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上高 李德明】原创//每日心经 阅读笔记:占领,比战争更可怕
2020第78期总第1057期
阅读笔记:占领,比战争更可怕
许多英国人和美国人来到巴黎时发现我们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消瘦,无不感到惊讶。他们见到妇女穿着优雅的连衣裙,似乎还是新做的,男子的上衣远看也不失气派;他们难得看见通常表明营养不良的苍白脸色和生机萎缩……但是我们首先请你们理解,占领往往比战争更可怕。因为在战争中每个人都可以表现自己是男子汉,而在占领这一暧昧的处境中我们真的不能行动,甚至不能思想。
——[法国]让-保尔·萨特《占领下的巴黎》
法国存在主义者萨特的随笔精品《占领下的巴黎》,以自身的角度倾诉着二战中被占领的巴黎、法国和法国人,一切的一切,在表明看起来“不算太坏”,但被占领期间,法国人经历着无比复杂的心理和情绪动荡,屈辱、自卑、悔恨交织重叠,但共同的朴素、善良愿望最终扎根。全文的基调起于沉痛,归宿去向的却是希望,阅读完这篇不太“随”的随笔,我久久不能平静。在我通常的理解中,亡国奴除了仅能苟且地活着,其他的一切都比身处战争中更糟糕,但历经了法国沦陷、自身被俘的萨特用了一个词——“占领”,这让我感受到另一种思考途径。占领下的巴黎几乎是废墟,有许多东西消失、断裂了(往日的繁华、人们的日常生活、历史文化传统、各个阶层的未来向往…)而有些东西忽现、重生了(象征性的死寂,白白受苦或死去,萎靡不振及紧绷的精神状态,蔓延的屈辱、自卑、悔恨,宵禁外加更多迫害的恐怖…)在占领下的巴黎,法国人失去了尊严,不对,不仅是巴黎,不仅仅是尊严。
但这种失去尊严之下是时刻的仇恨吗?并不是,讽刺的是,法国人既不能忍受德国人,又不得不与他们相处得不错,这是一种矛盾以至于会让人以为精神错乱的状态。德国人也并不是时刻凶残蛮暴,他们很多时候甚至会显示得很有纪律性。但后世的人或者当时的外人,会不会认为德国人是真的亲善友好,还信以为真呢?但这只有法国人最清楚,而我们也只能稍微从萨特的笔触中代入一下。法国人无法忘记敌意和仇恨,但这种心理和情绪逐渐变得抽象,因为仅仅一想到有被毙命的风险,谨慎的法国人就不得不在德国人面前藏起这些。可悲的是,敌意和仇恨一开始或许会显露,而朝夕相处带来了什么呢?是感觉的不自在由外露转入内心,是德国人似人畜无害的即视,外加视若无睹的熟悉,有时看到困境中的德国人甚至会怀着人道主义。
敌人在哪呢,是眼前这个德国人吗?大多数时候不是。当一个德国人抓走一个法国人的亲友时,这个法国人应该恨谁呢?眼前的这个德国佬尽管很严肃,但至少看起来守序无害,而每天都能看到他在楼下巡逻,虽然感觉向他的方向看一眼都不舒畅,但除此之外,这个法国人也应该没有更多感受。仇恨要么具化到个体,要么就泛化放大至整个群体,可恨可笑的是,当一个人连仇恨的对象都找不到,或者熟悉感造成的仇恨只能抽象化时,该怎么办呢?是将对象转为整个群体,进而加入积极的抵抗组织,还是卑微而苟且地为活着而活着呢?
对的,这个城市在流血,苍白而孤立,活着的气息在流失,所有的自豪都消失无踪。当仇恨化为习以为常,法国人更多地是在谨慎中活着,而尊严就这样消失得更快。德国人一方面表现得守规矩,一方面又在夜间制造恐怖,法国人情绪变得越来越紧张,尽管在长时期内他们表现得越来越麻木,仿佛自己和巴黎乃至法国一样变成象征性的存在。绝大多数的法国人都在谋求“活下来”,食物等生理需要缩短了他们的记忆,慢慢的,亲友的分离、未来的期许、紧张的不自由似乎都变淡了。如果不简单地想着食物,他们还能想什么呢,要更加时时刻刻去感受痛苦的屈辱、自卑、悔恨吗?无论如何,在他们偶尔不麻木的那一刻,他们只能加深这种屈辱,“我们本应该复仇”“我们本应该时刻仇恨他们的”,“我们本应该加入积极的抵抗”…最后都将自我的字字锥心归纳为一句话——“我们是软弱的,这是可耻的”。
如果不好的结果已经注定,那奋起到底是否还有意义?1940年的法国人,会料想到德国人的结局吗?如果苏美英能打败德国,那法国人的抵抗是为了什么?如果不能,那抵抗又有什么意义呢?也许抵抗运动就如巴黎一样,成了一种象征吧,但流血的残酷却是真实的。似乎一切都在做梦,似乎胜利和长久的失败都与自己无关,如果国家还存在,战斗就理所当然地充满意义,而国家毁灭了,牺牲会有多大的意义呢?这个问题始终在折磨着法国人。抵抗者必须要以仇恨保持着信念,活着的人要始终坚信英国人,强压着愤怒并将之下沉到心底。英国人以破坏法国土地的方式打击着德国人,很多时候还会造成平民的误伤,而法国这一个共同体似乎不存在,或如同一个花盆一样随意任人摆布,似乎只有法国人的复杂情绪是真实的,但法国人不得不相信并原谅英国人的失误和作为。
英国人帮助法国人,空袭了无数城市,唯独漏过了巴黎,英国人在想什么呢,他们是为了法国人吗?英国人为什么这次要“为”法国人而战?如果英国人能独善其身,他们再次选择静坐战的概率有多少?只是英国人没有选择,德国人并没有去选择进攻苏联,而是迅速向西席卷了荷兰、卢森堡、比利时、法国。法国高层的陈腐和消极,最终让自己的国家得到应有的代价,马奇诺防线最终被证明只是他们刻板思维的错误产品。法国被德占区和傀儡区一分为二,高层们沾沾自喜地出卖了捷克,最后却被自己出卖和埋葬。法国人可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不得不面对亡国的苦涩现实,而自己也只能把希望投向剩下的盟友英国人。
1940年夏,西欧,当38天的抵抗走向终点,英国人突然发现德国人近在眼前,擅长离岸平衡的英国人惊恐不已,和自己一起打奇怪战争的法国人已经投降了。英国人过去觉得自己和德国很远,地图上自己是从45度角俯视着德国人,北海是无际的沼泽,荷兰、比利时、卢森堡是木栅栏,而法国骑士在侧旁手握骑枪枕戈待旦。随着阿登森林的寂静被战车的轰鸣打破,法国人又要在巴黎迎接德国人加冕,英吉利海峡只变成了一条小水沟,德国人的履带似乎一下就能趟过。英国人需要直面德国人了,就如同之前的法国人一样,好在他们的领袖变成了果决的丘吉尔。伦敦决定将在法国的大军撤退,这显现了他们愈发坚定的意志,而巴黎的斗争意志却消散殆尽。我一直在想,当时普通法国人的意志也是如此吗?
英国人的飞机在法国轰炸德国人,作为回礼,伦敦也遭受了德国人一遍一遍的洗礼,虽然同样有着废墟的残破,伦敦还可以事实证明着米字旗的昂扬。而巴黎城头因铁十字的挥舞而黯淡,占领中的是巴黎,占领中的还是法国,占领区的是全体法国人,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下,法国人会有多么的屈辱、自卑、悔恨呢?他们只能依赖英国人了,也不得不,虽然英国人只是为了他们自己。德国人也是为了自己,只不过他们是想把法国人纳入被统治群体,把法国作为拼接欧洲一体化的一角。不管如何,虽然身处这片土地,自己却无法做主,法国人失去了完全的自由。
德国人直接统治了法国北部和西部,傀儡的维希法国则蜷缩在东南,意大利后来还攫取了罗讷河、索恩河以东及科西嘉。法国的国土被割裂了,法国人的通行也极度受限,巴黎的各个大街小巷都被分割,白天和黑夜随着惨叫和血腥被残忍地分野,学生无法完成学业,商店无法正常开业,而工厂的运转是为了德国人,所有人的生活都被撕碎成沾血的纸屑。奇妙的是,在德国人的统治稍稍稳定后,农民和市民群体仍然相互指责,工人和资产阶级继续敌对,这和战前完全一致,只不过是内容和原因不同,对立程度甚至让人想起了大革命时代。地域的歧视仍然存在,只不过被强化成了法国北部和法国南部的对立,北部指责南部软弱自私,南部反过来愤怒于北部的与敌媾和。只要外部的敌人暂缓进攻,就算力量被削弱,对立的群体依然会颤颤巍巍地举着拐杖互相对打,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一点。
但斗争与合作总是殊途同归的,或者说斗争总要让位于合作,随着占领日的无情积累,法国人普遍的愿望逐渐萌芽、滋长。法国人屈辱于迅速地亡国,自卑于英国人和德国人的自主,悔恨于自己的软弱,而残破领土上的所谓新秩序,是为了德国人和部分投敌的资产阶级而存在的,与法国人无关。法国人在自己的国土上,却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和动力,每天在焦虑、惊恐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复杂的情绪,整个国家沦于敌手,整个民族蒙尘失望,自己却似乎软弱到无能为力。最终,除了少数卖国贼外,所有法国人达成了心中的一致,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失去了未来的出路,而将个人的企盼与民族、国家的重聚愿景相结合,就共同发展出了善良而朴素的愿望——重建法国人的秩序。
有一种痛苦是大多法国人必须要承受的,即最勇敢的人加入了抵抗组织,而一般的人似乎都变得软弱自卑。他们缺乏血色和生气,心里溢满了迟疑和不安。如果是悔恨到底也就罢了,所有人都活在彻底的混乱和恐怖中,当生命陨于残忍和饥饿,内心挣扎的痛苦就能跟上帝倾诉。但并没有,也不会,虽然秩序是是属于德国人的,但片刻的稳定仍是稳定。法国人在其中找到了一丝活着的希望,他们可以为了食物而屈膝苟活。明明是受苦者,在胜利者高傲的头颅前,无法言说可以理解,但甚至不能和其他人诉说——包括其他法国人、英国人、波兰人、捷克人…法国国家的错误似乎变成他们普通人的错误,以至于他们个体蒙羞,阴郁于胸却又无法倾吐。他们明明是不幸者,却还要注定继续自己的不幸,无法和侵略者德国人撇清关系,无数人注定要和德国人合作。农民在暗中帮助游击队员的同时,还要饲养家畜、种植小麦供给德国人,列车司机保护着自己国家的铁路,却也为德国人运送军资和部队提供便利。这些不幸的人,他们并未本着主观愿望资敌,只是想艰难的活下去而已,并且都怀有重建民族国家的愿望,不是所有人都足够优秀和勇敢,不是所有人都有选择抵抗的权利,还能去怎样苛求他们呢?
对于当时的法国人来说,所有的一切都太别扭了,他们没有选择,或者说所有的选项都是错误。但他们不得不这样下去,小到为了自己的生存,大到为了维持民族的基本组织。而当一整个群体都做出如此选择,由群体组成的个人也就有了对之负责的必须,个人的每一次警醒、思虑和行为,都会加深他们的屈辱、自卑、悔恨,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受还会更加刻骨噬心。占领,比战争更可怕。在当时,法国人内部的矛盾和斗争依然存在,但逐渐让位于合作——为建立法国人新秩序的善良愿望而积蓄力量。无论是奋战到底的抵抗组织成员,还是软弱的大多数人,都无比渴望着能摧毁壁垒——分割的街区、国土、个人的命运,还有固化的心理屏障,都在渴望着自由、自主、温暖的黎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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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德明,九一年九月生人,籍贯江西上高,自少喜阅读、足球,好文学、人文、地理、历史,尤好诗词,或为解忧,或为抒怀,提笔心中无限,落笔只觉心安。写作准则,一为不求风月满楼,但求打油顺口,二为有感而发,随心随性,三为平顺达意,雅俗共赏。《汗滴化雨伴笔耕》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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