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亲戚 1

肖明岭春节后初二回到了家里，看一眼屋梁上原封未动插着祖宗轴子，他迫不及待的找出那双烛台，打开粗兰布包，看着看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包上，放回原处 ，他想的是，住院时，虽然嘱咐了大儿子肖承基务必请祖上三代来家过年，要上供酒菜。只是，没用这烛台，简单的供菜着实难为祖上了。

初二本已有些春意，初三却又来了寒流飘落了雪花。空气仿佛是无形的冰墙，冷得实在而透彻，一座民宅建筑，更像是由这寒冷凝固而成，它们的活力似乎不敢越出墙体半毫。初四这天早晨起来，肖承建把院子里的大水缸挑满了水，肖明岭点上炉子烧水，当他灌满一壶水提起时觉得重了好多，他迈过门槛时，熟悉的门槛也似乎长高了一些，有点绊脚。今天是姑娘回娘家的日子，肖玉珊今天要来，她姑表姨表姊妹们也会来，难得一见，叙叙亲情。

表姐表妹和一个表弟已经来到，田红柳笑脸迎到屋里，肖明岭亲自倒水沏茶。他赶紧到厨房给田红柳帮忙，他踩上杌子把油罐子摘下来，油撇子和油罐子通体裹着油污，黑黑的腻腻的，放到灶台上，然后到南屋里去拿白菜一棵，又想到了大葱一棵，又跑一趟，然后菜刀、粉皮、馒头，然后是熟肉。田红柳下厨，顾桂英也早早过来给帮厨。快炖好白菜汤时，肖明岭说：“再拍黄瓜吧，玉珊喜欢清口。”

左等右等，不见姑娘来到。北屋门间的阳光就要冲着正北了，肖玉珊才带着她的小女儿骑车来到娘家，推着车子拐进角门。肖明岭走出正房迎着她们，说：“八仙桌就缺你一个角，你来了，就全案了”。肖承建问：“姐姐，姐夫咋没来？”她说：“他家里来同学了，不能来”。表姐表妹她们腿脚快，抢到了肖明岭前面接着肖玉珊。肖承建帮着姐姐推着自行车，表妹就帮着提人造革黑皮包，皮包里盛着给父亲带来了两瓶店小二，还带来了三斤面条，表姐帮着抱她的女儿，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大家欢声笑语，从角门到屋门直到屋里，仿佛已经是春天的感觉了。

肖玉珊从黑皮兜里掏出酒、面条，最后拿出两双毛线手套，她把大的递给父亲，说：“爹，你经常赶车，戴上这个就不冷了。这一幅小的是给弟弟织的，露着手指，写字好灵活。”她把露手指头的送给了肖承建。当她斜着身子坐在炕沿上，她这才仔细打量自己的老爹，暗蓝色的套褂子和绒毛棉帽，两只大手抄在大棉袖筒里，面色苍白，抬头纹更加深加密了，嘴角虽有刚溢出的笑意，隐含着病痛的表情。在肖承建眼里，姐姐似乎陌生了，当初她的两颊还泛着好看的红晕，现在红晕没了，颧骨僵硬地突起，还生着一些蝴蝶斑，她身型削瘦，没有一点生动的曲线，穿着藏蓝绦卡上衣，青灰长裤，袖口处露出白绒丝痕迹，一双棕色尖顶棉皮鞋擦过鞋油也掩不住那陈旧与寒酸。田红柳快步从厨房里过来，她还是扎着补丁黑围裙，那块花蓝布头巾已经换成了新买的绿色头巾。肖玉珊站起来走上前迎着娘，当娘的一下抓住她的手，嘘寒问暖，又忙不迭地伸手从表姐怀里接过外孙女来，抱着，紧紧地抱着。

在八仙桌上，放着她出嫁前编的小果篮子，里面盛着一些有着微微香气的炒瓜子，瓜子上有五颗花生，还有两块粉色塑料纸的花糖。她的孩子一直在用眼睛瞄着这个小果篮。肖明岭看见了，忙抓一把瓜子给小外甥女，她摇摇头，肖玉珊说：“她不吃，家里有。”明岭看外甥女的眼色，就捏起了三个花生给她，肖玉珊说：“家里有，她不吃。”可是孩子伸出了小手接着，转身到一边剥开，一个个地吃了，她又转回来给姥爷要另外的两颗花生，姥爷忙不迭的把剩余的两颗递到她的小手里，还把两块花糖给她，说：“这两块糖拿着回家吃吧。”只见小外甥女，她一手拿着花生，另一手撑开上衣布袋，把糖块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