舆播越，天子被迫离开长安，犒赏不丰是负责此事官员的罪过，天子怎么会知道呢？您应该以此开导将士，喻以祸福，迎接皇帝车驾回宫，如此一来，您就立下了不世之功。”
朱泚本来是要请教段秀实怎么造反的，没想到段秀实劝他迎接皇帝回宫，朱泚默然，很不高兴，但念在段秀实和自己同朝为官，现在都闲废在家，同病相怜，便没有为难段秀实。此时朱泚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如果他听从了段秀实的话，迎接皇帝回来，那他就是真正的忠义之士，后世也会传颂他的美名，但朱泚最后还是选择了造反，这个决定不仅让他丢了性命，更毁了他一世忠义之名，遗臭万年。
段秀实在泾原军中多年，又当过好几年泾原节度使，虽然现在不带兵了，但泾原军中还有很多人听段秀实的话，左骁卫将军刘海滨、泾原都虞候何明礼、孔目官岐灵岳都曾受段秀实厚待，段秀实知道朱泚造反决心已定，便秘密联络这几位将领准备伺机杀死朱泚，迎接乘舆回京。
德宗一行到达奉天后，下诏令近道兵入援护驾，这时有人将乱兵奉朱泚为主的消息报告了德宗，并劝德宗提前做好守城准备，防止朱泚攻城。而宰相卢杞却咬牙切齿训斥说这话的人：“朱泚忠贞，群臣莫及，为何要说朱泚准备乘乱造反？伤大臣的心？”并且卢杞还以全家百口性命向德宗担保朱泚不会造反。这就是身为宰相的卢杞虑事不周了，危难之际，人心最不可靠，历史上为了最高权力，兄弟父子相残的例子比比皆是，臣子篡位之事更是屡见不鲜，远的不说，本朝开国皇帝唐高祖李渊就是乘表弟隋炀帝巡幸江都（今江苏扬州），趁机攻入长安建立了大唐的，卢杞竟然言之凿凿说朱泚不会造反，还拿全家百口性命担保，简直是在为自己找麻烦。
德宗也一直认为朱泚是忠义之人，绝不会做造反乱国之事，后来又得知群臣劝朱泚迎接皇帝一行回宫，德宗便下令：“诸道援兵都在奉天（今陕西咸阳乾县）城三十里外扎营。”翰林学士姜公辅急忙劝谏：“现在宿卫单寡，陛下一定要深思熟虑，严密防备，如果朱泚竭忠奉迎，那兵多有什么坏处呢？如果朱泚真的要造反攻打奉天，那我们也应该做到有备无患。”德宗觉得姜公辅的话有道理，是万全之策，就又下令诸路援军进入奉天城护卫。
日后当了宰相的姜公辅确实虑事比较周到，但卢杞和神策军使白志贞还在不断对德宗说：“朱泚必不至为逆，希望陛下选派一位大臣到京城宣慰，观察朱泚言行。”跟随德宗来到奉天的大臣们都害怕一去不返，都不敢去，只有金吾将军吴溆主动请行，德宗非常高兴，吴溆是唐代宗亲生母亲章敬皇后之弟，算下来吴溆是唐德宗的舅爷爷，吴溆知道这一走估计回不来了，临走前对人说：“食君之禄，却不能解除君主灾难，何以为臣？我幸而被皇上重用，并不是不知道去长安必死无疑，但跟随陛下的群臣都不愿赴汤蹈火，我只好主动请缨。”果然，吴溆奉诏到长安后，不久就被已决定谋反的朱泚杀死。
不久，朱泚派泾原兵马使韩旻率三千兵马以迎接皇帝回宫的名义袭击奉天，当时奉天守备单弱，身在长安的段秀实对岐灵岳等人说：“事情紧急。”便让岐灵岳伪造了现任泾原节度使姚令言的命令，命韩旻回来，当时韩旻已经出发了，而这边段秀实还没有把姚令言的节度使印信偷来，无奈之下，段秀实只好用他的司农印倒过来在命令上盖了章，然后让善于奔走的人追韩旻回来，一切办完后，段秀实对同谋的几个人说：“韩旻回来，事情就会败露，我们都会被朱泚所杀。到时，我就乘机搏杀朱泚，如果不能成功就为国殉身，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他叛国的。”随后，段秀实让刘海滨、何明礼秘密联络军中将士。
韩旻比较好糊弄，接到段秀实伪造的命令后，也没有看盖的章是不是节度使的，就率军返回了，韩旻回来后，朱泚和姚令言大惊，事情很快败露，泾原孔目官岐灵岳主动承认了这件事是他自己干的，没有引出段秀实等人，岐灵岳因此而死。
同一天，朱泚召李忠臣、源休、姚令言及段秀实商议称帝之事，商议之中，段秀实突然站起，夺下源休的象笏，前唾朱泚，大骂：“狂贼，我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怎么会与你一起造反？”随后用象笏击打朱泚，朱泚用手防御，被打中额头，血流不止，段秀实与朱泚扭打在一起，旁边人都被这一幕惊到了，不知如何是好，刘海滨也被吓到，乘乱逃走了，李忠臣上前帮助朱泚，朱泚才得以脱身，段秀实见杀朱泚失败，从容对朱泚乱党说：“我绝不会与你们一起造反，赶紧杀了我。”朱泚手下争上前杀死了段秀实，一旁的朱泚此时还在一手止血，一手阻止手下，说：“段秀实是忠义之士，不要杀他。”但已经来不及了，段秀实死后，朱泚嚎啕大哭，以三品之礼厚葬，一生忠义的段秀实就这样为国捐躯了。
在唐朝二百八十九年的历史中，段秀实并不是十分出名的大人物，但却是唐朝以来，在史书上几乎没有任何缺点的完人，无论是《旧唐书》，《新唐书》还是《资治通鉴》，几乎都找不到他的任何缺点，段秀实早年跟随高仙芝征讨西域，后来又与安史叛军做战，晚年在泾原兵变殉国，实在让人惋惜，后来唐德宗听闻段秀实为国捐躯后，非常懊悔以前没有重用他。
刘海滨逃走，两天后被抓获处死，他死的时候也没有引出何明礼，后来何明礼跟随朱泚攻打奉天，伺机杀朱泚未果而死。
不久，朱泚先前担任节度使的凤翔也发生了军乱。
二．凤翔军乱
前宰相、凤翔节度使张镒，性格柔弱，好修饰边幅，不懂军事，听闻德宗出幸奉天，张镒打算迎接皇帝一行到凤翔，准备了货物钱财，送到了奉天行在，凤翔军中有一个叫李楚琳的将领，为人剽悍，为军中所畏，朱泚当凤翔节度使时待他不薄，在这个特殊时期，凤翔节度行军司马齐映和幕僚齐抗对节度使张镒说：“如果不把李楚琳赶出军中，他一定会作乱的。”张镒对此深以为然，就调李楚琳戍守陇州（今陕西宝鸡陇县），李楚琳假托有事迁延没有离开，而张镒发布完这个命令后就将此事忘在脑后，他一直在思考迎接车驾的事，以为李楚琳已经走了，没想到夜晚，李楚琳就作乱了，张镒慌乱之间想缒城而下，被乱兵抓住杀死，齐映和齐抗见势不妙，齐映从水洞钻出逃走，齐抗被佣人背着逃走，张镒是前任宰相，齐映和齐抗二人后来也都当过宰相，三位有宰相之才的人杰却被一个小小的李楚琳算计了，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逃到奉天的德宗认为奉天县城狭小，想去凤翔，户部尚书萧复急忙劝谏：“陛下考虑的太不周全了，凤翔将士都是朱泚旧部，其中一定有愿意响应朱泚的人，臣尚且担忧张镒不能自保，陛下怎能以万乘之尊去蹈不测之祸呢？”德宗听从了萧复意见，对他说：“我出幸凤翔决心已定，但可以迟一天再走，看看情况。”德宗确实命大，第二天就传来凤翔军乱，节度使张镒被杀的消息，出幸凤翔的计划就此作罢。
齐映和齐抗都逃到了奉天，德宗任命齐映为御史中丞，齐抗为侍御史。张镒被杀后，李楚琳自称凤翔节度使，投降朱泚，陇州刺史郝通也依附了李楚琳。
三．奉天备战
不久，朱泚自白华殿移居宣政殿，自称大秦皇帝，改元应天，任命前泾原节度使姚令言为侍中、关内元帅，李忠臣为司空兼侍中，源休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其余人等也都拜官有差，朱泚又立在河北叛乱的弟弟朱滔为皇太弟，源休劝朱泚诛杀在京城的皇室成员以绝人望，朱泚听从了这个建议，杀死郡王、王子、王孙共七十七人，唐朝二百八十九年的历史中，皇室子孙共经历过四次大的浩劫，第一次是武则天称帝前后，第二次是安史之乱，第三次就是现在，第四次是一百多年后黄巢起义攻入长安之后，所以生在帝王之家也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固然可以衣食无忧，但也要随时面临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
在前线一直翘首等待朝廷救援的哥舒曜粮食已经吃完了，在朱泚登极前后，他被迫放弃襄城奔回洛阳，襄城落入李希烈手中，谁也没料到这两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最开始朝廷讨伐李惟岳和田悦、梁崇义，结果后来连帮助朝廷平叛的朱滔和李希烈也反了，现在皇帝陛下也被迫逃离长安。
朱泚继位后，没有及时派兵包围奉天，德宗抓紧时间命右龙武将军李观招募兵马，几天后，募得士兵五千余人，士兵列于通衢，旗鼓严整，城中之人慢慢有了信心。泾原留后冯河清得知行营兵犯阙，导致乘舆播越的消息后，集合将士大哭，激以忠义，然后从军中拿出上百车甲胄，兵器送到奉天行营，这些甲胄兵器对奉天来说真是雪中送炭，奉天守军士气大振，德宗也感激冯河清忠义，就任命他为四镇、北庭行营、泾原节度使。
德宗到奉天好几天后，右仆射、同平章事崔宁才来，德宗见到崔宁，非常高兴，抚劳有加，崔宁退下后，对亲信说：“陛下聪明英武，从善如流，但是却受卢杞所惑，以至于到了这个地步。”说话间，崔宁潸然泪下，不料此话被卢杞听到了，卢杞大怒，便与京兆尹王翊密谋陷害崔宁，随后王翊向德宗奏报：“臣与崔宁一起离开京城向奉天而来，路上崔宁多次下马便溺，我等了他好久才来，看情况他是在犹豫要不要再回到长安。”正好此时，朱泚也下诏，任命崔宁为中书令，王翊又让手下的盩厔（今陕西西安周至县）尉康湛伪造了崔宁给朱泚的信，献给了德宗，卢杞顺势向德宗进谗言说崔宁与朱泚秘密结盟，约为内应，所以后面才来，在此危难之时，德宗被卢杞说服了，之后派中使以宣密旨的名义将崔宁缢杀，先前担任剑南节度使多年，威震天下的崔宁就这样死了。
朱泚已经在长安称帝了，很快就要来攻打奉天，德宗君臣将会遭遇怎样的艰难困苦呢？请看下集：保卫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