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三卷 水墨山魂 2

夕阳的光辉已经能够照在北面纱窗上，屋顶的电扇在较低挡位上旋转，发出模糊不清的噪音，搅乱了室外隐约的蝉鸣。昨夜楼外虽然下了一场大雨，赢得半日清凉，但毕竟遮挡不住麦季炎阳的锐利，连这夕阳也灼灼逼人了。

尽管眼前，大家看似忙于课业，美术系的他们打篮球少了，在宿舍里呆的时间也少了，因为机灵的人们在四处跑关系。这一届公费师范生的工作要服从分配，凡是有个别想法的，比如：有想跳出教育进入文化系统的，如张纪平，就回本地去疏通关系。想去油田的，就要到市里去找关系，想援助边疆的，还必须三通才行，所谓三通，就是本人、家庭和原籍的教育系统同意。肖承均在卉原县城没有人，家里也没钱，只有等着分配当个中学美术教师。

这次外出写生，一方面是大学专业最后的课程，同时也为毕业画展做准备。为完成写生，师生分头做各自的准备工作。方晓把速写纸装满画夹子，写生的生宣纸也裁好厚厚一摞。于清月决定跟上写生队伍，机会难得，她已把父母请来照顾家和孩子。学生宿舍里小管和肖承均、韩国力、张纪平、盛明涛他们正作着最后的准备，个个把钱袋装得鼓鼓的，张纪平忘不了带上他那精美的小塑料梳子和小圆镜，当然还有牙膏、牙刷、鞋油和鞋刷。

肖承钧准备的除了画具、颜料、纸张、画夹和生活用具，他没忘了带上他的牛皮纸封皮的诗歌记录本。“肖承均，你小老乡，黑天鹅，那圆乎乎的屁股走路一扭一扭的，嗨，真好看！” 盛明涛一边收拾自己的画具，一边冲着肖承均说话。肖承均正犹豫不知怎么回答，张纪平说：“合作社解体了。” 韩国力说：“你没看到，小郑不再帮她打饭和她一起吃饭吗？”“奥，怪不得史红云这几天眼睛有些红肿呢。” 肖承均说。

载着美术系大学生的专用客车，悠然驰向鲁东南蔚蓝色的山影，一路行驶车速很快，司机身边的塑料矿泉水罐里，不断浅起晶莹清凉的水花。司机师傅是一个中年男子，他长着络腮胡子，两臂鼓胀着发达的肌肉。他是杜院长的老乡，本是市外贸公司职工，因与公司领导闹别扭，又加外贸经营日见颓败，于是他停薪干了个体客运。

于清月坐在前面，她的头发披肩，微微蜷曲，似乎是烫发后多次清洗的效果，她穿着藏青色连衣长裙，肩上披着三绿色的纱巾，围绕着嫩白的脖子，脖子里挂着一串银白色的珍珠项链，仿佛是青绿山水的效果。她正回转身与方晓聊天，方晓应和着，看着倾听着她清越的连珠话语。方晓穿着白底红蓝粗格子长袖衬衫，原来斑白的寸头而今也长长了，能随风飘逸，唇上蓄起了胡子，直而翘的鼻子，微微突出的下巴，眼镜片后细眯的眼睛更加有神采有光泽了。

后排的肖承钧默不作声地靠窗坐着，他一会儿看看老师，一会儿看着窗外的风景。车厢后面是盛明涛他们，不知谁隐约来了一点带色的幽默，车后一阵一阵的轰笑，引得司机直从反光镜里往后瞧。更宽的国道上，客车行驶更加迅速而轻快，车窗外是流动的风景，绿色的杨柳潮流般不尽涌来，两边的麦田由绿变黄，干脆成了梵高笔下的热烈的颜色，在窗面上流动旋转成金色的陀螺。近中午的阳光把路边的树林晒成墨绿色，一些梯田果然成了淡黄的麦茬儿，这里的布谷鸟的叫声早已飞远了。一些蜻蜓在灌木丛间款款低飞。一辆辆收割机逆着他们的方向向北驶去，如一群绿色的候鸟，南方的小麦应该是已经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