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尔诗歌书店丨林雪的诗书画:整个世界就是一个装满传说的宝箱

▲【俄】Levitan Isaak Iliich

美可以大而现实

也可以小而渺茫

第312期

诗 书 | 画 

朗读者 / 党婉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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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影区

林雪

世上有那么多镇子

镇子中有那么多路

而我却偏偏走进这一条

背风的雨水在围墙或篱笆处

要少于迎风地面上的

拥挤的词语中

我有一颗无力或汗颜之心

偶得一个警句是可能的

有求于光线,光线也设法

从我身上取走它要的

每个地方都有它照亮的一棵旱柳

每棵旱柳下都有一个农夫

当你走在犁铧镇公路两边旷野

五百米才会遇到另一个

在低垂天幕下越走越近

步步惊心

像电影里两个寻雨之人

在篱笆的缺口之间看雨落下

用最小主义的艺术

没有一滴雨再落入河里

因为云跟着他走了

低矮的山丘被风打磨出

蒙古包圆顶,交错的山际线

帐篷完美的折痕

在玉米、花生、土豆植物的层次中

你甚至看不到我看到的雨

| 诗人手迹
| 诗人诗选
云间志
《云间志》封面深蓝
月湖如其中一滴蓝墨水被放大
金瓶似的佘山用九座山峰
竖起世界最后一道屏风
阳光被阳光晒白
音乐被音乐陶醉
在光芒透视下,形容词已经失效
你和天空之间杳无一物
只有月湖,这被秘密誊写在
岁月之书的大自然经卷
秘密的个人手抄本
只有月湖,只要一想到云
就是那位士龙先生
只要一写到乡愁
波浪的音阶就会降下一个八度
那是一些真正的隐逸者
有人在眉公钓鱼矶上整日垂钓
有人为了一碗莼菜汤
和一条鲈鱼大哭而返
有人为了一杯美酒放弃身后名
一首诗怎样才能勿常谈?
我不知道。只有月湖
如一滴蜜蜡化开
整个世界就是一个装满传说的宝箱
只有月湖,为诗篇和艺术
添加了神奇的惊叹号
涂鸦者
夏末有雨,尚不是秋霖
树木花草余威不足
尚有哀愁
人科。猩属。20岁。雄性
喜绘画。涂鸦时
偏爱明亮暖色
并非是你独有积习
风尚和生死都在不停轮回
这仅是你秘密的一面
“下午四时是褥草的午夜十二时”
而八点将定格在致暗时刻
从出生到死去
阳光在你肉体上
烙印出20副黑白方格纹身
那也是囚禁你的铁笼和电网图案
你用一根丰容玩具布条
拓出一道自由出口
你因此演练无数次出走
但这一次是彻底的
你朝向长江的半边脸
有一丝污迹
像一道陆地吐出的影子。
漂浮成苏门达蜡热带林中小路
像一个穿衣的神飞过了田野
尼安德特人是不是有意地埋葬死者?
乐申是不是一心赴死?
又能怎样?如同你的前辈刚果
没有劳动和绘画
生命将徒然老去
而我们也将把哀愁和秘密
一次用尽
牧羊人
薄暮时分,我独自步行回镇
雾霭之地幽兰,如退潮之后的海滩
河水点染着得失之物
看似一份无形的清单
却储存在乡村这大寓言教程里
而我,一经备注就已册封
禁闭之地皆有出口
边陲也自带中心
下一阵风吹来了牧羊人
他有不止九十九道坡地
山丘的背靠,峰峦的拱顶
风从九十九个方向吹来
每一个都是镜头每一片都是一个莱卡
风从最高处吹给他风帽
也从最低处吹给他的风鞋
这是一个年代的起点
同时又是尽头
“美可以大而现实,也可以小而渺茫”
这文人的呓语怎会让他停步
如同暴雨不能让羊群逊位
滚石不能、诗句也不能
又见布谷
春天像骑摩托车的快递员
来的迅速而轻率
尔后的夏天将像
老邮政马车一样慢腾腾
秋天则是一家寄品滞发的货站
冬天——冬天将是黑白写生簿
用线条木刻出人间给上帝的诉状
遍地庄稼将提前成熟
收割后的荒凉也将一望无际
天空将有一本湛蓝的封面
农人也将悠闲如微服的后稷
路人将似曾相识像一个久别的人
梦见过的景色将一一重现
如多年前那句说了一半的话
如在原籍有一封没写完的信
留在他乡
在静默之夜,我总有万事俱备的错觉
只欠你一声布谷。从 4 月到 10 月
三个季节的人间
走路、说话、读书、写字
那互相生发又互为折磨的东西
我都有一见如故的匆促
世  事
安静略大于漫无目的
日常略大于无所事事
是平凡一样的正当多些
还是正当一样的平凡更多?
她试图标注出好事(总是迟来)
为厄运画出记号(总有捷径)
最棒的老地方和新去处
是能看到风放逐草地上的露水
树枝抖松自己的关节之地
从头上的一万米的视角
哪里有陷阱,哪里就是避风港
这已是人生最后一件世事
“尽管他已老迈,也曾漫游多年”
多么幸运,而她却仍不自知
只顾指着太阳说看哪
看它那漫不经心的光辉
那时,先生
相比世间仍有尚未发现的隐蔽之罪
东岳庙的菩萨是完全的
那时开往缪伦的火车从不晚点
而停靠李庄的船很难到达
但也不是到不了
那时船期不定,靠岸等同于奇迹
羊街一时喧闹
月亮田有人病着
在国土支离破碎前先将自己拼好
战争为瑞士的缪伦带来俘虏
和布谷鸟钟。也为李庄
带来下江人。那时草民依旧势利
而书生依旧看淡人间疾苦
菜油灯熏黑鼻孔
雨点在玻璃窗上延时出银针状
炸弹的尾流有纸鸢的幻像
11岁的少女抬头看着,不知卧倒
那时她纯洁到没触碰过死亡
一千台打字机的嘈杂
是否能盖住警报的尖叫?
那时他平静如菜油灯中的熏烟
如尚没写出的建筑史序言
小灯暗红的光线洒在他脸上
那时汗水和结核菌一样欢腾
一秒钟就可能以她的形状
流下一整个的她
没有轰炸的日子是完美的
月光照在摇曳的竹林
那时正当乱世,美并无用处
却仍激活他们渴慕安宁的一切
他弓腰的弧度与成熟的芒草
哪个更甚?
用47公斤体重做一颗秤砣
用花瓶抵在颌下支撑头颅
比一生任何时候都更迫切
那时终极答案如他背上的铁架
从两边支撑着它
注①引自梁思成先生抗战时期写给友人信。②李庄人对长江下游人的俗称。③引自梁思成、林徽因夫妇长女梁再冰电视访谈。④⑤引自林徽因日记。⑥⑦⑧梁思成先生李庄生活期间体重只有47公斤,因为严重的腰椎软骨炎和颈椎炎造成腰弓,写作《中国建筑史》时须用铁架和花瓶支撑腰、颈。
红樱子
世界应以醇度再一次命名万物
比如茅台镇的建筑
以音阶和韵脚排列
且以五十三度居多
微醺的色彩大师从不现身
只忠诚的使用赭色系
从酒醅的深紫依次降幂
在屋顶、飞檐遍布的曲线多声部环绕
到广场中心一个鲜红的锤音
把待选的唯一酒神
砸进我们精神的立面
无需指证,所有的赭色
都来自红樱子
除了赭色,它什么都不取代
什么都不提供
对于自身以外的其它
它唯有缺席。而对于缺席
它擅长这古老的技艺
她以缺席为使命和己任
多雨的夏季,黄昏吸饱了雨水
植物不修边幅、听天由命
诗句和呼吸正在纸上显影
她宁有近于麻木的自尊供遴选
也放弃用别的色彩取悦小时代
她深知被忽视的微粒与渺小之重要
不会因整体的巨大而减少
又见布谷
白昼奇异如梦
草木刷新了过错
一匹老马用铃铛回应着世界
天空刚平息了一场动乱
再听到布谷鸟鸣叫
我已到中年。它也不是
20年前海滨树林里
啼出少年新生世界的那只
在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清晨
它刚刚从波浪中飞回
高高站在树梢,又镇静又孤单
没忘记独自歌唱
像一次大胆的试探
又像小心的密谋
像本地被四季驯化的原住民
指出你的虚空
又像来自他乡的裁缝
用鸣叫
把无形却破碎的心灵补上
风暴回到自己的位置
现在怒放的阳光
在夜晚却变成钢铁
时光如此流逝
曾用力生活的人
多有接近终点的疲惫
唯有遗忘才是获胜之道
| 片语诗观

诗人一生都在创新和约束之间踉跄跳舞,在主义和标签之间试图突围。现实主义不仅是一种写作基础,同时也是一种写作高度,包括诗人面临的现实和写作艺术形态的高度真诚真实的呈现。是对一个诗人的思想力与认知高度、表现技巧的挑战。一个诗人的难度在于如何在现实中提炼诗意,并给已有的文学提供一种新的东西。诗人通过现实与想像创造出另外一种比现实更真实的形态,一个新的文学命名,一个新的文学范式,值得用一生努力。

——林雪

| 诗人简介

林雪,现居沈阳。1988年参加诗刊社第8届青春诗会。2006年获诗刊新世纪全国十佳青年女诗人奖,诗集《大地葵花》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出版诗集《淡蓝色的星》《蓝色钟情》《在诗歌那边》《大地葵花》《林雪的诗》等。随笔集《深水下的火焰》、诗歌鉴赏集《我还是喜欢爱情》等。

▲【俄】Levitan Isaak Iliich

伊萨克·列维坦(Levitan Isaak Iliich,1860-1900),19世纪俄罗斯的批判现实主义艺术,在风景画方面,列维坦是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他的作品极富诗意,深刻而真实地表现了俄罗斯大自然的特点与多方面的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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