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又到晒山芋干时

又到晒山芋干时

那天，在路边，碰到拖着三轮车卖东西的那位大姐，以前常买她的东西，虽然不知她姓什么，可也算是熟人了。她向我介绍刚进的山芋干（包装上写的是红薯干），说是今年的新货，都是小包装的，二斤一袋十五元钱。她说小包装的质量好，进价也贵，可当零食吃，也可以蒸或煮着吃。看她满脸的笑容，听她热心的介绍，不忍让她失望，付了三十元钱，让她给我递了两袋。

中午，做饭的时候，随手拆开一袋，呈现在眼前的红薯干，经过蒸烤的处理，色泽金黄呈半透明的状态。任意拿起一根放在嘴里咀嚼，那劲道甘甜的口感，那绵柔淳香的味道，让我慢慢忆起，当年一家人围坐在煤油灯下刳山芋，做山芋干的情景……

时序更迭，光阴 荏苒；往事虽然遥远，却并非全如云烟。记忆中，霜降过后，那些原本茁壮的山芋的藤蔓，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停止了生长。早上起来，背着篮子，踩着雾气，去自家的田里割山芋的叶蔓回来喂猪。沾满露水的藤蔓不大一会儿就打湿了裤管，碰到裸露的脚踝上，那感觉，凉凉的。近看，那些挂着水珠的叶蔓上，似露非露，全都浮着一层薄薄的清霜，使得原本墨绿的山芋叶子，在清晨氤氲的雾气中透着一层浅紫色的光芒。

把割好的山芋叶蔓背回家，交由奶奶把它们切碎了喂猪。在切着露湿的山芋藤蔓时，奶奶像是自语，又像是对我们说，生产队要起山芋了。记得当时的我一直追问奶奶，什么叫起山芋？奶奶告诉我，起山芋就是刨山芋。而我仍在追问，刨山芋就叫刨山芋，怎么说成了起山芋？奶奶催促我快些吃过早饭去上学。

早饭后，奶奶忙着把早就剥好的晒干的麻丝，和成捆晒干的蒲叶浸了水，待把锅碗洗涮之后，她就坐在门前的板凳上，把麻丝和蒲叶绞在一起搓绳，刚会走路的大弟则围在奶奶身边，拽着奶奶搓好的绳子玩耍。中午，放学到家，便会看到一圈圈盘在板凳旁边的绳子。绳子尚未完全搓好，绳头系在板凳腿上。放下书包，解开绳头，我会接着帮奶奶搓绳。奶奶在忙着煮中饭，她让我多用点力，把绳子搓紧实一些，她说这绳子是留晾山芋干用的，搓松了不结实。

两天后，那些浸过水的麻丝和蒲叶，经过奶奶的手，变成了粗细均匀的一捆捆绳子，挂在门旁的屋檐下。隔天，母亲收工回来，告诉我们队里明天开始起山芋。听了母亲的话，我知道在往后的一段时日里，我们全家人又要一起起五更睡半夜的忙着晒山芋干了。

生产队起山芋，是在地里起好后，直接就在田头按人口分掉，各家再车推肩挑的弄回去。那时父亲在外工作，每次分山芋，我们家都是母亲用独轮车推，奶奶用背筐背，我和妹妹用肩膀抬，往往是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我们还打着手电，走在往家里运山芋的路上。等把山芋从田头全部搬运到家，常常是满天繁星。

顾不上休息，匆忙地吃过晚饭，奶奶在收拾碗筷，母亲便把挂在灶上的煤油灯移到了桌角。昏黄的灯光下，母亲递给我和妹妹，一人一把旧镰刀片，让我俩和她一起刳山芋皮。望着屋角边小山一样堆着的山芋，想到今晚我们娘儿仨要把它们一个一个的刳去外皮，我的心里就会发怵。而母亲总是笑着鼓励我，眼怕手不怕，早些刳完早些休息。

刳去皮的山芋，相互靠着光滑地堆在一起。收拾好碗筷的奶奶，系紧围裙，戴上旧手套，坐在凳子上丫山芋。只见奶奶麻利的一手拿着山芋，一手握住薄薄的细长的刀子，锋利的刀口，呈十字型在山芋的两头各丫上两到三刀，那个山芋干就丫好了。记忆中，我们家的山芋干，每年都是奶奶丫的。丫山芋干，看上去简单，就是把山芋剖开，实际操作却不简单。刀口和山芋的对接，全凭手感和经验，既不能丫深也不能丫浅，丫深了会把山芋丫散了，不便于挂到绳上晾晒；丫浅了，山芋又挂不住绳子。丫山芋时用力还要均匀，要稳，稍不注意，就会切破手指。

灯油耗去了一半，我和妹妹都打起了瞌睡，手中的山芋不时掉到地上，母亲让我俩用冷水揩把脸，再坚持一会。母亲说等晒好的山芋干卖了之后，她会为我和妹妹扯布做新衣服。无论新衣服是多么的诱人，头遍鸡叫声中，妹妹还是倒在旁边的山芋堆上睡着了，而我的上下眼皮也重重的粘在一起。奶奶把妹妹喊醒，让我俩洗洗手去睡觉，胡乱的把手在盆里沾了点水，爬上床连衣服都没脱，我和妹妹倒头就腄着了。

从睡梦中被奶奶喊醒，天大亮。奶奶已经在屋旁的一排楝树上来回绕着绑好绳子，她让我和妹妹把她夜间丫好的山芋挂在绳子上。挂山芋时，我在想，不知昨夜奶奶和母亲有没有休息，我听母亲说，昨天分回的那一大堆山芋，有一千好几百斤呢。

天气晴好，秋风劲吹，也就三四天时间，挂在绳上的山芋就基本上干了，从绳上取下山芋干，然后一根根的掰开，再摊在柴帘上晾晒一天，山芋干才能算是彻底晒好。接下来的日子，隔几天队里就会分一次山芋，而家家户户就得起早贪黑地忙着晒山芋干。有一年，小河里都已结冰，我家的那一行楝树上，最后一批山芋干，还像一堵墙一样立在风中呢。

2018年11月15日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蔡小平，网名闲庭信步。喜欢养些花花草草，喜欢在文字中漫游。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盐城市诗词协会会员；盐城市散文学会会员；响水县诗词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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