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行学堂】一根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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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棒棒糖
过完元宵节,寒假结束,女儿小艾返园。
晚上,正吃着饭,她从羽绒衣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放我碗边,一脸期待。
“给我的?”
“嗯,”她笑了,露出两颗已松动的大门牙。
“哪里来的?”
“早上老师发的,其他小朋友都吃掉了。”
“你为什么不吃呢?”
“给你吃呀!”
这是姐弟俩很喜欢的一款糖果,方正透明的玻璃纸包着椭圆形的糖块,但包装纸已经被扯开了一条口子,白色的糖棒露了出来。
饭后与小艾班主任李老师交流,她告诉我早上园长妈妈给每个小朋友发了一根棒棒糖。其他小朋友早上就吃掉了,而小艾带回来给妈妈吃,可见妈妈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看着对话框里班主任发过来的信息,我失声流泪。
寒假结束的前几天,我歇斯底里地冲她吼过一次。起因是早上儿子哭闹不止,好不容易把他从被子里抱出来,却硬是不肯穿衣服,小小的身子反翘着,像根翘扁担,怎么哄都不行。
这时小艾拎着两个手工作品,凑到面前,一脸兴奋与骄傲,但是我手忙脚乱中,瞥见了她乱糟糟的手工桌,加之连日来的家中琐事,心中升腾的无名之火像熔岩遇到脆而薄的地壳一般,喷射出来:“寒假里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自己的东西要收拾好,东西要分门别类的放好,你看看,这些笔、剪刀、书……你不规整好,全部当垃圾扔掉……”
火焰熔浆,浓烟热流,吞草淹树,一发不可收拾。
儿子停止了哭闹,女儿在我的数落中呆立,帮我们带孩子做家务的中云婶兀自吃惊,以为我嫌她不及时打扫而指桑骂槐……
“
”
看着这块被扯开了一条口子的棒棒糖,我不禁想起那个兵荒马乱的早晨,心酸又心疼,吃不下饭。当我拿着棒棒糖表示了惊喜和感谢时,小艾笑了,笑得天真又单纯,就像是这春寒料峭里的驱走阴雨的暖阳,我更愧疚自责。
我以妈妈的名义,把这个小小的人儿带到这个世上,就有权严厉地批评她,任意对她横加指责吗?
那天我发脾气是真的因为她没有把东西整理好吗?还是因为自己的心烦,自己的焦虑,借教育之名,发泄负面情绪?
试想,如果我对别的什么人这样吼一次,估计人家这辈子都不会再理我了。对于旁人,我们往往收起了自己糟糕的情绪,把自己最差的一面隐藏起来,表现得和颜悦色,彬彬有礼,温柔而稳定。
写这段话的时候,我眼前不断浮现出小艾拿着两个手工作品、呆立着、没有一声争辩、噤若寒蝉的样子。她一早起来,自己洗漱,自己吃早饭,然后专注地做手工,欣喜地给我展示她的小骄傲,面对我瞬间爆发的怒气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为什么我能对一个七岁的孩子发这么大的脾气,还不是因为我是她的妈妈,妈妈就有权有地位;子女一定是爱父母的,打断腿还连着筋哪。妈妈还可以用爱子女的这个概念,来包装一切与子女有关的东西。
思
育
儿
本文发表于《幼儿教育》
2021/9B 总第882期
现在我知道,她整个全身心的爱着我,就像只有一根棒棒糖,她自己舍不得吃,要包好留给我——
看到别的小朋友在教室里,甜滋滋地舔棒棒,她是否有那么一刻动摇,拿出自己的这块糖撕开了一条口子?又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把这块糖重新放回包装纸里?
听她说今天去菜地里撒种子了,蹲着播种,她是不是一面播种,一面护着浅浅的口袋,不让糖掉出来?
活动课时,她是不是把这块糖暂放于贴着她名字的抽屉里?
放学时间到了,她又是怎样欣喜雀跃地背好自己的水杯,从抽屉里取出棒棒糖仔细地藏到口袋里?
那些舔着棒棒糖的小朋友,是不是问过她数次:小艾,你怎么不吃棒棒糖呀!
她早就说过,这样方方的棒棒糖比那种圆圆球的棒棒糖好吃。但她很少吃糖,为了防蛀牙,我不许俩孩子多吃糖,难得吃一次,她会开心好几天。开学第一天,园长妈妈发的棒棒糖,她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好好享用。
她却把心爱之物带回来给我,对我如此宽容,不因为我的过错记恨我,不因我有不足而指责我。
她刚进幼儿园的时候,我休完产假回单位上班,教研任务重,上完晚自修回来,静下来码字看书,一晃就到12点,睡下去不久,儿子就哭闹着要吃奶,凌晨两三点的黑暗里,一折腾就是一两个小时,六点的闹钟响起,我只能在支离破碎的睡眠中起床上班……我没有时间接送女儿上下学,不知道她在幼儿园是否顺利,她在陌生的环境里是否交到了好朋友,而她的班主任李老师跟我说,小艾最大的心愿就是妈妈能来接她放学……
整整一个学期,我也只是在附近参加培训后顺带接了她一次,而且只有那么一次。那天的她,牵着我的手走在放学路上,跟每一个她认识的小朋友介绍:“这是我的妈妈!”她幸福得像只雀鸟,跟我分享学校里的新鲜事:老师给她梳头的时候唱“太阳喜欢小艾,把彩色给她”,给我念新学的儿歌,跟我说她中午吃的饭菜,午后发的点心,养在班级里她养的那盆“玉露”长得有多好……
每个学年我都没有办法保证完整地接送她一次上下学,直到现在她快毕业了,我还没去过她们那个有大露台的教室;每次她拿剪刀给我,总是小心地握住剪刀尖,把剪刀柄那一侧递给我;周一她总是一个人扛着自己被子、枕头和垫被,爬到三楼的教室;她把老师布置作业记得一字不漏,回来告诉我,怕我一忙起来给忘了;即使是六一儿童节学校颁奖给她,我都没有时间到场参加;好多次她生病在家,我狠下心跟她说“妈妈要给哥哥姐姐去上课”,小小的人儿躺在床上,虚弱地跟我挥手再见,只一次她拉着我的手:“妈妈,能不能哥哥姐姐商量一下,你迟一点去,再陪我一会儿。”
这么多需要妈妈在的场合,我都缺席了。我做妈妈七年,期间犯错无数,可她从来没有指责过我,一次都没有!而我仅仅因为她没有把东西及时收拾好,大发雷霆。
唉,与她一比,我才是那个经常犯错的女儿!
那天睡前,我给她讲完书,跟她说:“小艾,你是小女孩,要学会自己收拾。妈妈今天发脾气不对,妈妈跟你道歉。”
她躺在被子里说:“你是大女孩,你今天发脾气,我迁就你呗!”
“那你不生我的气了?”
“嗯,你是大女孩呀!”小小的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笑着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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