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日都可能是最后一天
燕雀处堂,不知堂之将倾,没有预兆,不知死之将至,每一日都可能是最后一天。
世事万变,或有不测。战争状态,不足为奇,风云际会壮士,誓死疆场不归,众生皆草木,即便被斩,“可惜青龙偃月刀斩此无名鼠辈”,苟且偷生是无名鼠辈唯一的反抗,生命之于自己,万事不值得。《晋书》载阮籍“尝登广武,观楚汉战处,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无论英雄,抑或竖子,皆恐怖源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和平时期的不测,仍旧累见不鲜。中学同学见面,聊及往事,攒点故人,不到四十年工夫,已有多人作古,疾病之外,或车祸,或工伤,或自杀。
普希金参与决斗,生死几率各半,但还是死了,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同样死因者,尚有亚历山大·汉密尔顿、伽罗瓦、莱蒙托夫、卡瓦洛蒂等。
义在则死不足畏,义亡则生不足惜。电影《小丑》中有句绝望台词,“我希望我的死比活着更有价值”,路易十五“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一句也是,果真如此?死过的人无法回答,活着的人回答无用。
医生乃性命相托之人,然女人生孩子,从来就是一场性命的豪赌,尤其过去,其在预料与不幸间。《白鹿原》中的白嘉轩,六娶六丧,头娶即死于难产。
也存在预感的从容,二十二岁时杨绛写下《收脚印》一文,开篇一句即“听说人死了,魂灵儿得把生前的脚印,都给收回去”。同样深沉,与之有异,山西一带则指人死之前,次第于亲朋好友处访谒作别,一死一生乃现交情。生死轮回,虽不至山河失色,日月无光,然在没有父母的老屋,不过故乡的客人,即便风华之龄,难免恋故怀旧。
早死早安生,早死少闹腾,生前身后,众说纷纭,只是少数人。1918年1月的一天,不堪乱象的郑孝胥在日记中写下“余与民国乃敌国也”一句,其也预谋。马嘎尔尼沿途一直谦谦恭顺,到了北京忽就不肯磕头,此也预谋。
肚腩变大时,没有一杯奶茶是无辜的,“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情里冬藏,命里沃雪,散伙是人间常态,突然的离开,不过蓄谋已久的伺机、深思熟虑的权衡。原本无话不说,忽就无话可聊,话到嘴边,不值一提,烈日下的不回头,是淋过的最大一场雨。“对我不好,没关系,但对自己好一点,别让人心疼”,一句看似洒脱的福祐之言,读来凄然,余生写就一部长诗,诗中再无一字此人,没有原谅不原谅之谓。无处安放的日子,放弃容易,坚持才难,从期望到失望,再到绝望,也是学会重新珍爱自我的过程。
元旦是岁首月首日首,除夕是日末月末岁末。岁月循环往复,既有开始,红旗招展,前途无限量,便有结束,或在床头,或在路边,如冰河般一片沉寂。斯人虽去,文字留存;斯人虽去,事业有传;斯人虽去,灵魂长驻;斯人虽去,风范永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