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六卷 天堂紧邻着地狱 1

办公室的两扇门虚掩着,肖承均下课回来,推门时,听到门里面纸团的声音,踏进屋里,见史红云匆忙地离开纸篓,依旧向他灿烂地微笑,他刚才为远方的朋友写了一封信,写到半截,错了5个字,他于是把它团了,他发现那纸团已经重被人展开,搭在纸篓的边沿上,一种不快的情绪立即占据了他的心灵,他想到了文化馆的魏集生。

苗喜水刚上完一节欣赏课,班上给大讲梵高的耳朵如何被老婆啃掉,回到办公室,他又向史红云和甲壳虫说,他曾到北京齐白石家见过齐白石。他继续吹嘘说,省城书店在街上搞活动,他正巧路过那里,一阵风吹来一幅字,一看,嚯,还是武中奇老先生的。然后,他再次说起了他最喜欢的神话:“台湾过来的一个富商,很胖,他弯一下腰就喘一阵粗气,他是第一次回老家,他端坐在椅子上,身边是一个皮制大箱子,里面尽是钱呀,只要有人来叫他小名,他就抓一大把钱送他,他只是笑着点头,也不言语。”

说起洪校长,史红云又来了精神:“走过他家门,听他老婆数量他:‘若撇下老婆孩子倒不要紧,要是撇下酒店的小老婆,那还了得!’你看校长那厚眼皮,象笨重的卷帘门,叭嗒落下来,看那黑样,越喝酒脸就越黑,他酒席上脾气可好了,尽兴地喝,尽情地喝,尽情地跳,他唱歌找不到调,跳舞踏不着拍,还美地了不得,他一唱,电脑就给他打高分,我这专业的还不如他直嗓子分数高呢。”然后,她又开始玄耀自己在省城里如何吃白吉馍逛大润发,什么富贵鸟、金猴、森达,什么打折优惠,金银会员卡。

很长时间,史红云和甲壳虫没有秀家庭幸福,她们在办公室里,偶尔也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露出一些家内隐秘的信息。“那边按时拿抚养费吗?”史红云问,甲壳虫说:“当然了,老婆不近,孩子可是他亲生的。”她的眼泪似乎又在眼窝里打旋。“人又死不了,只能活熬。真的白疼了那白眼狼,要不是为了我,我妈省得费那些心,没有眼珠,理那眼眶干什么呀。现在我想开了,攒那么多钱干什么,有钱就花,我为我妈买了羽绒袄,三百来块钱,以后老人愿吃啥我就给他买啥。攒钱说不定便宜了哪个野狐狸精呢?”

史红云说:“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尽心尽力的拆磨他,不让他安宁,不让他睡好觉,黑夜里不让他挨我碰我。我打不过他,也和他打,滚打到门外楼梯上,我披头散发地骂,说他‘你个臭流氓’。我一生气就口吐白沫,就休克。他可是慌了神了,他忙给我掐人中,我醒来,继续骂臭流氓!”

史红云穿着鹅黄毛料大衣,淡兰纱巾,一双洁白的手套小心地放了自己的手提包,现在的史红云,眸光秀丽不减,只是少了一点火热,脸色绯红减半,眼皮还有点微妙的浮肿,眼窝有点青灰,她懒懒地坐在绣花垫的椅子上,腹部丰满了许多,有人说,她本来就经常失眠,老公尹松强在外面有了人被她发现了,于是整天价闹闹,闹的史红云表情冷漠麻木,面颊苍白,凋谢了可人的红晕,亮丽的眼神也灰暗了许多,下巴、两肋和腰部隆起一些不相称的脂肪,步子僵硬了许多,走路的声响变得空荡迟缓。

袁至钢分管监督过学校的小卖部,承包小卖部的小伙子,心眼过分灵活,他一个月进账六万。一周三次请袁至钢,年了节的准时给他送礼。自他不管这事了,他一次也不请袁至钢了。“这家伙很疵毛”。袁至钢心里嘀咕,心绪不佳,更何况他在与甲壳虫闹着离婚。

交头接耳的消息还没降温。洪校长和他先后被纪委带走,洪校长被双规,袁至钢被调查。教学楼的债务还没还清,投标承包中的问题浮出水面,因为包工头行贿的事,两千元是袁至钢转交给洪校长的,若洪校长不承认,就算他贪赃。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他们都脱不了干系,拘留到期,案情需要继续审查。

洪淼尝够了聚光灯照耀的滋味,那灯光和舞台上的聚光灯味道迥然不同,那灯光是为了煎熬意志,不是为了光彩美丽。袁至钢对于半掩不开的窗帘,窗帘外幽暗略微晃动着人影心怀恐惧。他们分别关在两个审讯室里,每一个审讯室,现场面对一个审讯员,一个书记员,每一次口供都要当事人确认并签字画押,然后是审讯员签字,书记员签字,其实,审讯室里都装着无死角监控,图像直接传到中控室,现场审讯员有耳机和麦克,随时能听到中控室的指挥指示和监督。

在音美办公室里,史红云正在向人们仔细地叙述甲壳虫探视袁至钢的事,她嘲笑甲壳虫不懂感情,看着铁窗里的男人,竟不掉一滴泪。“她男人是花心,脾气爆烈,可他不是很贪财啊,他自己肯定做不出这种事,一定是另有原因”。“人呀,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这句漂亮话竟然是贪物成癖的苗喜水说的。“是呀。”史红云继续评述:“她买楼全是借的钱,费上一个人一年的工资巴结了个副校长。与左邻右舍的生活可就拉开了距离了。她见人家买真皮沙发,她也换了真皮沙发,见人家买了VCD,她立即也买了VCD,她看人家搬上新楼买了空调换了电视,她也买上了空调换了电视,日子又不是给别人过地,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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