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一碗牛肉面

我验过好几回兵，从十八岁开始一直到二十岁，都是在父亲的鼓动之下去的，父亲很热衷于我参军的事，这可能和他自己的从军经历有关，但我那时对当兵并没有太多的兴趣，总是应付性地去去，因此一直都没有如愿。

那是我第一回去涟源县体检，以前都是在乡政府就被直接刷下来了，这一回在父亲的努力运作之下，总算通过了第一轮体检，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父亲和我走到乡政府的时候，已经来晚了，没有赶上集体去县里体检的班车，我们只得自己坐车去。那时，我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父亲是有的，但他都是先把那点微薄的收入交给母亲，自己需要的话再向母亲要钱，我想那一回父亲也是向母亲要了几十块钱做为路费和吃饭钱之后，才带我一起出发的。

体检先是抽完血做B超，之后才是其它项目，做完这两项之后可以吃饭了，我当时也感觉饿得不行，父亲便带我在武装部门口那一溜店铺前转悠了几个来回，最后选择进了一家面馆里，我看那家面馆的生意很冷清，里面没有几个人，而其它店铺的生意都挺好的，不知道父亲为什么选择在这家吃，但钱在父亲手里，他说了算。

父亲说来两碗面，一个老板模样的人问是要牛肉面还是鸡蛋面，父亲毫不犹豫地说牛肉面，要知道牛肉面比鸡蛋面的价格要贵上一块五毛钱的，两碗就是三块钱，三块钱可以吃一碗鸡蛋面了。

当老板把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桌的时候，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拿起筷子就开吃，父亲却一直没有动静，点了一根烟，慢慢地抽着。

我：爸，快吃啊。

父亲：嗯，还有点烫呢。

我又用筷子夹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

我：不烫，可以吃了。

一直看我吃到一半的样子，父亲才动筷子，但他没吃多少就用筷子把碗里的面条拨了一小半给我，也把那几块牛肉拨给了我。

我连忙阻挡着他的筷子。

我：够了够了，你自己吃吧。

父亲：我吃不完。

接着，父亲又拨了一点面给他，他知道我饭量大，我也没有执意拒绝，三下五去二就把自己碗里的和父亲拨给我的面都吃了。

父亲：吃饱了吗？

我：嗯。

在得到我吃饱的答复后，父亲才算认真开吃，但他碗里的面已所剩不多，用那双一次性筷子反反复复捞了几个来回之后，端起碗“咕咚咕咚”把面汤也喝完了。

喝完之后，父亲还说这汤要比面有味，我也端起自己的碗小喝了一口，并没有觉得面汤有多好喝。随后，父亲递给了老板十块钱，我们走出了面馆，去武装部做其它项目的检查。

那一回，我因为视力的原因还是被刷了下来，回来的时候，天已经下起了雨，父亲的心情很低落，我的心情也不太好，快到家的时候我可能是胃里吸进了一口凉气，打了一个重重的嗝，从胃里一下就返出一阵重重的牛肉面味道，还很辣，我的嗓子突然很不舒服，眼泪都出来了。我突然想，来年一定要好好准备准备应征的事情了。

后来，我已经能够赚到钱了，偶有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在某个店铺里要上两碗面，只是父亲的饭量是真的不行了，他不会把碗里的面拨给我，也不喝面汤，简单地吃上一点就饱了，在我结账的时候他会问“多少钱一碗啊”，我说“三十八”，父亲很惊讶“这么贵啊”，我说“现在物价涨得这么厉害，钱都不值钱的”。

父亲显然已经忘记了十五年前我们在老家县城的那家小面馆吃过的那碗牛肉面，而我，却总能记住那一幕，久久难忘，也完全明白了当初他为什么选择那家面馆，为什么要等我吃到一半才开吃，为什么说汤比面味道要好。

许多事情，在我们经历千辛万苦达到目的之后，我们还想重置某一个艰苦的场景，但已经完全没有昔日的感觉了，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铭记那段苦难的历程和那个陪你从苦难中一起走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