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二卷 写厂史 4

陆天罡正22岁离开校门后，经培训参加改革农税“银两制”为“市亩制”；随后参加“减租”、“减息”、“二五减租”工作。25岁的他在省城一家食物店做司账，从事地下工作。后组织被破坏，上线失踪，他回卉原老家。新中国成立，27岁的他在本县从事文教工作，建立县收音站，并出版油印《广播快报》定期发全县各区乡政府及学校。然后调到省广播电台从事编辑、记者八年。1958年因划为极右派送往新建“八三厂”一呆就是十九年，其间三年劳教。在这期间，他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碳化硅的生产研究，全面掌握了碳化硅生产的系统工艺，增加了碳化硅产品品种，降低了单耗，扩大了原材料新领域。

陆先生解释说：“碳化硅是用石英砂、石油焦或煤焦、木屑为原料通过电阻炉高温冶炼而成的一种耐火材料。碳化硅在天然莫桑石中少有。在好多非氧化物高技术耐火原料中，碳化硅为应用最广泛、最经济的一种。当时，碳化硅制品系国防军工重要产品，正处于前帝国主义‘禁运’后苏联‘掐脖子’时期”。他说话时，目光格外亮，喉结在脖子上上下攒动。

“唉！成事业难啊。‘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塔，起于垒土’”。肖明山说：“你陆大爷又懂技术又有学问，他喜欢《道德经》，还喜欢《庄子》，逍遥游了大宗师了、秋水、知北游了”。“水！”陆先生说。肖明山立即用粗瓷茶杯斟了水，又用另一只杯子来回倒几遍，他呷了一口，温度正好，就端到他的嘴边让他喝水，他喝水时和他说话时一样，粗大的喉结上下攒动着。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你热爱真理，当权者就不太会喜欢你。”陆先生补充说:  “历届政治运动中，除去当权者学术权威，受迫害的多是耿直有思想有才干的人”。陆天罡本人及他的朋友也多是耿直性格，喜实话实说，深恶官话、套话、“新八股”，这些人大都成了后来“文革”中的“老牌黑五类分子”、“运动员”。

约莫一个小时了，肖明山爬上床，跪着帮陆先生翻身，让他由仰卧变为朝外侧卧，肖承均赶忙放下钢笔，过来帮手，肖明山说：“不用，不用，习惯了。”肖承均冲准了陆先生侧卧的方向，重新调整了课桌的位置，继续他的补充采访。

——1957年，这年天旱，家乡庄稼减产，乡亲寡欢农事稀疏，中央号召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在全国开展，35岁的他正在外地采访，门副台长指使一个与他关系不错的同事来信劝他坦诚说话，帮助党整风反右，他谨慎地回复了一封平信，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竟然被闻乃荣抓住了把柄，于是他成了“极右”、“老牌右”,此刻不容他稍作分辩，命令签字画押，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到牢狱落户了。

“后来我才知道，有关我的问题及劳教决议，上报并无批文，当权者宁左勿右，我只能逆来顺受。”陆天罡愤愤地说。这一年他回家看老母，这才知道老母亲响应号召，在全县教师大会发言：“统购统销，使农民卖爱国粮，卖过了头，致多人食不饱腹。”为这，母亲成了右派，被开除教职。在老家，伯父陆正阳体高壮美，宽厚耿直正义，勤劳手巧，是典型的山东大汉，他会做廪、梁、桌椅条凳及织布机等木工活。一战时，他以“华工”身份参战，历经法、德、比、瑞等国。回到家乡他经常讲述西方农民用马拉拖拉机播种收割的事。他本心热爱共产党，见弟媳成“右派”回了老家，侄子关进“牛棚”，接着“大跃进”、“吃食堂”、“全民大炼钢铁”，伯父沉默了，到死不说一句话。

“所以，我支持你本茂哥搞技术，不让他写文章什么的。都是认字惹的祸。糊涂自从识字始。‘夫鹄不日浴而白，乌不日黔而黑’。万物出自本性，不能强行改变。性格即命运，一点也不假，人各有命，老肖，你算命好的啊。”陆天罡苦涩的微笑里洋溢出终于胜利的优越感。肖明山随和着他：“嘿嘿嘿，陆大哥说的是，陆大哥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