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娜娜之死
娜娜之死
娜娜是一只可爱的滇金丝猴，她的父亲是统治白马雪山地区，长达二十多年的美猴王阿杰。阿杰除了原配凤仙王后，还先后娶了五个妃子。阿杰的六位妻妾，每隔两三年就为他诞下一个小阿哥或小公主，致使整个族群人丁兴旺，大大小小通共120余口，堪称猴儿王国。
娜娜是阿杰与年龄最小的妃子达娃所生，刚从娘胎里出来的她就显得与众不同。她的毛发金黄发亮，眼睛大而传神，漆黑的瞳仁如一眼透明的幽深水井，小巧的鼻子鼻翕朝天，樱桃红的小嘴勾勒出动人的唇吻线轮廓。娜娜虽不是嫡母所生，却得到了列位母亲的宠爱。不管是外出觅食还是在林间小憩，总有一位母亲抱着她照料她；不仅如此，她们还不厌其烦地教给她，野外生存的一些基本技巧；比如怎样攀援跳跃，怎样倚住树枝睡觉，怎样跟随大人迁徙，怎样进食云杉冷杉长出的嫩芽，怎样剥食新鲜的箭竹笋......可以说娜娜从小到大一点委屈也不曾受过。
女大十八变。眼看着娜娜就到了青春期。最明显的标志就是全身的毛发都已完全变色：背部成了灰黑色，颈部腋下腹间则为乳白色，鼻子如点缀的孔雀蓝，绯红的唇吻变宽增厚，看起来十分性感，回头率百分百。所有这些迹象足以证明一件事：娜娜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她可以循猴儿国旧例自由恋爱。
阿鹏是另一个猴群里的小帅哥，也是那个群的群主。阿鹏的这个群，十几口都是清一色的单身汉。这一两年间阿鹏统领的这个团伙，如影随行地跟在阿杰的猴儿国身后。
每当阿杰带着他的亲友团从雪山上下来，阿鹏也吆喝着他的一帮难兄难弟跟着下山；每当阿杰他们回到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山之巅，阿鹏这群光棍也是若即若离的尾随着。阿鹏这样做，并非是吃了饭冇事做。而是他对阿杰家的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早已是虎视眈眈垂涎三尺，尤其是那个娜娜身材太惹火，更兼具一双媚惑的眼睛，一圈令人想入非非的美唇......念及娜娜，阿鹏一时魂不守舍。他打定主意，准备不择手段拐走娜娜，另立山头，这辈子也混个猴王当当......
娜娜心思纤巧，仗着自己是父王母妃的心头肉，横眉冷对众多的追求者，可是阿鹏却成了一个例外。
她邂逅阿鹏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在一处满是箭竹的山坡上。当时娜娜正在享用带着露珠的嫩笋，忽然就听到一阵高亢嘹亮的歌声，她循声往身后望去，只见阿鹏坐在一株高大的云杉树的横技上，冲着自己一展实力不俗的歌喉。娜娜留意到阿鹏真的长得很帅：背上的毛发黑中透亮，头顶的几绺鬃毛留着龙脊似的发型，颈腹的毛发如蓬松的棉花白得耀眼；一张大嘴不仅具有歌唱家的气质，还有吃定四方的能量；加之他脸上充盈着阳刚之气，眼里还有一股永不服输的霸气。初见时的良好印象，让娜娜对阿鹏动了芳心。而阿鹏正好抓住机会，情歌小调天天唱，甜言蜜语时时讲，对娜娜展开一波死缠烂打的凌厉攻势，终于摧城拔寨抱得美人归。
阿鹏撺掇娜娜跟自己私奔，如此可以省掉许多麻烦。可娜娜坚决不同意，反而力劝自己的情郎好好准备一份彩礼，亲自上门去向阿杰老猴王提亲。阿鹏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抱着一堆山珍野果去见未来的岳父。
阿杰果然面有愠色，见到乘龙快婿就像见了仇人，呲牙咧嘴地警告阿鹏说：“姑娘我同意许给你，别的你也莫多扯，赶快从我眼前消失，不然，老子就对你不客气！”阿鹏碰了一鼻子灰，娜娜想像的丰厚嫁妆也成了泡影。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那一刻娜娜感觉被自己的生身父母狠心地抛弃了，不免悲从心来放声大哭。从此，娜娜抱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思，死心踏地的跟着阿鹏了。
娜娜离开了父王的领地，与阿鹏一道来到了几十千米之外的另一处山林安营扎寨。他们白手起家，只能是不舍昼夜地苦干，标记领地，确定边界，清产核资......
奔波劳累自不待言，好在夫妻同心，阿鹏对娜娜又是那么一往情深，小日子倒也过得和和美美。
就在当年底，娜娜有了身孕。当娜娜把这个喜讯告诉阿鹏，阿鹏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他抱起娜娜原地转了好几圈。“哈哈，我要当爹啰！多美呀，嘿嘿......”阿鹏喜滋滋的自言自语。
很快，娜娜就显怀挺肚了，再也不能与阿鹏同房了。这时侯，阿鹏可不愿意老是闲着。也难怪，普天之下几乎所有的雄性动物都有一门共同的爱好-----喜新厌旧、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再说，滇金丝猴这个种群至少经过了70万年的进化，猴王具有绝对的权力，娶个三妻四妾也是成例。这事阿鹏无须跟娜娜商量。于是，他趁机在外面寻花问柳，不费吹灰之力的又拐了两个狐狸精进来，并且其中之一也有了龙种。娜娜作为阿鹏的原配夫人，心有不悦却没法反对。阿鹏呢！初享猴王的尊荣，独自沉浸在对王国未来的无限憧景之中。
转年七八月间，娜娜自然分娩，诞下一个男娃。这孩子容貌不俗，更难得的是一身金黄的毛发，没有一丝杂色。毕竟这是阿鹏和娜娜所生的嫡长子，阿鹏第一眼见到这个孩子，大喜过望，他亲自给这孩子取了一好听的名儿：金虎。后宫之中向来是母凭子贵，娜娜第一胎就得龙嗣自是劳苦功高。此时，阿鹏主动承担了丈夫的职责，对进入哺乳期的娜娜体贴入微，不时采摘一些新鲜的浆果和竹笋供娜娜食用。阿鹏的细心让娜娜十分感动，她觉得住日幸福的时光又回来了，便定下心来抚育幼子，时刻把金虎抱在怀里以致寸步不离。
俗语云：乐极生悲。可能是娜娜太在意孩子了，有一次她在给金虎喂奶的时侯，不慎发生了意外。由于她的手臂搂得太紧，加之母子双方的体毛又长，小金虎的呼吸受阻，不幸被捂死了。
“小虎，小虎，你快醒来，千万别吓唬妈妈呀......”
娜娜又喊又摇，金虎一点反应都没有。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令娜娜痛苦得涕泪横流。她深知这件事干系甚大，只好如实向夫君阿鹏当面报告。
新晋猴王阿鹏听说后勃然大怒，颈上暴出青筋。他的目光如燎原的大火烧向了娜娜，只听得他恶狠狠地对着娜娜咆哮道：“你这臭婆娘，连个孩子都奶不好,居然把小虎给活活闷死了！小虎哇，我的儿，你死得冤啦......都怪你这臭婆娘，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你有何用！”
阿鹏的斥责，加重了娜娜的负罪感；懊悔、惊恐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同时又觉得特别的孤单无助。可就在这节骨眼上，阿鹏新讨的俩个贱人仗着得宠不肯放过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们的立场空前统一，不但不去息祸，反而从旁不断拱火使阴招，巴不得老公把眼前的这个正宫娘娘开掉。
“姐姐，你也太不知好歹了，鹏哥对你这么好，爱着你宠着你，你却把他最喜欢的小虎害死了。莫非你是故意的？你这刁妇为啥这么心毒呀！”一个的软刀子刀刀见骨。
另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的几句无懈可击的说辞又在娜娜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姐姐，你也忒糊涂了，你可是阿杰王府家的贵公主呀，这做女人的一本经难道你妈没教会你？即便你妈没好好教你，没吃过猪肉，难不成你还没见过猪跑？”
还别说，俩小妾的烂招还真起了作用，已在大殿上来回踱步无数圈的阿鹏，果然被激怒了。他抬手两巴掌直打得娜娜眼冒金星，摇晃了几下尚未立住，心窝上又挨了一脚猛踹，娜娜应声倒地！
待娜娜恢复意识，正欲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耳畔却传来了阿鹏炸雷似的一阵吼叫-----“滚！滚得远远的！老子今生今世都不愿再看到你！”
娜娜忍着胸口的剧痛，离开了这个曾让她无限依恋的家。她之所以心急如焚，是因为山脚下此时正处于炎热的夏季，如果她稍有迟疑，金虎的肉身就会腐烂发臭，届时她将无法继续和孩子待在一起。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她岂肯轻易放弃！“必须尽快往积雪的山顶攀爬。”娜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娜娜右手搂住金虎的尸首，左手单臂吊在树枝上。她不断地穿梭跳跃，越过大片大片的阔叶林、针阔叶混交林以及高寒的针叶林，很快来到了山顶。在白雪皑皑的雪线之上，她找到了一处可供栖身的地方:只见一块被冰层包裹着的巨大的岩石，宛如伸展的鸭舌帽的帽檐，遮蔽了浩渺的苍穹；正前方视野开阔，群峰叠翠；而脚下一仞刀削似的峭壁，深不见底。然而山顶上的风刮得也挺厉害的，娜娜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忽然发现有一隙岩缝足够她容身，紧接着，她刨开面上一层薄薄的冰，侧身挤了进去。
现在，躲入这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的娜娜，终于可以撕心裂肺地痛哭一场了。哭过之后，她才静静地回想过往的岁月。但她怎么也想不透，爸妈为何在她成年之后就不再爱她了？爱侣阿鹏为何变得与此前判若两人？世人为何就不肯给她哪怕是一次的改错机会？若是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爱，她委实不知道自己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娜娜摸了摸怀里的金虎，他已是冰冷僵硬了......
如此甚好，她就可以长长久久地和孩子在一起了。娜娜伸出舌头把金虎身上的毛发仔细梳理了一遍，“小虎别怕，妈妈在这儿陪着你呢”，想着孩子终因自己的过失而死，她的泪水重新盈满眼眶，且迅速被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之中。
就这样，一天，二天，三天。抑郁的娜娜不吃不喝，很快就成了一个丑陋不堪的老太婆，眼窝塌陷，目光呆滞，脸上皮肤皱皱巴巴......
到了第四日清晨，娜娜双手抱着金虎从岩缝中钻出来，她站在悬崖边定了定神。
“爸妈再也见不着了，阿鹏又‘只喜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如今小虎也死了，我的命为何这么衰......”娜娜嘀咕了一句，无可奈何地仰天长叹。既然她深爱的白马雪山已经不再需要她了，她就得自寻一条新的出路。
此时正面的东方天际，已经显现一抹朝霞。她知道，在那绚丽霞光的下面一团火球，正在准备腾跃。机会稍纵即逝，娜娜双眼一闭毫不犹豫地往前一扑，耳畔立时响起呼喇喇的风声，她觉得自己和金虎都在极速沉沦，待下降到半空时娜娜突然睁开眼睛，恰好看见那轮浑圆的火球弹了出来；娜娜下意识的伸出自己的一条臂膀，使出洪荒之力勾住了那个力大无穷的家伙......
这下好了，它可以把自己和孩子牵引到九霄云外。据说，那里是一个没有贵贱高低，没有恩怨情仇没有尔虞我诈的极乐世界；她母子俩将在那儿得到永生......
想到这里，娜娜笑了，无比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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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
作者简介：张爱平，笔名艾平，网名草根痴梦，自由撰稿人；《青年文学家》杂志社理事，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散文作品见于全国各地各级报刊及《东方散文》《西部文学家》《品诗》等网络平台，累计超百篇，多次获奖；个人诗集《缤纷四季》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猎猎南来风》经青年作家网三次节选推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