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剧本库】胡少龙:我的父亲曾国藩(15-20集)
二十集历史电视剧
我的父亲曾国藩
根据崇德老人纪念册改编
编剧:胡少龙
题记 有这样一位也许你知晓,也许你不知晓的生活在十九世纪中国大变局时代的精神典范。在那个特定的历史环境中,他造就了一代真实的自我,一代活生生的自我,一代令子孙后代难以忘怀的自我。那就是我们的父亲——曾国藩。
第十五集
1、江宁尊经书院
父亲在赵烈文和众衙役的陪同下,乘八抬大轿来到尊经书院。书院门牌高耸,有父亲亲笔提写的尊经书院被石雕在门牌上。书院中间是小院落。四围是学堂,有前后两院,中间是圆门相隔。有书院先生等人在门前迎候:“恭候总督大人光临!”
父亲下轿后向众人拱手并说:“免礼!”随后步入书院。
晨日的课堂,学子们衣冠缠身,朗朗读书。父亲转向身边的先生问:“书院招有多少子弟?”
那精瘦的先生回答:“回禀总督大人,自书院开学以来,照总督大人旨意,陆续收招,到现在共有子弟三百八十五名。还收养了部份孤寒子弟。自大人将自己的银奉捐予书院,随后江宁名士富豪也纷纷捐钱。书院已成兴盛之势。”
父亲说:“孤寒子弟更是勤奋攻读,不能让其辍学。种山书院在尊经书院之前开学。现已收子弟五百多人。课程开设继承传统,又结合时局。今后,总督府还将组织各书院商讨、制订我们江宁统一的课程。还要开设洋人的技术课。强我中华在不懈地学习进取。
先生说:“总督大人英明。江宁教育兴盛有望!”
这时一学生从茅厕出来进教室去,不敢抬头见人,躲躲闪闪的。父亲却喊住他说:“你过来!”
先生说:“祥瑞,总督大人叫你呢!还不快过来拜见。”
那清秀学生走过来,仍低着头,父亲说:“你把头抬起来,不要羞答答的,像个女孩子。”
父亲的“女孩子”都把众人逗乐了,“哈哈”地笑起来。
父亲接着问:“先生让你都读的何文啦,说来听听。”
学生说:“才学《增广昔时贤文》。”他说着便背诵起来:“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广,多见多闻……。”
父亲说:“好了,你去吧。”他转向先生说:“《增广贤文》、《三字经》,还有《百家姓》,不过是起蒙之文。书院不能象私塾,要论经据典,让学生动笔起纂。”
先生不停地点着头说:“总督大人说的极是!”
2、京城养心殿西阁
在装缀绵绣的养心殿里,慈禧太后侧卧在重帏叠幛遮掩的龙床上,太监安得海跪于床边,正给太后轻轻捶背。太后还是心烦意乱地“吱嗯”着。安得海好象猜透了太后的心思,便说:“主子何须忧虑,这样会伤了您的龙体的。”慈禧说:“小安子,你说捻贼长毛,谁之野矣?”
安得海说:“按说捻贼是没什么了不起。长毛在金陵却被攻下。这捻贼也兔子尾巴长不了啦!”
慈禧说:“可惜啊!僧格林沁亲王活活地被捻贼围困在山东。使我大清朝失去了一根柱子啊!”
安得海说:“主子,您也不必再为亲王忧伤了!这三日来,朝野上下按您的谕旨,辍朝三日,以寄哀思。眼下,倒是要防微杜渐,调军剿灭捻贼。”
安得海的话说到了慈禧开裂的心口上,她忙伏过身来,说:“小安子,扶我坐起来。”她坐起来后,又说:“为了皇上社稷,我左思右想,觉得没有谁再能替代僧格林沁亲王的。”
安得海说:“替代亲王的人是没有。可以让曾国藩的湘军去试试。”
慈禧略有所思地说:“这两年,曾国藩进行湘军自裁,收复金陵时的强将雄兵都裁得差不多了。李鸿章的淮军虽正在兴起,但没有湘军的久战疆场之雄威。这剿贼之事,非同儿戏,且可试之。”
安得海说:“主子,据奴才所知。曾国藩的湘军从数量上大裁,但仍留其精锐,不减当年啊!”
慈禧叹了口气说:“事到如此,也只有这样了。传旨,令曾国藩速出省赴山东督剿,李鸿章暂行署理两江总督,刘郇膏暂行护理江苏巡抚。”
安得海说:“喳!”
3、总督府内宅
父亲身着白土布睡衣在房中来回渡,不时捋着胡须。母亲欧阳夫人看在眼里,也急在心上,便急切地说:“老爷,您已是五十大几的人,身体日益衰弱,怎可带兵出征,何不上奏皇太后、皇上,另谋他人!”
父亲便在藤椅上,叹息说:“我已上奏,臣精力日衰,不任艰巨,更事愈见,心胜愈小,恳恩另简知兵大员督办北路军务,稍宽臣之责任,臣仍当以闲散人员效力行间。不仅没有准奏,反令我节制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旗绿各营及地方文武员之权,君命不能违呀!”他呷了口茶又说:“此征必凶多吉少,我个人安危不足挂齿,只是已有了纪泽,纪纯和满女子的婚事来了,死不瞑目。”
母亲听父亲这么说着断路话,不禁心酸的泪溢满眶。她依偎着父亲的身子,说:“老爷何出此言。有圣上的保佑,家中之事你不必挂念。红鸿郭常霖之女订亲,纪纯已与郭嵩焘次子郭刚基订亲。几个子女的婚事您都没见亲,等你回家定他们的喜日。至于满女子,您知道她是吉人天像,自有福份的,更不必挂念。倒是出省在营中,我又不在身边照料,您自己要多注意身体。不昼夜操劳,尤其不能挑灯夜撰,一则劳心,一则也迷眼。”
父亲又动情地说:“我也象满女子一样,是个福人。福在夫人你的贤淑和关爱。我既是朝廷命官,自以社稷为重。”父亲欣慰地说:“纪琛的孩子出世,给罗家留有了后,兆升不至于虐待她了,不至于再受气挨霉了。
母亲说:“我天天抱着你那小孙,才两个月,这几天长得一天一个样,越来越逗人喜爱了。”
父亲又叹息地说:“她们三姊妹,可能是我为父太严,压制了她们,不然那三个女婿都不尽我意啊!我北上后,你可带家里人回荷叶塘。”
母亲又说:“老爷,您也劳累了一天,早些安歇去吧。”
4、江宁总督衙门
在总督衙门的正客厅里,父亲与李鸿章分别坐在茶几两边的太师椅上,父亲说:“少荃,我这次北上实是君命难违。这两年湘军自裁,说 回籍,金陵只有五千人,驻宁国的刘松山部、驻太平的张谋日部、加起来不过八千。捻贼马队强大,我湘军又无骑。长江水师不能北上守黄河,连僧格林泌亲王,战马优良,枪炮齐备,粮饷充足,与捻贼周旋了四年多,最后落得个全军覆没,亲王本人葬身沙场。湘军此番奉命出征,形势并不乐观呀!”
“恩师,学生要有用得处,一定不惜一切而为之。恩师不要太为难了,学生愿派潘鼎新率鼎军十营,开花炮一营从海上开赴天津,然后转道赴景州、德州,堵住捻贼北上之路,以护卫恩师出征。”
父亲捋着胡须,脸上的阴去渐消,说:“眼下该是淮军显威的时候了,有少荃的淮军作基石,湘军征战不愁不胜了。我也要沾沾淮军神威了。”
李鸿章说:“恩师过奖了。淮军能为恩师助一臂之力,乃是学生的荣幸。”
父亲说:“少荃,明天就进行督篆交接。我也好番行出征。我年纪老了,少荃正精力充沛,我要趁这个机会向太后、皇上辞去两江总督的职务,荐你来正式担任。”
李鸿章赶紧说:“恩师,学生只是奉旨暂理督篆,两江一切举措,悉遵恩师旧率。待恩师凯旋,学生跪迎郊外,奉还督篆。若有自作主张之处,那时当听任恩师审查。”
父亲又说:“少荃,我不是这个意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历史前进的必然。我有哪些不妥当的地方,你尽可修改完善。”
5、江宁下关码头
1865年(同治四年)5月25日,父亲选好这个日子率兵出征,三姐纪琛、罗兆升夫妇亦选择这个吉日回籍湖南,母亲、纪泽、纪鸿都为之送行。李鸿章率同僚送行。
码头上,彩旗飘舞,鼓乐齐备,临时扎起的牌坊一座接一座,手执刀枪、盔甲鲜明的卫队一排挨一排。最为起眼的是一字儿安放在江边的两门西洋大炮,一律炮口指着江南。西起九伏洲,东至草鞋山的江面上不见一只民船。装饰一新的水师战舰雄纠纠地等待出发,那只特大号的“长江王船”的桅杆上,高高飘扬着硕大天朋的帅字旗,猩红哈啦呢上那个星绣“曾”字,两里外都可以看得清楚。
父亲等一行人乘轿来到码头,他下轿后环顾送行场景,并连连向送行人群挥手致意,并会意地看到了家人,还有母亲手中抱着出生才67天裸披着红嫩披风的小外孙。纪琛接过幼儿与母亲挥泪别,父亲与面前的李鸿章拱手施礼,然后,放心地踏过跳板,上了王船,三姐全家亦随上船。
顷刻间,江边的指挥对空挥了一下,水陆诸军大炮齐鸣,响彻云霄。此时,送行仪仗达到顶峰。震天撼地的响声吓得幼儿大哭大闹起来,纪琛轻扶着儿子,念道:“好崽,不要怕,娘在这里。”
一旁的罗兆升气得涨红着眼,说:“叫大炮快点停下来!”
父亲望着外孙哭得已经脸色紫涨,气息咽咽,一时也束手无策,又不能传令叫停炮。他又见外孙手脚抽搐起来,心里顿生恐惧,忙说:“纪琛,你赶快抱孩子上岸去,切莫伸张!”
三姐全家遂上岸回总督府,父亲坐在船舱不能回府,只能命启程开船。
6、总督府内宅
全家人急急忙忙回到府内。我看见三姐全家又回府,心中好一阵惊奇。忙过去看小姨侄,更是惊呼,刚才都活泼可爱的眼下却无了音息。片刻,有医生来府,帮着医疗,他把了脉,开了处方,遂离去,母亲赶上去问:“不要紧?”
医生摇着头,说:“小儿惊风,九死一生。要看他的造化了。”
家仆才从药铺里抓来几服中药,小姨侄已经咽息,三姐哭得死去活来。
画外音:我苦命的三姐纪琛自嫁到罗府就遭到性烈气躁的姐夫的粗暴对待和公婆之歧视,还不敢在娘家诉说。父亲还要三姐忍耐,严守家风、勤劳节俭,孝敬翁姑。有了小姨侄才使他夫妻俩感情渐趋融和。小姨侄的夭亡,无疑给三姐夫致命的摧伤,父亲也因此背负亲家的怨恨。
7、剿捻济宁长沟集铭军军营
父亲率军一路进驻济宁。这天夜里淮军将领刘铭传的军营,突然遭到原僧格林沁手下的大将袭击,现护理钦差大臣郑方,驻扎济宁的陈国瑞,带领五百个弟兄,进犯铭营,见人就杀,见枪就抢。陈国瑞还溜进刘铭传的卧房,取下挂在墙上的法国造的特制长枪,又见军桌上一个特大的长约四尺,宽一尺多,成长方形古色古香的铜盘也扛在肩上,兴冲冲地带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铭传见军营如此惨境便怒气冲天,又有淮勇报说:“刘将军,是济宁的陈国瑞干的,杀死了我二十几个兄弟,抢走了三百四十多条新式洋枪,就连最疼爱的国宝铜盘和价值二百五十两银子的特制长枪也被抢走!”众淮军吼道:“杀进济宁,出这口恶气!”
刘铭传冲到卧房,果然见铜盘不在,忙骂道:“捻贼的败冠陈国瑞,狗胆包天冒犯我刘铭传,看你个兔崽子有几个脑袋!”他又转向身后的侍卫,说:“传我令,带上家伙,杀向济宁城,叫陈国瑞片甲不存!”
8、济宁城内外
刘铭传带了二千淮军持枪冲到济宁城,一阵洋枪猛射,将城内的四五十名绿营兵击毙。淮军乘胜进城,冲进陈国瑞的府上。
陈国瑞正躺在木椅上,摸抚着刘铭传的特制枪,沉浸在夺人之爱的喜悦之中,淮军众人,冲进堂厅,陈国瑞惊慌中又不会摆弄洋枪,束手被擒。
淮军带上失而复得的洋枪,凯旋回营。
9、铭军军营杂屋
陈国瑞被刘铭传锁在一间杂屋里。刘铭传吃喝得酒足饭饱。来到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陈国瑞的面前,狠狠的抽了他几耳光,并说:“姓陈的你知道了铭军的厉害吗!”他见他蔑视着自己,又狠狠地说:“你这贼性不改的老长毛,不交出盘子,老子活活饿死你!”
第三天了,陈国瑞饿得把木板啃碎了吞下肚,已是头昏眼花。正这时刘铭传又来威逼他。他只好说:“什么虢季子白盘有个歹用,丢在那杂屋里。”
刘铭传一个冷笑,笑陈国瑞见识浅,后随众人取来虢盘。
刘铭传见了国宝,有侍从说:“将军威振济宁了,洋枪夺回了,被害的弟兄,绿营以加倍的人数赔偿了。那姓陈的被您打了耳光,饿了几天。真为我们淮军出了气,真痛快!”
刘铭传粗中有细,忙说:“我还要放了陈国瑞,让世人知道我刘铭传的大人大量,也让他陈国瑞永远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并令:“去,你们放了陈国瑞。”
10、陈国瑞回到府上,咽不下这口恶气,带了几个侍从,骑快马赶往徐州,控旨刘铭传,要父亲替他作主。
画外音:刘铭传军与陈国瑞发生的械斗,真让人处理犯了难。他们都是生性骄横,软硬不吃的悍将。不处理吧,于事不公,双方都不能平心静气,惟恐留下后患再生内讧;处理吧,刘铭传是李鸿章的部下,特派来援助剿捻的。而父亲还是以他的凌云之威进行了妥善地处理,折服了悍将。
11、徐州军营
在徐州指挥驻地,父亲身着玄色夹布长袍,头戴无任何镶嵌的墨色瓜皮软布帽,端坐在太师椅上,冷静威严地听着陈国瑞的控诉,两眼寒光直逼着陈国瑞那张凶恶而丑陋的四方脸。他最后说:“大人若不替卑职作主,卑职自有办法,报仇他姓刘的!”待他说完,父亲半响喊了声:“陈将军!”接着再缓声说:“贵军跟铭军械斗之事,本部堂早已知道。刘铭传那里,我已严厉训斥了,并命他立即撤出长沟集,到皖北去剿捻。”
陈国瑞正在暗自得意之际,父亲陡变语气,严厉地说:“这里本部堂还要说句直话。两军械斗,明明是你挑起的,你是肇事的责任者。”
陈国瑞欲张口狡辩,父亲抬起右手来,以示止住。父亲接着说:“本部堂早在驻节安庆时,就听到不少人控诉你的劣迹甚多。这次督师北上,沿途处处有言,大约毁你者十之七,誉你者十之三。”
陈国瑞气急了,任性子说:“是那些龟孙子湖说八道!”
父亲说:“陈将军,这是在什么地方说话。”
陈国瑞说:“我受不了那诬蔑之词。”
父亲猛然站起身来,“砰”击拍桌案,大声说:“你被黄将军夫妇营救,已拜为义父,改名黄国瑞,后疾口否认,难怪人说你忘恩负义,你生性好斗,在寿州,与李世息部大打一场,杀死人家两个记名提督。”
父亲的话说到了陈国瑞的痛处,他终于不敢再为己作辩。父亲又说:“你投诚多年,则时有高呼'老子要造反’,劣性还未根除。当然罗,誉你者也有,漕督吴帅、河南苏福司、宝应王编修、山阳丁封君,清江、白莲池、蒙成三役,皆能以少胜多,临阵决战,多中机宜。”
陈国瑞心头时冷时热,额头冒出汗来,父亲又命人拿来毛巾给陈国瑞擦汗,并说:“本部堂只告诫你三件事:一不扰民、二不私斗、三不梗令。大家都为朝廷当差,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黎民。”
画外音:事后,李鸿章对父亲倾吐真情,将铭军拨给恩师,是希望刘铭传能够得到管教和熏陶。1885年,清政府将台湾正式撤道改建成省,刘铭传被任编为台湾第一任巡抚。
12、回籍湖南的坐船上
1866年(同治五年)十月二十四日,全家人遵父亲之命于四月从江宁启程回籍荷叶塘,途经湖北,在国荃叔巡抚衙门武昌度夏,随后乘船返籍。
这日,在船舱内,母亲欧阳夫人在给四姐纪纯梳妆。舱外涛涛江水翻浪,撞击着姐和母亲不平的心情。母亲说:“今天是十月二十四日,是你父亲北上前线和郭家定下的嫁日,是不能更改的。不然,怎么能从这船上发亲呢。”
四姐听到母亲这么一说,便哭泣起来,母亲又说:“纪纯,别哭了。会哭坏你漂亮的脸蛋,让基刚见了不悦的。”她又自慰地说:“在船上发亲是从水里向岸上走,是好兆头。”
四姐说:“本来郭府要在广州娶嫁,偏偏父亲要定在湘阴。这下好了,又不能如期回籍。在老家发亲,还可热闹一番。”
母亲说:“在船上也好。也免得繁闹乡邻。你爹早已定下的子女婚事只得用二百银之规,是谁也不能违抗的。”
正这时,前来贺喜送行的国荃叔进舱来,笑说:“总督大人怎么这般吝啬,苛刻子女。二百银能置几件嫁装。他说着,便打开用贻红纸封笺的木箱,果然见箱内只有几件不着眼的衣着。他再三叹息,忙令随从增金四百。
母亲忙惋言谢绝说:“这可使不得,曾家儿女婚嫁每用二百银乃你大哥所订,曾家家规立定,容不得别人差使。”
一会,有花轿抬上船来。母亲和四姐各坐一轿,在一片鞭炮、鼓乐声中,便起轿发亲,由母亲送亲到湘阴。
画外音:三天后,母亲送亲回到坐船上,一家人顺江面上回湘乡。父亲终日操劳公事,家事全靠母亲在父亲之规下操持。父亲欠我们子女的太多太多了,而教给我们的为人品格也是太多太多了。
13、湖北巡抚衙门
国筌叔结束在籍三年休养,上任湖北巡抚还不到半年,因妻弟彭毓橘被官文等人断粮而败亡剿捻疆场。他气愤不也,便在书案前上奏,列举了官文罪状,长达三千字。奏有:贪庸骄蹇、欺罔徇私、宏任家丁、贻误军政、笼络军机、肃党遗孽。
他刚放下笔,纪泽进来。国荃叔说:“你来得正好。看我拟了奏折,你帮着看。”
纪泽说:“九叔。侄奉父亲暂回湘乡料理家务,看过九叔,再没有娴功,想即日启程回家。”
国荃叔说:“别慢,别慢。这奏折关系到我们曾家存亡之大事。你在父亲身边读过不少奏章。你给看了,我就让文案,明日拜发,”
纪泽便接过来看,忙说:“九叔,官文是朝廷宠臣,太后、皇上的亲信。此奏非同小可,还是先通报父亲后,再拜发。”
国荃叔说:“你父亲自从咸丰八年复出后,胆子是越来越小,顾虑则越来越多,事事谨慎,处处小心。这篇奏折如给他知道,那一定是不批的。不如不让他知道,以免真有麻烦,牵扯到他,由我一人承担算了。”
纪泽仍不放心,暗暗抄了一份,遣人送往济宁父亲手里。
14、济宁父亲行营
父亲正为周家口兵败捻军而烦恼,忽然接到纪泽的亲贴。便复细读。正这时,赵烈文进来,说:“总督大人,河防工事已告竣工。”
父亲说:“烈文,你来正好。我本想在周家口召开河防成功祝捷大会的,现周家口战事未稳。又九弟参奏唐际盛。参唐不说,又弹劾官文,此举莽撞,令我忧虑。”
赵烈文接着奏疏来看,仔细读过一遍,又扫视一遍,然后说:“以贪庸骄蹇,欺罔徇私、宏任家丁、贻误军政,循例纠参装头,后列各款,语多不中肯,文句亦拖沓冗长,首尾不相顾。”他放下奏疏接着说:“参劾官文,此事大为不妥!湖北传来的信息,并有士绅持反对态度。”
父亲说:“他如此不懂事理,任性,办事孟浪。不能让他走得太远了。”他说完忙到书案前提笔写信:官秀峰一事业正奏出,但望内召不甚着迹,替换者不甚掣肘,即为至幸。”他写完放下笔,说:“烈文,速派人将此信送到湖北老九。”
赵烈文说:“是”。便接着信函。
15、养心殿西阁
在养心殿,慈禧正尽心查阅宫廷保存的曾国藩的参考和任职的全部资料。又阅览官文等亲官的参劾曾氏兄弟的奏疏。朝廷应乘机制裁他们,汉人宜防的祖训。
安得福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候着,见太后终于仰起了脖子,便说:“主子,又有曾国藩的折子。”
慈禧说:“念”。
安得福说:“喳”。随后读道:“上疏太后、皇上,因微臣病重难速愈,请开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之缺,并请另简钦差大臣接办军务。又因河防失败,剿捻无效,请将一等毅勇候封爵注去。”
慈禧缓缓地说:“这个曾国藩,要求开缺江督,注销候爵,分明是对御史的参劾不满,对朝廷的批评不满而已。”又对安得福说:“小安子,让军机处拟一道上谕。”
安得福说:“喳!”上谕称:年余以来,曾国藩所派将领驰驱东、豫、楚、皖等省,不遗余力,列贼亦颇不少,虽未能遽蒇全功,亦非贻误军情者可比。御史穆辑番阿等人之疏着毋庸之义。曾国藩着回两江总督本位。湖广总督暂署两江总督李鸿章着授为钦差大臣,专办剿捻事宜。朝廷赏功之典具有权衡,放大臣援古人自贬之义,请暂注销候爵,着无庸之义。
16、济宁剿捻行营
父亲在行营听赵烈文读过上谕,方从病床上翻过身来,说:“太后不依我意,实逼令我离开剿捻前沿。烈文,你扶我起来,我要再上疏。”
赵烈文掺扶父亲下床,来到书案前坐下,又替父亲磨墨铺纸。父亲提上笔就精神来了。写道:“钦差大臣郑方已 送徐州交李鸿章派领。领奉谕旨,饬臣回本位。臣自度病体不能胜两江总督之任,若离营回署,又恐不免畏难取巧之讥,请仍在军营照料一切,维系湘淮军心,庶不乖苦人尽瘁之议。
父亲放下笔,又将朝廷颁发的两江总督和一等毅勇候两颗铜印封起来,另刻木质郑方一颗: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一等候行营郑方。一并交与赵烈文,说:“速送京城!”
17、养心殿西阁
慈禧端坐着,看完这道奏折后,微微一笑,又命:“小安子,再命军机处拟旨。”
安得海说:“喳!”
上谕:曾国藩请以散员仍在军营自效之处,具征奋勉图功,不避艰险之意。惟两江总督责任綦重,湘淮军饷,尤须曾国藩筹办接济,与前敌督军同为朝廷倚赖。设督忠勤李著,且系朝廷特简,正不必以避劳就逸为嫌,致多顾虑。
18、济宁行营
这日,天气晴好,父亲身体稍愈,正在屋后散步,欣赏葱翠树木。赵烈文来报:“大人,军机处送来的上谕。”
父亲说:“念”。父亲一边踱着步,一边听着赵烈文读上谕。
赵烈文读完便说:“这道上谕,太后、皇上终于肯定了大人的功绩,也表明了对大人的倚重。太后、皇上终归明了事理,不会听信御史的糊言。”
父亲摆着手说:“不!不!太后、皇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得再上奏。”
父亲来到书案前坐下,再上奏第三折,请开两江总督协办大学士之缺。并将奏疏封好,递交给赵烈文,速递朝廷。
19、养心殿西阁
慈禧将父亲的第三道奏疏愤愤地掷于一旁,恼怒地说:“这个曾国藩,老糊涂了不是。”
安得海忙上前来给慈禧轻轻捶背,并说:“主子,息怒。这个曾国藩真不识抬举。不如如他所愿,以免主子重怒。”
慈禧狠狠地:“胡言。朝廷且敢容臣要挟的。命军机处再拟一旨。”
安得海说:“喳!”
上谕:曾国藩当体仰朝廷之意,为国分忧,岂可稍涉嫌虑,固执己见!着即懔遵前旨,克期回任,俾李鸿章专意剿贼,迅奏朕功。
20、济宁行营
在济宁行营,父亲听了赵烈文宣读的上谕,又升怒气。赵烈文劝说:“大人,朝廷已作了退步之势,不如罢休算了。”
一旁的汪士绎等人也来劝说:“不如就此罢休算了”。
父亲却说:“与其这样以失败之员重回江宁,赧颜见江东父老,不如干脆让她全部开缺,回荷叶塘做老农算了。”他又到书案前提笔来写第四奏疏。
正这时,有人报:“上谕到!”
赵烈文接过念是:曾国藩着补受大学士,仍留两江总督之任。
父亲轻松的叹了口气,便放下笔。
画外音:父亲与慈禧的来回拉锯,终于使慈禧太后作了让步。父亲也不再固请,收拾行李,带着幕僚们回江宁总督府。
21、江宁总督衙门
父亲在总督衙门批阅公文,当他阅览到总理衙门已欲准英法洋人在开放肖埠市向内陆修建铁路。便奋笔上奏:小轻舟,铁路等事,自洋人行之,则以外国而占夺内陆之利;自华民之附和洋人者行之,并以豪强而占夺贫民之利,皆不可行。至铁路、轮船、行盐、开栈等事,害我百姓生计,则当竭力相争。
他写完上奏,便回内宅。国潢叔正在卧房等候,见父亲推门进来,便在身边迎候,父亲说:“坐、坐”。
兄弟两坐下后,父亲接着说:“大哥白天公务缠身,没有娴暇陪你。只好晚上谈谈。”
国潢叔说:“大哥,我来江宁几天了,见你天天如此忙碌。但若这样下去,不如回籍自在。”
父亲说:“澄候,我算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昨晚,你不是说到富厚堂的兴盛,全得我种的树,竹之葱郁生机吗?继续说吧!”
国潢叔说:“令晚,我想知道大哥每日忙的什么事?”
父亲说:“不说也罢,说了你也不明白。”
国潢叔说:“我知道你忙的天下的大事。我听了已确新鲜,听说江宁有照片的技术,我有了大哥的照片,觉得那洋人真聪明。”
父亲说:“洋人聪明,中国人更聪明。我国古代的火药、造纸、印刷、指北针四大发明就闻名于世。在乾隆盛世,就只有洋朝拜我国的。跟你说吧,今晚我上了一折,不准洋人利用铁路入内。”
国潢叔说:“是听说了要建铁路,我在报上都看见。那比人走路快多了,比人扛的货物多多了。怎么不好!”
父亲说:“你不知道。那是洋人用的野心。现在的财宝都给洋人搜刮走了,苦的是我们中国人。”父亲望了床铺,又说:“今晚,我俩到床上捂着被子说,要瞌睡来了就顺势睡去。”
国潢叔说:“好!”他刚站起,突然想起什么,又说:“我拿一样好东西你看。”他又从包裹里拿出件狐皮马褂,说:“天下之最暖者莫如火狐,胜于紫貂、玄狐。特在长沙定制的。”
父亲抚摸了一下说:“我也有貂马褂,猞猁马褂,你留着回籍的路上御寒吧!”
国潢叔说:“不,我是特地带给你的。不如这样,我回籍时,我俩换一件。”
父亲说:“这事让你嫂嫂去办。我们上床吧!”
兄弟先后上床一头坐一人,国潢叔说:“嫂嫂,他们是三月由湘乡东下来江宁,路途可是平安?”
父亲说:“平安!平安!有专门的坐船怎么不平安。”
兄弟两畅谈到半夜还无睡意。
第十六集
1、上海总商会
在上海总商会会客厅,父亲、李鸿章、上海道台吴熙、会长杨坊,盐道米道等官员、外国总领何伯、英、法、美等国领事,正在商讨通商细节问题。父亲身着朝服端坐在正台席上。
何伯说:“贵政府已与我英法美签订了通商条款。白聚文所经营盐米乃是为了贵国民众之所需,应减轻落地税。以便我等与贵国贸易的繁荣。”
李鸿章说:“上海乃我国通商口岸之大商埠码头,过去,我方只与白聚文有个丝绸、茶叶、枪炮生意,他还曾经帮助过长毛。此等私运盐米,实属犯过,总领大人切莫袒庇。”
英国领事说:“白聚文是我英国公民。此事我将报告贵国政府的总理衙门,要保护英国商人的利益。曾大人、李大人,你们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父亲顿时拍案,瞪眼说:“放肆!洋商违例私运盐米,违反条约的规定,白聚文行为所犯罪情重大,至今未将该犯交出。”
何伯说:“白聚文一直是你们在追查。现在不知去向,我要以外交官的身份向贵国要人。”
父亲狠狠地说:“且有此理。今后,一律令洋船停泊候查,查出之后,令洋人一律严惩。我国的大清律法,不能只对中国,在我大清国土上,洋人犯了,照例严办。”
父亲回到住所,连夜拟写奏疏,称:军兴以来,中国国民久已痛深水火,加以三口、五口通商,长江通商,生计日蹩,小民困苦无告,迫于倒悬。今若听洋人行盐,则商贩之生路穷矣;听洋人设机,则行店囤积之生路穷矣;听小轮船入内河,则大小舟船水手、舵工之生路穷矣。应改变以臣辖江、楚、苏、浙、闽、粤六省数千里之远,鞭长莫及之况。
2、江南制造总局
父亲在江苏巡抚丁日昌的陪同下,亲临上海查阅江南制造总局轮船洋炮等制造工程。他们在工地看到,工人们忙于机器旁,一片机声浓浓,连工人们问候父亲的话语也听不清,父亲只好拱手还礼。
走出制造工地,这里正在兴盖厂房,再向内走新盖的厂房内正在安装动力发电机组。随行的容宏说:“总督大人,制造总局在您的关注下,已经初具规模。能否再办一所兵工学校,招收中国学生、学习机器工程理论及实验、自行培养造就机械师和工程师。”
父亲说:“此建议极好,有了自己的机械师和工程师,就不必再依赖于外人了。你等要迅速着手制造轮船。”
容宏说:“中国式的轮船图纸已审定,模形已在陈列室。”
父亲又兴致地来到陈列室,只见宽敞的陈列室中央的大案桌上摆放着一艘两米多长的黄灿的轮船模式。父亲走近抚摸着,欣喜地说:“要能成了真正在水上飞,本署一定要向朝廷为你等请赏。”
容宏说:“现在已分工序,进入了下料阶段,想不日将请总督大人登船试行。”
丁日昌在一旁说:“正要请总督大人为轮船命名呢。”
父亲又看一工程技术递过的图纸,指划着给大人看,父亲也看不大明白,尤其标有的那些个外文字母。便说:“开办兵工学校,还要学洋文,也可到译书馆请洋先生,对不!”
众人见父亲笑着说“洋先生”,也都笑了起来。
3、制造总局译书馆
根据父亲的提议,众人一起来到机器母厂特设的翻译馆。馆内书柜整齐排列,特聘的英国人伟烈亚力、傅兰雅,美国人玛高温,黄头发、蓝眼睛、高鼻梁的正在书桌上忙翻译工作。徐寿、华 芳也在此。他忙起身,齐声道:“恭迎总督大人光临!”
父亲来到一位年青的外国人面前,说:“你是美国人”。
玛高温用右手向胸前一抬,鞠躬说:“是大人。”
父亲又说:“你们美国独立才百多年,先进技术发明很快。我们制造总局的机器,是制造机器的机器么都是容宏从你们美国购来的。”父亲又转向另两位英国人说:“我们中国和英美法俄的合作,都是为了各国的利益,也友好共容共存。你们要在翻译馆努力工作。”
几个外国人说:“是!大人”。
接着,徐寿上前来向父亲介绍说:“译书馆所翻译的内容涉猎之广,有算学、电学、化学、光学、天文、地理、历史、政治、交涉、兵制、兵学、船政、工程、学务、矿学、商学、医学、图学、格政等各个领域。那些洋机器已全部被我们翻译过来。”
父亲又说:“洋人制造机器全是根据数字推算,其中的记录,均以图纸为根据。如果彼此之间文义不通,虽然我们每天都在和机器打交道,也难弄清楚其使用机器与制造机器的原理。你们想,要过这道难关,只有靠翻译。翻译一事,系制造之根本!”
随后,译书馆便将父亲的“翻译乃制造之本”一语书写多张贴在壁上。
辞别最后父亲对容闳说:“江南制造总局,你要认真,兢兢业业经营。资金,我再给你四万银两,等机器制造出来,轮船制造出来,枪炮制造出来,就能卖钱。也能象洋人样赚钱。”
容闳躬身说:“小人铭记总督大人教诲,一定不负期望。”
4、江宁总督府
入夜,春寒乍冷,父亲身着旧棉袍,正在书案前阅览家书。书中说:富厚堂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以显我曾氏之荣耀,整个改建耗资银线七千串。父亲看到这里激愤地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如此著荣,何以为勤俭!”
他终于冷静下来,坐在书案前,写下日记:接腊月廿五日家信,知修整厚堂屋宇用钱共七千串之多,不知何以浩费如此,深为骇叹!余生平以起屋买田为仕宦之恶习,誓不为之。不料靡费若此,何颜见人!平日所说之话全不践言,可羞孰甚!屋既如此,以后诸事奢侈,不问可知。大宦之家子弟,无不骄奢好逸者,忧灼曷己!
5、江宁下关码头
江南制造总局所造第一艘轮船完工,于1868年10月15日试行驶至金陵。这日,下关码头彩旗飘展,鼓乐齐鸣,父亲身着朝服,信步登船试行。随行的有赵烈文、丁日昌、徐焘和伟烈亚力等洋人。
父亲登上高耸的驾驶台,把舵航行。随后又接着容宏递“千里眼”极目远眺,一览祖国宽广美丽的江河,远岸也近在咫尺。
轮船兜游了一转回到码头。赵烈文命人拿来笔墨,摆在宽敞的船舱桌案上,父亲神情严肃挥笔写下:“恬吉”两个刚劲有力的大字。他放下笔,见众人用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己,便说:“此船命名为“恬吉”号,意取四海波恬,厂务安吉也”
容宏介绍说:“恬吉重300余吨,长18.5丈,宽2.7丈,逆时时速70华里,顺水时速120华里。是中国人自己制造的第一艘真正的现代化火轮船,耗资8万两。
父亲健步踏着跳板,上岸来,向众人大声讲道:当初安庆“黄鹄”气轮制造成功,已开先河。今日“恬吉”堪与西洋坚船媲美,为我国第一艘近代轮船。本署设局倡率,俾各处仿而行之,渐推渐广,以为中国自强之本。”
众人高呼:“大人英明!”
一时间,报童在街头大叫:“卖报,中国第一艘火轮船试行成功。曾国藩命名为“恬吉”号。
6、江宁总督府书房
父亲心旷神怡,夜不能寐,遂在书房来回踱步。在心里说:造船成功乃中国振兴之象!中国水域广阔,船舶用途之广。
他又坐到书案,写下了《新造轮船折》。奏:“恬吉”轮船造成后,先在吴淞口外行驶,再由铜沙直出大洋至浙江舟山而回,10月15日驶至金陵,臣亲自登轮试行至采石矶,坚攻灵便,可以远涉重洋。原打算造四艘,既第一号船属于明轮,今后续造改为暗轮。将来越造越精,即使是20余丈的大军舰,上有可伸可缩的大烟囱,可高可低的轮轴,也可以研究制造出来。自从上年试究以来,臣总担心日久无战,未敢恩奏,辜赖朝廷不惜巨款,不责速效,很以从容试制,取得成功。中国自强之道或基于此。
7、养心殿西阁
慈禧卧于龙床,安得海立于一旁念道《新造轮船折》。慈禧听后,打起精神,欣喜地翻过身来,搭着安得海的手走下床来。笑盈盈地说:“造成轮船,乃我大清国的天大的喜事。以此为起点,要不了多长时间,我们也能和洋人抗衡了。”她又说:“小安子。速将这一喜讯告知众大臣。速拟一道谕诣。中国试造轮船,事属创始。曾国藩独能不动声色,以容集事,将第一号轮船造成。足见能任事者,举重若轻,深堪嘉尚。”
安得海忙说:“喳!”
画外音:在那个乱世年代,父亲曾国藩就想到了中国的强盛,必须要引进西方先进科技和管理经验。他的此举深得朝廷当权者的重视,于1868年(同治七年)11月初四,奉命调补直隶总督。两江总督着马新贻调补,此前,奉上谕改授为武英殿大学士。父亲这一创兴洋务的壮举,被后人尊为洋务运动的领袖和中国“近代史之父”。
8、江宁总督府
在江宁总督府后院内左边的空地块上,盖起了三间新屋。屋外装饰古朴典雅,室内宽敞明亮。板壁上挂有世界的、中国的和江宁及邻省的地图、疆域、海域地图。厅堂中间的案桌上摆设着的是地形实样图,旁有个六尺直径的大地球仪,是制造局特造的。
父亲欣喜地观察着一个个地圈圈点点,他对身后的赵烈文说:“咱们老家湘乡山峦重叠,要乡试得走几十里路,腿肚子都酸得要命啰。可在这上面,湘乡就只这么一点啊!”
赵烈文说:“大人,您又想家乡了!”
父亲说:“人老啰!几十年在外风风雨雨,生生死死。连有时做梦都还在荷叶塘啦!”他又指着浙江沿海说:“湘乡那小地方,我不担心什么了,洋人不得去。倒是这沿海,洋人可以长驱直入,强取豪夺我国民之利呀!”
我好奇地来看见了新造的好大的地球仪。父亲便告知我地理,他说:“你还要学习园周率、勾股开方那近世所谓代数几何等。再请专门的老师教你,你想不想学。”我高兴地说:“父亲说的我就要学。”父亲高兴,邀侍从在书斋用善,红烧鱼、鲍鱼片、再就是豆腐汤。相习成风。
傍夕,父亲将纪泽从蔬菜园叫到书房,说:“纪泽,你将府内银钱所有帐目说说”。
纪泽出去,一会抱来一叠帐簿,边说边让父亲自己看。父亲说:“三间新屋本是为摆设地图之用,不料工料过于坚致,檐过于深,费钱太多,而地图仍将黑暗不能明朗,心为悔慊。”
纪泽说:“父亲大人,不必过虑自责。此乃摆设地图之大用。父亲心中装着国家的疆域,办事更有了底细,也非浪费矣”。
父亲看过帐目,起身去取书架上的字书。过来递与纪泽。纪泽展开来看,上有四字言:家勤人兴、人勤则健;能勤能俭,永不贫贱。
纪泽感动地说:“父亲此言乃治家格言。纪泽已有所悟,定当记住。”
父亲又说:“我不是让你一人记住,而是要全家人照着去做,世代继承。”
画外音:父亲已临近花甲,必力愈来不如从前,说话已开始藏有后话遗嘱之意。
突然,父亲又隐若地听到了母亲欧阳夫人的咳喘声,便说:“你母亲近来身体也欠佳,咳喘愈来愈烈,定是又想起你澄孙子夭折的伤心事,二年他连殇两个孙子,殊不可解啊!我们去瞧瞧。
夜已深沉,父亲、纪泽来到母亲房间,我正坐在母亲床头,见他们进来,忙起身施礼。
父亲便问:“你母亲刚才还咳得厉害?”
我说:“还有一点。”
父亲、纪泽走近母亲的床边,细问着。我看母亲难得答话,已揍过去说:“母亲的咳喘已久,只是今日,在后园菜地摘了南瓜,一高兴吃多了点,遂致肚气胀痛。已请来郝医生看过,服了药。”
父亲转向我说:“你的四个姐已先嫁是人家的人,母亲身边只有你这个满女子了。你要细心照料。纪泽也要多撂些心思看看你母亲。”
母亲听到我们的说话,用微弱的声音说:“我这病不是一日二日的事,你们少惦记些,忙你们的正事。有满女子陪着我就行了。”
这夜,我们在母亲房陪坐了很久。
画外音:不久,大姐在湘潭袁府病故,年不足三十,父亲又撞上去了京城,母亲忧伤至极,整日泪水不干。眼中茫然,右眼遂失明。请来保定的郝医生用什么针炙治疗,毫无疗效。不几日左眼亦失明。遂双目皆看不见什么了。1869年3月20日,母亲欧阳夫人携着全家人乘舟到清江,搭车到保定直隶督署。
第十七集
1、京城景况
两年多的剿捻成功,官文因阻击西捻失败,被朝廷革除直隶总督之职,命父亲接任,并进京陛见。
父亲亦不忘他当年青缎马褂,只是在特殊场面上穿,是在京时做的,一并带上,临别时母亲欧阳夫人的赠言,带上纪鸿与同僚们乘马车北上。在金陵换乘绿呢轿车进入京城彰义门洞。轿车一路经过广安门,珠市大街口。父亲掀帘扫视京城的街景,车水马龙,商贾云集,大楼林立,又残雪泥浊。忽地又见众多的乞丐,满身污垢,抖抖颤颤地围在一火坛边吵闹。偶尔也有几个乞丐在轿车后跟跑。父亲心中恻然不忍看下去。本来一路行路,加之北方寒风飘刮,自觉冷颤的父亲此时全身热血奔腾。他在心里说:“离京师十七载啊,今日重返,一片衰败景象!”
父亲一行穿过繁华而杂乱的大街小巷,在东安门外金鱼胡同贤良寺落住。
傍晚,吏部侍部胡肇智亲临贤良寺,父亲出内房迎候。
胡肇智说:“曾大人,太后、皇上有诣。”又说:“赏曾国藩紫禁城骑马,明日养心殿召见。”
父亲忙跪拜叩谢:“谢太后、皇上隆恩!”
2、父亲整着朝服,带好顶带花翎,乘轿来到景运门外,内迁官员在门边恭迎。父亲下轿后,与众人相拜施礼。然后步入乾清门、隆宗门,再向军机处。军机大臣文祥、宝玺、沈桂芬、李鸿藻闻声而出,相迎施礼。入内安坐。
3、军机处
父亲正在军机处与军机大臣们相聊。文祥说:“京城的风寒,老中堂一路劳顿了。”
父亲说:“十七年不见了,紫禁城内还是那么熟悉和亲切。
李鸿藻说:“金陵克复,剿灭捻贼。学生敬拜老中堂。”
正时,外面有人报:“恭王驾到!”父亲同等一齐出门迎候。父亲赶紧走上前,施礼说:“草莽曾国藩叩见王爷。”
奕沂亦跨上一步,双手扶住,说:“老中堂免礼!”
随后,众人随恭王进军机处,恭王在主席上坐下,又招呼众人:“请坐!”
恭王打量着父亲说:“这些年来,老中堂转战沙场,备尝艰险,祖宗江山,实赖保卫、阖朝文武,咸对老中堂崇敬备致!”
父亲激动地说:“全仗皇太后、皇上齐天洪福,靠王爷庙谟砍画,草莽何功之有!但愿从今以后,四海安夷,国运隆盛。”
众人说:“这一切全赖老中堂的经纬大才!”
大家聊了好半天,年近八十的镇国将军奕山走进来传旨:“曾国藩,陛见!”
4、父亲告辞了恭亲王人等,跟在奕山之后,左转进了西长街,然后跨进遵义门,在东暖阁边候旨。
5、养心殿
庄严的养心殿,皇帝端坐在正面的龙椅上,身疲软瘦弱,面孔苍白,一脸稚气,眼晴望着远远的门帘子,在一层薄薄的黄幔帐后,北面坐着慈禧太后,南面坐着慈安太后。
随着奕山喊:“传曾国藩”!养心殿的黄棉门帘被两个太监打起,父亲躬腰进门,走上前,双膝跪下,低头叩拜:“臣曾国藩恭请圣安!”
慈禧太后说:“曾国藩免礼!”
父亲摘下顶帽端在右手,然后连连三个磕头拜叩,并说:“臣曾国藩叩谢天恩!”这话起身,再跪在正中的一块软缎垫上,恭听问话。
片刻后,慈禧才开口说:“曾国藩,你在江南的事都办完了?”
父亲说:“是的。臣在江南的事都办完了。”
慈禧又问:“你带了多少人马进京啊?”
父亲立即敏感得紧张起来,额头渗出汗渍,便如实地说:“启禀太后,臣曾国藩仅带身边一卒一兵进京。”
“何为一卒一兵”,父亲曾国藩答:“我乃太后一卒,随从十六,乃我身边一兵。”
慈安太后开始发问:“你一路上来也还安静吗?”父亲说:“路上很安静,起先恐怕有游勇滋事,结果一路倒也平安。”慈安太后又问:“你带兵多少年?”父亲答:“从离家十七年,除这两年在江南做官,一直是带兵。”
慈禧太后问:“你造了几个轮船?”
父亲答:“造了一个,第二个现在方造,未毕。”
慈禧问:“有洋匠否?”
父亲答:“洋臣不过六七个,中国匠人甚多。”
慈禧问:“洋匠是哪国的?”
父亲答道:“法国的,英国也有。”
慈安太后又接了话题问:“曾国荃是你的胞弟?”
父亲答:“是臣的胞弟。”
慈安太后又问:“你兄弟几个?”
父亲答:“臣兄弟五个,有两个在军营死的,皆蒙皇上非常天恩。”
慈禧太后也接了话说:“你从前在京,直隶的事自然知道。”
父亲稍迟疑一下答:“直隶的事,臣也晓得些。”
慈禧说:“直隶甚是空虚,你须好好练兵。”
画外音:父亲经过三天的召开,却不见小皇上说出半个字,感既颇深。而今国家多难,人心涣散,正需要一个能用强力扭转乾坤的帝王,看来,十四岁的孱弱天子不是那号人物。他又忧虑起四海安夷,国运隆盛。联想到一路目睹的苍夷,自知大清朝已是风雨飘摇的一只朽船了。可叹的是,父亲面对前途暗淡,国运衰微,振兴强国之梦破灭,而没有萌发民主革故的意愿,困惑于忠痛之中。
6、保定直隶总督府
连日来,保定总督有人击鼓鸣冤。这日,他正在书房同赵烈文清理前任官文堆积散落的公文,突然响起了“咚咚”的鼓声,父亲说:“烈文,去前堂。”
赵烈文带父亲取衣帽,又给父亲穿上。
父亲来到堂上,问:“是何人击鼓啊?”
一衙役上前来说:“报大人,门口是一老头击鼓,说有冤情。”
父亲说:“传他上堂来。”
不一会,被衙役带上堂来的是脸目清瘦,衣着整洁的老者。父亲便问:“你仍何方人士?你可知晓衙门击鼓该当何罪?”老者忙跪拜于地说:“大人在上,小民实属无耐才击鼓的。小民叫袁呈鑫,是良乡人士,一身教抚学童。”
父亲在心里说:还是个教书先生,应该是知书达理之人。便说:“你起来说话。”
老者说:“谢曾大人。”便继续说:“小民听说朝廷新派来了威振江南的曾大人,说曾大人是体民情,替民作主的好官。今日击鼓,不为别事。我那可怜的小孙子才一岁多,由于邻居掘沟排水,致他跌沟中夭亡。我这官司从乡打到县又到保定府,总是不了了之。现如今儿媳因此疯颠,老朽弃教告状,儿子亦无心务正业,老朽求曾大人作主,讨个说法,惩治那掘沟之刁民,还我家团团美美。
父亲说:“你可有文书呈本署?”
老者从衣兜里搜出折叠好的状子,双手呈给衙役。衙役又送上堂去。父亲展开认真阅览,忽然记起前几天清理堆积的案卷中见过这份状子。便说:“袁呈鑫,你这状子本署看了,待本署查证实情后再开庭审理。你先回去,潜心治家,恢复学堂。等候本署通令。”他最后大声说:“退堂!”
众衙役齐声吆喝!
7、永定河
父亲身着棉袍,乘船在永定河上察看,他不顾初春的寒风,在船头,对照20年前唐鉴送他的《畿辅水利》,把沿河两岸的山川作了一番详尽的记录。
他望着淤积狭窄的河床,说:“水患无情,一定要尽快治之。”又转向身边的赵烈文说:“袁呈鑫孙子夭亡一案,调查可有眉目?”
赵烈文说:“回禀大人。袁呈鑫孙子跌沟夭亡是实,可这案子也有蹊跷。原来,这永定河年年闹水患,沿岸民众不得安身,只好各自掘沟打土坝。说到掘沟一事,还是袁家先行提出,和邻居周家联手掘沟做坝。周家说他家孙子是掉他自己门前的沟内和水流到周家门前沟内的。可袁家强调是周家儿子领他去玩,掉进周家水沟的。袁家媳妇还疯地说是周家儿子推她儿子到水沟的。人死是实,给袁家点银两安抚方可。袁家要周家儿子抵命,无赖周家已迁居他乡。好不容易在京城边的草棚内才找到的。”
父亲听后说:“明天开堂审理此案,令原告被告证人到堂。”
赵烈文说:“是!”
8、直隶总督府
父亲根据考察情况,在书房内挑灯夜战。他对照地图,按图索骥,拟定了《永定河清淤筑堤书》。
画外音:父亲在直隶总督勤廉治政,清查处理堆积案件,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审结达四万一千多起。深得民众称道。
9、保定大校场
保定大校场是直隶军队演练的场地。这日,春回意暖,父亲在赵烈文等幕僚的陪同下,正襟端坐在看台上。看台上端拉有布横幅:直隶军队演练大检阅。台下宽广的场地上,站立各军,各军亦有旗号立于队前。
此时,演练总指挥彭楚汉宣布:“直隶军演练开始!”
首先演练的是中军所统的练军,号称直隶六军之一,共约千人。他们手持大刀,走到看台正前方,在旗手的号令下,开始演练“战阵”,阵图变化六七次。接下来是藤藤牌阵,再接下来是阵,三阵演习下来,共有二十般变化。勇兵窜动也还整齐。
看台上的官僚看着看着,不禁显出点满意的微笑。而父亲却是阴森着脸,对身边的彭楚汉说:“皆花法也,不中用。怎能抵御外人的洋枪洋炮。太后令本署练军,实是为加强京师防卫,抵御虎视眈眈的外国军队。这种花架子何谓自强之道啊!”
彭楚汉忙说:“直隶大人,下面便是引进外国人搞法的洋枪队。”他接着宣布:“由义胜后营演练。”
接着身材魁武,气宇非凡的赵嘉义领队上场。兵勇们手持长枪,时儿一排一排端枪射击把子,时儿短兵相接,肉搏刺杀,威武不屈。
父亲看了这二阵才说:“直隶练军,方能如自强矣。”
接下来第三阵是彭德英所带的义胜前营,兵勇所持刀枪不一,拖踏着进入看台前方。几个简单的打斗动作和队形变化。兵勇们没精打彩的。
父亲看了这一阵。刚才的兴致扫地,大失所望地说:“无足欢矣。队伍不甚整齐,所操杂技亦平平,何以御敌!”
10、直隶总督府
经过一天的检阅,年岁已高,肝病缠身的父亲疲惫不堪,骨节酸疼难忍。他仍坚持在书房翻看《畿辅通志》。这时,家仆端过饭菜来,摆在书房的小桌上。鱼片煮白豆腐一小碗,香葱萝卜丝一小碗,菠菜汤一中碗,辣椒豆豉一碟,米饭一小碗。
家仆说:“大人,请用膳。”
父亲放下书,赶到餐桌前,拿起筷子扒了几口饭,挟了点菜塞进嘴,然后,用调羹喝了几口汤。便吃完饭,饭菜都还剩下一些。
家仆问:“大人,是菜不适口味,再换别的菜来?”
父亲说:“我吃好了,你端去吧!”父亲又心事重重的坐到书案前,思绪着练兵的事宜。
又一日,赵烈文将直隶军队将士做的考试试卷拿来给父亲看。父亲抽了几份看后说:“我出的这么简单的题目都答不到,简直是答非所问么。”
赵烈文在一旁说:“我直隶京畿之地,纨绔子第的作风在军队蔓延,吃喝嫖赌,较外地有过之而无不及。”
父亲说:“烈文,我正为练兵忧患。现在的练军也难符其实。如果按湘军式的部队组建,容易招人耳目,直隶不比江南,朝廷也有大臣纷纷发表议论,主张练兵,而反对养勇。”
赵烈文说:“朝廷是要直隶练成归朝廷的绝对统辖!”
父亲说:“这是体制上核心问题。我已拟好《直隶练军事宜折》,如若受阻,我不如辞职回家算了。”
赵烈文说:“大人,不必如此。练兵乃西太后之重托,不如请西太后允准,先行试办。以避免与诸大臣冲撞。”
父亲叹了口气说:“也只有这样吧!”
11、养心殿西阁
慈禧太后对安得海说:“曾国藩上奏的《练军事宜折》、《直隶练军事宜折》我都看过了,曾国藩不是有人猜疑的那种汉人。咸丰十年要是曾国藩在直隶护卫家城,准比格林泌和胜将强。举世闻名的园明圆烧得多惨,就依曾国藩的,先行试办,命军机处拟诣。只可惜曾国藩年近花甲,垂暮之年,大清祖宗的江山还得要人来保呀!”
安得海说:“喳!”
12、保定直隶总督府书房
连日来的夜晚,赵烈文常来父亲书房闲聊。赵烈文说:“大人,好久没陪您下棋。您整日愁闷着,会伤身子的。”
父亲随口说:“烈文,拿棋来,走几局。”
赵烈文端来围棋,摆在棋桌上,父亲坐在棋桌边说:“看到棋,就记起了康福的那几招。后来只要摆上棋,我就立刻破了他的招术。”
赵烈文争着挚白子,望着棋盘,等父亲下子,又说:“康福回老家已不短,他可还归来?”
父亲放下第一颗黑子在棋盘边角外,然后说:“这次到京城来保定,我算是明白了许多。都门气象甚恶,明火执仗之案时出,而市肆乞丐成群,甚至妇女亦裸身无胯,民穷财尽,恐有异变,奈何?”
赵烈文说:“天下治安一统久矣,势必驯至分割。然主威素重,风气未开,若非抽心烂,则土崩瓦解之局不成。以烈度之,异日之祸必先根本颠仆,而后方世无主,人自为政,殆不出五十年矣。”
父亲见赵烈文说出如此耿烈的话,便停下了撂子,用犀利的目光注视着他。赵烈文忙躲开父亲的目光,直望着棋盘。过了好半天,父亲才说:“然而当南迁乎?”
赵烈文说:“恐遂陆沉,未必能救晋、宋也。”
父亲又说:“本朝君德正,或不至此。”
赵烈文说:“群德正矣,而国势之降,食报已不为不厚。国初创业太易,诛戮太重,所以有天下者太行。天道难知,善恶不相掩,后君之德泽,未足恃也。”
父亲说:“吏治风俗颓坏已极,官则出息毫无,仰盗于摇役;民则健讼成性,藐然于宪典。加以土瘠多灾,暂晴已旱,一雨辄潦,诸多棘手,靠一人乃一筹莫展。”父亲说着便站直身来踱到书案前,又说:“孔孟圣学乃几千年传颂,儒家将修身作为治国平天下的第一步。只要君德正,勤于正事,同治中兴定令呈现。”
父亲便坐下来,拟写陈折:直隶风气败坏,竟是各省所未听说过的。我到任以后,不得不大力整顿,把清理积案,停止任意摊派作为头等大事。严明法纪,违者严惩。我自认自己不是铁腕人物,就在近期的江南之治也是很宽容的,但是如令在直隶却严厉起来。……
赵烈文默不作声,立于书案边观之。
不久,父亲又上折,参劾直隶劣等官吏:一个多月来,我所见的官员有很多,从他们那里所听到还是令人鼓舞的。希望从此风气能有所好转。现在我把所察罪犯的十一人列单呈上,恭请圣上一看。虽说不十分确实,但是臣确实多方察问,不敢轻信旁人,不敢稍带个人成见。另外还有十几个未曾察明,等两三个月后,详细察清再据实上奏圣上。严重的仍罢官斥责,不能犯同一罪过而惩罚有所不同。案轻的令其改过自新,对他们应该重在劝诫而不在严惩,藩臬两司所开贤官与我调查相符,我也分作两次呈圣上一看。
13、父亲所奏各衙门劣等官吏,纷纷被朝廷革职,摘掉顶戴,脱下朝服,卸甲归田。有的甚至被押进班房,有的被开刀问斩。
14、父亲在书房又拟好《奏陈直隶总督应办事宜》:尤以练兵、饬吏、治河为至关重要。为本,取乡先达杨、赵、鹿、孙诸群子为表率,以儒学为人。儒学乃有义理、考据、经济、辞章四科,唯以义理为治学根本。
画外音:父亲曾国藩的立志、为学、办事的思想,也对青年的毛泽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1913年10月12日,毛泽东在湖南省立第四师范的读书笔记《讲堂录》就记述了他听国文教员袁仲谦和奉为楷模的修身课教员杨昌济讲授父亲曾国藩论著的感悟。《讲堂录》还记入了“大本大学”、“八本堂”等修身要点。毛泽东还通读了曾国藩的《家书》、《日记》等书,他还在1917年8月23日的信中写到:“寓意所谓本源者,但学而已矣,惟学如基础,今人无学,故基础不厚,时俱倾已。愚于近人。独服曾文正,观其收拾洪杨一役,完满无缺”。
第十八集
1、保定直隶总督府
父亲巡察乘坐的绿呢大轿在直隶总督署院内落轿,众人见父亲久不下轿,都惊异相目以对。荆七掀开轿帘好一会儿,见父亲闭目端坐着,以为是父亲疲劳了而睡着了,又怕惊着父亲,便轻声说:“大人,落轿了,到府了。”
父亲微微睁开双眼,还是觉得眼前一片昏糊。他坚持说:“知道了。”随后起身出轿,不觉脚步踏地不感轻重,身子晃了下,险些歪倒下去。荆七忙伸手扶住。父亲却使劲地用手掸开荆七的手,自缓步向书房走去。
赵烈文下轿后,紧随父亲之后,恐出了什么事,同进书房去。
在书房,我看见父亲是那样无彩打彩地坐着,眼里没有了往日的光芒。再细看他脸缘,我心里不觉一惊,父亲竞苍老得没有那往日的威风凛凛。我忙上前去喊“爹!”
父亲艰难地微笑了,说:“是满女子。你好久不来书房,可长成个大姑娘了。你数理勾股学得如何了?”
我说:“先生说我很用功。”我又问:“爹,你的眼睛怎么了!”
父亲说:“好象有些模糊。”
我说:“您要保护好自己的眼睛,不能象妈什么都看不见了。你还有大事要做,赶紧请医生来看。”
赵烈文在一旁说:“大人,我去给您请医生。”
不一会,保定郝医生有祖传的针灸秘法,被请来了,母亲和哥嫂你已进书房来。
父亲还是狠狠地说:“你们都出去,我又没有什么大病。”
郝医生用长长的针扎父亲脸部的穴位,又开了中草药,便告辞,出门还叮嘱家人:“总督大人的眼睛要多休息。”
然而医生刚走,父亲却又坐到他依依不舍的书案前,写当天的日记。写完日记,又批阅公文。他虽然觉得眼睛疼痛难忍,只能闭目仰天,方觉舒适。他闭了一会,又睁开还是觉得胀痛,就又闭上。这样反复好几次还是不行。就这样躺到了鸡叫,才被荆七扶回房去。
2、苏州巡抚衙门
在苏州巡抚衙门,巡抚丁日昌拿着一颗鸡蛋大小的象黑色的石头砣对一巡捕说:“此乃永德洋行从国外进来的治眼疾的特效药,你速送往保定总督署,请曾大人试用。这还有一书信是给曾大人。切记。”
巡捕说:“是!大人。”随后接过书信和眼药,到衙门外骑上枣红马,一扬鞭飞速驰往保定。
3、江南制造局的洋技术马格里带着几盒西药,乘驴车赶往保定。
4、保定直隶总督府
父亲躺在房里的藤椅上,让荆七给点上丁日昌送来的眼药水,然后紧闭双眼。
母亲躺在房里的床上让女婢给点上丁日昌送来的眼药水,然后紧闭双眼。
这时,衙役来报:“马德里拜见大人。”
父亲睁开双眼说:“请马德里到客厅里等候。”随着起身,穿好朝服,便往客厅里来。
马德里见父亲进来,忙站起来说:“大人,身体可好。”
父亲听他这么直言不讳地话,心里就不快,还是爽声地说:“马德里先生请坐,今日来保定会本署,可有要事?”
他们坐下后,马德里说:“知道总督大人和夫人的双眼患疾,夫人还腿肿,小便带血。我特带来西药给大人医用。”
父亲听他说出如此不文之语,便沉着脸,捋着胡须说:“马德里先生是制造之师,还懂得医术?”
马德里说:“您和夫人的病是常见的病,只要服了我带来的药,定会康复的。”他说着便将包裹里的几盒药丸拿出来递给父亲。
父亲便叫荆七接过拿走了。马德里又焦急地说:“大人,那盒子里有说明,我教教你们。”父亲不耐烦地说:“这没什么秘密的!”
画外音:针炙和药水对父亲母亲全无效用。只是母亲那病吃了马德里的药丸便愈了。不久父亲又觉得眩晕,耳鸣脑胀,坐立不安,无法批阅公文,便奏准病休了一个月,假满仍不明显好转,又续假一个月。
5、养心殿西阁
慈禧太后专政批阅天津三口通商大臣崇厚的奏折,当她看到“愚民无知,黎民趁势为乱,地方官失职”时,眉目凶皱起来。
一旁的恭王奕沂便是低着头,候旨。慈禧在奏折批令后望着奕沂说:“要严厉处治忘我肇事匪徒,将天津地方官员先行交刑部分别议处,责令崇厚出使法国赔礼道歉。总理衙门向各国驻京使馆发出照会,重申遵守各项条约,保护各国在华利益,严惩肇事凶手,公正处理天津事件。”
奕沂说:“喳!”
6、总理衙门
奕沂在总理衙门,接待法国公使罗淑亚。罗淑亚暴跳如雷地吼道:“你们的照会没有明确的事项,法兰西帝国的舰队正严阵以待,随时都可以越过重洋,进入天津。如果你们想敷衍了事,是万万不能的。”
奕沂说:“罗淑亚先生息怒。天津事件,皇太后、皇上已经下旨处理,一定会让贵国政府满意的。”
7、养心殿西阁
安得海报道说:“主子,恭王求见太后。”
慈禧说:“快传他进来”
安得海已出,奕沂进西阁施礼说:“臣拜见太后!”
慈禧说:“免礼”,对四个正翩翩起舞的宫女摆手说:“都退出去!”舞女们不声不响地退出。慈禧又说:“你快说吧!”
奕沂说:“启禀太后,法国公使罗使罗淑亚等洋人怒气冲冲到总理衙门。他们对朝廷的态度极不满意。法国舰队随时可打进天津。据可靠消息报,法国也联合英国、美国、俄国、比利时等六国纷纷派员夺天津。法国政府停泊在远东的三艘军舰也集结于天津大沽一带,扬言要把天津化为焦土,也危及京城啊!”
慈禧听后,不紧不慢地说:“如此说来,得派一个压得住台面又顾全大局的重臣前去天津迅速处理,以宽洋人之心。”
奕沂凑近太后说:“太后英明!”
慈禧望了一下奕沂说:“你看派谁去才行呢?”
奕沂说:“臣以为曾国藩去可以,不过,他已准假养病。”
慈禧说:“这是什么时候!你去叫内阁拟旨来。语言要坚决。好让曾国藩办起事来有所依凭,不致因百姓和地方官的情绪而乱了方寸。”
奕沂说:“是。”
8、保定直隶总督府
父亲躺在床上,命荆七去书房拿来书页注著的《礼记》。他艰苦的侧过身,用力想撑起身子,试了几下,怎么也不行。荆七忙将《礼记》放置床头,去帮父亲助力。父亲摆手说:“把书给我。”
荆七递过书,父亲翻看到:国君死社稷大夫死矣,士死制。接下来,眼睛一阵刺痛,书面一片昏糊。他坚持看书,使劲地直着眼。荆七忙说:“大人,您怎么啦!”
父亲说:“荆七,我的眼睛恐怕不行了。”
荆七拿过父亲手中的书,难过地说:“大人,你不能再看书了。”
父亲说:“荆七,把《礼记》给我,右眼不行了,左眼还行。不抓紧看,要左眼也看不见了,我再想看也看不成了。”
又一日,父亲让荆七读报:五月二十三日,天津民众火烧望海楼教堂,殴死法国领事丰大业……
忽地有衙役来报,大人,吏部侍郎周寿昌特递圣旨来府。
父亲说:“知道了,公堂上见。”对荆七说:“荆七,来,扶我起床。”
父亲下床后,又让荆七给他穿上朝服。他强打着精神来到公堂施礼候旨。
周寿昌朗声颂读:“崇厚奏津郡民人与天主教起衅,现在设法殚压,请派大员来津查办一折。曾国藩病尚未痊,近日已再行赏假一月,惟此案关系紧要,曾国藩精神如可支持,着前赴天津,与崇厚会商办理。匪徒迷拐人口,挖眼剖心,实属罪无可恕。既据供称牵连教堂之人,如查有实据,自应与洋人指证明确,将匪犯按律惩办,以除地方之害。至百姓聚众将该领事殴死,并焚毁教堂,拆毁育婴堂等处,此风亦不可长。着将为首滋事之人查拿惩办,俾昭公允。地方官如有办理未协之处,亦应一并查明,毋稍回护。曾国藩务当体察情形,迅速持平办理,以顺舆情而维大局。钦此。”
父亲吃力地说:“臣曾国藩遵旨。”
周寿昌读完上谕,便上前去扶起父亲沉迈的病体,又将父亲扶到太师椅上。然后与父亲对坐着,便说:“曾大人,你身体如此虚弱,容本官回复朝廷,奏明大人实情,让太后另遣别人。”
父亲很清醒地说:“天津之事我已耳闻,自从允许洋教在内陆传播以来,先后在江西、四川、贵州、湖南等地发生过类似的教案,时今民众对洋教愤郁亦甚,然朝廷上谕已明,要办此案必有万难啊!”
周寿昌说:“天津滋事,确如大人所言而棘手难办。现大人有病在身,并非违旨。我知道大人一向以大局名声为重,不顾个人安危的,可眼下您面对的是愤怒至极的洋人和国民,不比当年的长毛。”
父亲忙摆着手说:“差唉,国藩深谢周大人一番厚义,大将不辞刀头死,岂能因祸福而避趋。定当力疾受命。不日前往天津,不负皇上太后之命。”
9、保定直隶总督府书房
入夜,父亲端坐在暗淡的灯光下,苦苦地思虑着一生的荣辱与坎坷,看着自己虚弱的病体,不敢想象此去天津的后果,便提笔给纪泽、纪鸿留下遗书:余即日前赴天津,查办殴毙洋人焚毁教堂一案。外国性情凶悍,津民习气浮嚣,俱难和叶,将来构怨兴兵,恐致激成大变。余此行反复筹思,殊无良策。……余若长逝,灵柩自以由运河搬回江南归湘为便。沿途谢绝一切,概不收礼,但水陆略求兵勇护送而已。……余历年奏折,抄毕后存之家中,留予子孙观览,不可发刻送人,以其间可存者绝少。……历览有国有家之兴,皆由克勤克俭所致;其衰也,侧反是。余生平亦颇失勤字自励,而实不能勤,亦好以俭字教人,而自问实不能俭。你辈以后居家,要痛改衙门奢侈之习,力崇勤俭之德。
父亲写好绝笔,依依不舍地环视书房的一切,然后折好遗嘱,收于书案上的书页内。
10、父亲曾国藩率领赵烈文、薛福成、吴汝纶等几个幕僚和少许兵率,冒着七月酷署,扶枥登程。全家人聚于台阶前,含泪相送。
父亲上轿时,彭楚汉说:“大人身为直制制军,天津又处动乱之中,此行宜以兵马壮声威。卑职愿带一千人随大人进津。”
父亲毅然说:“正因为此时的天津乃是一触即发。当下应以维护大局,不能开仗。我若率兵前往,乃摆出刀戈驽张之势,置天津于战火之中,还将秧及他处。”
彭楚汉不敢多言,父亲又说:“直隶军队有捍卫京畿之重任。你留在保定,因洋人猖狂无拘,要备加防守。”
11、父亲一行人马踏道前行。一路两旁的田野里稀疏的长生着高粱、玉米、西瓜、红署,它们在火毒的烈日下,叶片低垂,藤干枯;偶有居住百姓,也是面黄饥瘦,脸无生机。
父亲凭窗望去,感慨万千。
12、父亲一行临近天津城池,早有天津道台周家勋、天津天府张光藻、天津知县刘杰等迎候。
父亲一行正被开津地方官迎城去,就见前面黑压压地跪下一片人。周家勋来到父亲轿边说:“总督大人,百姓要见大人,否则长跪不起。”
父亲的去路被天津民众拦住,他只得下轿迎过去,人群立即骚动起来,喊道:“曾大人!”、“老中堂!”、“青天大老爷”、“要替我们作主呀!”
父亲强打精神,大声说:“鄙人奉太后、皇上之命,前来处理津民与洋人斗殴之事。各位请放心,鄙人一定会遵循国法、秉公办理。”
人群中有一阵骚动,并站起一个身着长衫的青年,大声说:“启禀大人。晚生拜读过大人的《劝学篇示直隶士子》,备受启迪,还有那篇震感天下的《讨粤匪檄》。洋人和长毛一样,要想以上帝教来取代我几千年的孔孟儒学。天津士民自发跪拜如此,是恳请大人,严惩洋人,替百姓掌腰。”
父亲望了下这个读书人,又望了望跪着的众人。众人又喊道:“大人要替我们撑腰啊!”
父亲见民情如此强烈,只得冷静下来,半晌才说:“诸位所奏之事由鄙人日后明查。还望各位义士请起,勿耽误鄙人的公务。”
众人这才让出一条道来,观望上轿,进城去。
画外音:天津民众,拦轿鸣冤,民情如此之激奋,着实比父亲想象的难度还要大得多。民众不好安抚,洋人不好对付,大局很难维护。他早已置病疾於度外,倾心于天津教案之中。
13、天津城内一片躁动,沿街都是民众期盼的目光和恳求的鸣冤,人情汹汹,犹如一堆干柴,遇上火种便会熊熊燃烧。并有痛骂崇厚“洋奴!”“洋奴!”之声。
14、天津城文庙
父亲一行刚入住文庙,崇厚便来拜访。他恭谦地施礼后说:“老中堂,晚生真乃盼到了救星。”
父亲做着手势说:“侍郎请坐!”随后,对室内的众人说:“你们都下歇着。”
崇厚又说:“老中堂一路风尘劳顿,谅晚生心情急迫,没容您先事安歇。”
父亲说:“天津之事非等闲,岂敢怠慢!侍郎不妨将事件原委道来。”
崇厚说:“不瞒老中堂,眼下天津的道、府、县都等候革职发配,都不管事,满城乱糟糟地,法国人也事兴师问罪。我已是心中无主见,手提刺猥无处下爪呀!”
父亲说:“侍郎请休激动,教堂蒙骗幼童,挖眼剖心是何由来?”
崇厚说:“依晚生所见,所谓迷拐幼童,挖眼剖心,纯粹是无稽之谈,天主教的教义最是仁慈,街上讨食的乞儿,流浪的孤儿,育婴堂都收留。”他又欠起身子说:“这次勘察被烧毁的圣母得胜堂,育婴堂时,我特意吩咐几十人余注意搜寻,结果他们禀报,根本不见一只眼珠,一个人心。老中堂,这吃人心肝的事,过去书上说的也只是极少的绿林强盗的作为,现在野番都不这样,何况英、美、法这些洋大邦呢?”
父亲听到这里拦住崇厚的话说:“刚才张道台等地方官员也来迎过老朽,眼下倒是民情难抑。我进城时都已见过他们。”
崇厚说:“那洋人也不好惹啊。俄国、比利时、美国都已放出风声,要支持英、法挑衅天津呀!圆明园的教训太惨痛了,他们要将天津变成一片废墟,五十五万天津百姓也将化为一堆枯骨,京师将再次沦为战场,太后、皇上又要仓惶北狩?”
父亲听到这里,再不愿往下听了,“砰”猛抨桌案,狠狠地说:“岂有此理!民众怒烧起来,殴死丰大业等洋人,乃是洋教不得人心,忆众积怨已久,必有暴发。”父亲又冷静下来,缓慢地说:“侍郎在天津与洋人素有交往,如何处置妥贴,还要多仰仗侍郎的经验和才干。”
15、望海楼教堂
父亲一行用过早餐,在崇厚的陪同下,前往法国教堂。教堂也断墙缺壁。已没有过去三层楼房,门面三座塔楼的影子,也没有了往日唱读声和祈祷声。
16、文庙
父亲单独一人在房,用过少许午饭,忽然眼前发黑,一阵头晕,便挪到太师椅上闭目休息。忽有人报:“法国公使拜见大人。”
父亲说:“正堂等候!”父亲整好衣冠,来到正堂。
法国公使罗淑亚在崇厚的赔同下,踏过大门,他忙招手:“午安,曾大人!”
父亲说:“公使先生!”
他们坐下后,也不发话。父亲不停捋着胡顺,面色安详,气宇凝重,稳若泰山。
罗淑亚按捺不住终于开口说:“曾大人,贵国黎民粗野,烧我教堂,捣我使馆,育婴堂、讲书堂。殴打致死我国使者达九人之多。实是让人愤概至极。敝国上下万分怒吼。世界各国也为之斥责。曾大人,该作如何处置?”
父亲不紧不慢地说:“公使先生,鄙人奉旨前来天津查办此事。不过,事因乃贵国教民挖眼剖心的传闻,又丰大业领事向我朝廷命官开枪打死县令全家人,才导致天津民众怒极所致。”父亲说得罗淑亚瞠目结舌,又趁势说:“鄙人的态度具体是:一捉拿迷拐人口,挖眼剖心的匪徒;二严办杀人凶手;三训诫办事不力的地方官员;四对贵国的损失表示歉意,并酌量赔偿。”
罗淑亚说:“不!不!曾大人,敝国已明示,第一将圣母得胜堂按原样修复,第二礼葬丰大业领事,第三严办地方官,第四所有参与残害敝国公民的凶手,要一一缉拿归案,杀头示众。”
父亲忙严厉地说:“公使先生,这四条要求,鄙人暂且无法作答。老夫眩晖病又犯了,需要躺一躺。公使先生请回驿馆休息吧!”父亲说完便起身向内房去。
崇厚便说:“罗淑亚先生请。”
罗淑亚无可奈何地离去。
又一日,父亲急切地望着吴汝纶、薛福成说:“这两天查访的情况如何?”
吴汝纶说:“福土庵的一百几十个孩子,我一个个地问遍了,都是无父无母,流浪街头的孤儿,或在天津、或在静海、宝坻等地被教堂、育婴堂收留。问洋人待他们怎么,都说很好,有饭吃,有衣穿,比在街上流浪强十倍百倍,唯一不好的就是强迫他们念圣经、做礼拜,爱法国人,不爱中国人,若稍有反抗,就会挨打。”
父亲又问:“他们当中有人见到挖眼剖心的吗?”
“没有,谁都没见过,只是见到人快要死的时候,传教士们以水洗其目,用手将其眼皮合上,这些,孩子们讲,传教士们说能使死者灵魂安宁上天堂。”
父亲听到这些,背着手踱步思虑,并说:“我知道了。你们去吧。”
这时,赵烈文心急火燎地跨进门来说:“大人,太湖水师总兵送来急报,洋人又开来六艘炮舰,连前次三艘在内共九艘,全部荷枪实弹。”
父亲忙说:“烈文,你去告诉吕缜不要惊慌,我已将在保定的刘铭传九千铭军调来静海。如果洋人硬要轻举妄动,我等只有誓死迎战了。”
赵烈文速去传令。父亲心力交瘁,忧思难眠,举步艰难,进退维谷,悔不该来天津的。好似已走上了四面悬崖的绝壁。
父亲反复无常,最后坐到书案前,提笔上奏:中国目前之力,未便遽启兵端,惟有委曲求全之法。时势虽极艰难,谋划必须断决。伏见道光庚子以后办理洋务,失在朝战夕和,无一定之至计,遂至外患渐深,不可收拾。皇上登基以来,守定和议,绝无更改,用能中外相安,十年无事。津郡此案因愚民一旦愤激,致成大变,初非臣僚有意挑衅,朝廷昭示大信,不开兵端,此实天下生民之福。以后切当坚持一心,曲全邻好,以为保民之道;时时设备,以为立国之本,二者不可偏废。
17、天津城内
这日,在天津城内街市,有报童喊:“卖报,卖报,曾国藩上奏国人抵洋人之命!”
一时间,街市有人咒骂:“卖国贼!”、“洋奴!”
18、在京师园子监里一批热血青年,愤怒地奔到流坊桥长沙郡会馆,将会馆楹柱上父亲亲笔联语:“同科十进士,庆榜三名元”狠狠地用刀刮去。
19、湖南长沙巡抚衙门
转递父亲,信称:……倘中堂不能保昔之威,立今日之谟,何以报大恩于先皇,保以辅翼皇上,何以表率于臣,保以惩于天下后进之人!
20、在兰州的陕甘总督左宗棠也书信报总理衙门,转递父亲。信示:“津郡事变由迷拐激起,义愤所形,非乱民可比。索赔似可通融,索命则不能轻见,惩办可侵犯之态,方可挫夷人凶焰而长我中华之志气!”
画外音:连日来父亲因天津教案的处理,遭致世人的挫骂,眩晕愈发加重,眼睛愈加昏花,真是生不如死。天津教案毁誉了一生的英明。父亲的苦衷无人理喻,在光绪四年,大哥曾纪泽奉命在出使英法外交大臣时,回答朝廷问话中表明,父亲常写有“外惭情议,内疚审明”八字,他是以牺牲个人名誉为代阶,带疾赴津,忍辱负重,顾全大局,成了清王朝的替罪羊和牺牲品。
第十九集
1、江宁校场
1870年8月12日,两江总督马新贻在校场检阅武职日课。
2、总督署后便门前
身着朝服的马新贻检阅完毕,步行从小道来到总督署后的便门,正欲进门,忽有人跑在道边,说:“总督大人,求助捐资。”
马新贻止步看时,是同乡武生王咸镇,便没好气地说:“咸镇,你已求助两次矣,今又胡来?”
马新贻说话的同时,又一个身穿短衣清兵模样的人,快步来到他的面前,并施礼说:“拜见总督大人”,他说着迅即从靴筒取出发光的一柄短刀向马猛刺。马随即倒地。
众衙役忙冲上前喊抓凶犯,经过一场厮杀,众人擒住凶犯,在闪闪发光的大刀下,家丁问道:“你是何人?”行刺者说:“我乃张文祥。”
衙役将张文祥五花大绑带入签押房。
3、江宁签押房
在江宁签押房,江宁将军魁玉督等审讯张文祥,说:“张犯,你何故刺杀总督大人?从实招来。”
张文祥誓死如归,毫无畏慎地说:“因有一次我见了马新贻的抬轿,拦轿告状,求马大人给我作主,谁知他拒不理睬。后来我开了小押店,又被官府严禁。我恨死了这个马新贻狗官,所以要报仇雪恨。”
魁玉督说:“一派胡言!重刑侍候。”
张文祥被打得皮开肉绽,坚决不吐实情。
4、保定直隶总督府
在保定直隶总督内宅,仆人们正忙着搬箱子包裹放到大门前的车轿上。丁婆搀扶着母亲欧阳夫人一步一步缓慢出房,顺走廊出大院,纪鸿忙迎接来搀扶母亲,并说:“妈,您不要紧吧。”
母亲说:“我已是你的拖累。只是担心你爹的身体,疾病缠身又忙于公务。都是做爷爷的人,也不能在家静养。!
纪鸿说:“两江的总督马大人遇刺身亡,这是大清朝破天荒的事。要不然,爹也不会第三次任两江总督了。再奔之于公堂了。正因如此,爹担心您的身体,安排我们先行走河南下到江宁。”
母亲说:“这次到了江宁该是定居了吧,你爹不会又要我们颠沛流离吧!”
纪鸿说:“车轿已在门前等候,船已在码头停泊着,一切会让您老满意的。”
众人来到门前,我陪着母亲坐上头一辆轿车上,其他人分别上其他轿车。缓缓离开保定直隶府。
画外音:马新贻被刺身亡,慈禧命父亲再任两江总督、李鸿章接任直隶总督。父亲上疏太后,说自己右眼久已失明,天津教案尚未妥善完毕,江南庶政繁多,苦以病躯承令,将来贻误必多。要求留津郡、会同李鸿章自理善后事宜。然后开缺大学士,怡养天年。太后不准,再命,即赴两江督上任。对马案“赶紧严加讯究,以期水落石出。”
5、京城养心殿
1870年(同治九年)九月二十三日,父亲灯油即将耗尽,拖着病体奏谕赴京。皇上、太后在养心殿召见父亲。慈禧太后问:“马新贻这事岂不甚奇?”
父亲说:“太后说是即是,这事很奇。”
太后反问:“马新贻办事很好?”
父亲说:“他办事精细和平。”
太后说:“曾国藩,你跪安吧?”
又一日,皇上、太后召见父亲。慈禧问:“你在直隶练兵若干?”
父亲回答说:“臣练新兵三千,前任督臣官又练旧章之兵四千,共为七千。拟再练三千,合成一万,已与李鸿章商明,照臣奏定章程办理。”
慈禧又问:“南边练兵也是最要紧的,洋人就很可虑,你们好好的办去。”
父亲回说:“洋人实在可虑,现在海面上尚不能与之交战,惟尚没法防守。臣拟在江中要紧处,修筑炮台,以防轮船。”
6、京城湖南会馆湖广同乡会为父亲六十大寿设宴,湖南会馆大厅华灯彩照,正面是个大寿字,高朋满坐。忽然,军机处军机大臣文祥等人一行抬着皇上亲笔书赠的“勋高柱石”金匾来到会馆。随即一阵鞭炮鸣响,文祥进大厅来叩拜:“文祥奉旨为老中堂六十大寿赐。祝老中堂福寿齐天!”
随后,文祥又命人赠上御书“福”、“寿”字各一方。梵铜像一尊,紫檀嵌玉如意一柄,蟒袍一件,吉绸十件,线绉十件,赵烈文命人接过礼品。
众人为父亲敬酒祝寿。
金匾装挂会馆门牌上。
7、江南制造局
父亲带着两江总督的官吏前往江南制造局,面对造船所新造的四艘轮船,亲笔命:“恬舌”、“操江”、“测海”、“威靖”。
父亲登上威靖号检阅。
父亲乘测海轮回金陵。
8、江宁总督府内宅
这日,父亲精神焕发,左眼视力清晰。在内宅堂厅里,父亲祖孙满堂喜上眉梢。他和母亲并坐着,对哥嫂、晚孙还有我等人说:“家训之事日不能忘。我已作了日课四条。”他说着展开亲书的家训念道:“一日慎读则心安,二日主敬则身强,三日求仁侧人说,四日习劳则神钦。”
众家人齐说:“一定谨记日课四条,请大人放心。”
父亲又说:“记是我孩提时,祖父星冈公常常告诫于我'修身、齐家、治国’之要冲,又以孝治天下之伦常道德。我父亲,你们的祖父麟书也是'穷年磨砺,期于有成’。他以水滴石穿、绳锯木断的精神,过了十六次童子试,直到四十三岁始得补县为生员。真可谓平生向力劳于学,课徒从业者,盖二十有余年。我的母亲,你们的祖母江太夫人,更是贤淑、勤道。曾家在我这辈人之所以能兴盛起来,乃是祖宗言传身教之德。教之有常,自然有效。学之有心,业必有成。纪鸿科考不第,还需持之以恒,刻苦努力。”
父亲说着,我们倾心聍听。他说着不觉困盹起来,又说:“你们去吧!”
我们起身离去,母亲和纪泽都留在父亲身边,并要扶他回房。父亲望着母亲苍老的样子,伤感地说:“这些年来,我们忙于公务。家里靠你操持,你也是头发花白,视不见物,我惭愧呀。”又对着纪泽说:“纪泽,扶你母亲回房歇着去。”
母亲说:“我能行。纪泽,你陪会你爹。”她又惋惜地说:“不知哪一日,我有不测,只是满女子尚未许配,我心里不安啊!”她说着离去。
纪泽待于父亲的身旁,告诉父亲说:“广东又出了一好官--聂亦峰,还是我们衡山老家的人。他处理地方谋反一事,深得民心。”
父亲说:“哪那么谋反,是衙门在哄骗人。”
纪泽说:“父亲说得极是。”
父亲说:“你去让赵烈文前来,我要亲见这个聂亦峰。”
9、广东新宁县
新宁县知县聂亦峰,两广水师统领黄天瑞,奉命前往争斗的西村,一路上,他俩骑并行,身后是大队人马。
聂亦峰说:“黄将军,余家状告李家举人李鸿钧谋反,道义不足。本官总觉其中有蹊跷。”
黄天瑞说:“谋反乃死罪,老中堂曾国藩剿长毛时,就是连其家眷杀得一丁不留。现我等奉谕剿贼,定要将李氏家族诛灭干尽。聂大人你尽管放心,我部将士英勇善战,区区乡野毛贼,何以忧虑。”
聂亦峰说:“差矣,差矣。黄将军,本官不是忧虑几个毛贼,是忧虑黄将军压村,伤及无辜呀!”
忽然,路旁有一老人跪拜喊:“黄将军,老朽有冤情奏报。”黄天瑞还要往前行,聂亦峰停住下马,掺扶起老人,听其诉说……
10、西村村口
广东新宁县西村是个大村,只有两个姓氏,余姓和李姓,毗邻而居。余姓有人丁万余,李姓则有二万。李姓人家出入村子,总要从余姓人家的地盘经过,余家惟恐李姓带走了余姓的风水旺气。因此,两姓之间就常有“荫注砍伐,诸事涉讼公堂”。
这日,李鸿钧中了武举人头名,便衣锦还乡。李家大开祠堂盛设仪仗,龙灯鼓乐,迎之归祠。孰料途经余姓时热烈的场面惹起余姓的嫉妒。余姓聚众围上拦住去道。领头的人说:“李大人,贵人骨重,请下轿来让我等瞧瞧。”他又转向众人说:“李大人多重,想必大家都想知道,不如用秤称称。”
众人齐吼:“用秤称称!”
忙有人上前掀开轿帘,将李鸿钧拉出,用绳子捆于竹筐内,挂上秤钩,然后把一只小黄狗牵来作秤砣,并将其高高挂在三只木架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加以凌辱。一时笑声震天,然后一哄而散。
李姓家族的大队人马正聚于祠堂,热闹非凡等轿子到来,忽有人来报:“我家大人在余姓遭攻非礼。族人们快去解围啊!”
一时祠堂里群情激昂,火冒三丈,拿刀挥棒,冲入余姓。并有喊:“去血洗余家宗族,为李家光宗耀祖!”
众人怒气冲冲直奔余姓,两姓众人短兵相接,乱刀猛砍,乱棒挥舞。一时间,鲜血喷泼,头颅滚地。残臂斩腿,抛脑刺腹。横直十多里尸横路野河岸。余姓死700余人,李姓死1200余人。
拦路鸣冤的老人继续说:“那余姓自知理亏,深恐衙门追查,搜集钱银到省城找古玩店老板柯老六,转托制军瑞麟的门丁诸天章上下行贿,诬告我李姓李鸿钧举人谋反。此谋反事实纯属无稽之谈,请大人替我们李姓作主。”老人说,又连嗑了三个响头,致谢。
黄天瑞听后,狠狠地说:“一派胡言!”他正欲扬鞭前行。聂亦峰说:“黄将军,既然老者已说得明白,待本官开庭审清此案,再作打算。如何!”
黄天瑞说:“岂有如此抗谕之理!我军现已将李姓围住,不能让半个人逃脱。大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能再犹豫了,如若让反贼逃脱,你我都担当不起。”
聂亦峰说:“立即撤马回城,我宁可罢官回家,也不做如此糊涂官责打糊涂百姓之事!”
画外音:经过聂亦峰(我后来的公公)的公正处置,避免了灭绝围剿李姓的历史惨剧发生。深得民众拥戴,朝野也为之颂扬。父亲曾国藩一身惜爱勤廉官吏,更是为聂亦峰之举而动容。
11、江宁总督府
这日,江宁总督府家象过节一样欢腾。彩灯高挂,鼓乐齐鸣。不一会,有广东巡抚蒋以沣,带新宁知县聂亦峰,其子聂缉规一行的抬轿至此。父亲在客厅笑盈盈地迎接他们。他一眼便看到英俊的青年聂缉规紧随其后。
蒋以沣施礼说:“下官蒋以沣拜见总督大人。”
聂亦峰并施礼说:“小民聂亦峰拜见总督大人。”又介绍身边的聂缉规说:“小民之子聂缉规拜见总督大人!”
聂缉规也不拘谨,上前一步,跪叩三拜,再起,父亲说:“各位远道途累,快快请坐!”
父亲说:“嗯,你就是新宁的聂亦峰,本督已闻新宁西村一案处理得体。今日总得一见。”
聂亦峰说:“总督大人乃皇上亲赐勋高柱石。小民之为不足矣。今日能来金陵拜见总督大人,实属三生有幸!”
父亲转向聂缉规说:“聂公子为何同来呀!”
聂缉规又施礼说:“长辈大人在上,晚生已读得长辈贤文,惟恐只知浅表之道。今叩请长辈当面赐教,亦学为人之道。”
父亲捋着胡子笑了说:“来拜见本督的年青人实有不少。看来聂公子不是为当官而来。”父亲说着便记上心来。
午饭后,父亲在书房小恬。蒋以沣忽地进房说:“总督大人,下官来到府上,还有一事相请。”
父亲说:“当讲无妨。”
将以沣说:“总督大人最喜爱的满女子可有婚配?”
父亲说:“我已年老体衰,家中之事皆无牵挂,也只有满女子尚未许就人家。想我几个女子的择婿看来都不尽人意,女子虽已出嫁,总不免有些烦心事。让我牵挂。我曾家之女,家甚严,总以自省而教之。”
蒋以沣说:“下官不怕大人嫌弃,你看聂家之子缉规如何?”
父亲闭眼想了想,又睁开眼说:“缉规何年生人?”
蒋以沣说:“缉规乃咸丰五年生人,比满女子小三岁。”他又说:“您在客厅不是说缉规不为作官而来么!大人真乃惠眼名言。”
父亲说:“这样说来,聂家早有此意罗!”
蒋以沣说:“大人,聂家虽有此意,总觉门庭寒浅,不敢高攀。若他俩没有缘份,全当下官什么也没说。还请大人见谅!”
父亲又说:“在堂上,我也见得缉规非一般年青人可比。此事有你蒋以沣为之提亲,就这样定。待后择日完婚便是。也了却我一桩心事。”
画外音:我似乎有点灵感,知道家里来了贵客。在我走过客厅时,好象留意看到他聂缉规。我不敢停留不敢久看,而是缓缓走过。谁知他不仅是贵客,还是曾府上娇客,在那个封建的年代,女儿的婚配都是父亲作主,不曾谋面也要结为终身伴侣。我的四个姐姐择婿都是由父母包办所致。以后的生活证明,我比他们都幸运!
第二十集
1、江宁总督府
近日来,父亲愈觉得肝区疼痛厉害,腿脚稍肿。惟恐有日不济,给终身的事业留下遗憾。便提笔给李鸿章写信:近来自感身体不济,甚至想念少荃,少荃需速来江宁。此次面晤或将永诀,当以大事相托。
2、保定直隶总督府
李鸿章在直隶总督府接到父亲的书信,在心里说:恩师此信不同往常,如有不测,不能见上最后一面,将成终身憾身。
于是李鸿章不顾年关已近,案头公文成堆,百事丛杂,冒着严寒车辕风雪冻地,从保定赶往江宁。
3、江宁总督府书房里,父亲有些老态龙钟地接待了李鸿章。李鸿章见父亲这般模样,很痛心地说:“恩师,少荃多日不见恩师为何如此身体不安。实让少荃不忍目睹。”
父亲说:“少荃,你坐。”他停了好一会儿又说:“人总是要老的,总是要去见阎王的,何苦这般悲切。我急于招你来,是要和你聊聊要紧的事。眼下,幼主皇上尚不能钦政,国家处于内忧外患,尤以洋人掠夺我中华之财宝,欺我民众,最为忧虑。首推国家自强为要务。上次我也和你提到的幼童出洋学习之事,这几日反复推敲其细节,只有我等联衔上奏,方能让朝廷重视,已尽快实施之。”
李鸿章说:“恩师所言即是,徐图自强的根本大计,中华创始之举,务必让朝廷实施,照恩师之意,我来拟奏。”李鸿章说完,便去到书案前拟稿。
李鸿章拟完奏稿,方递给父亲,并说:“学生请恩师臻于完善。”
父亲接过仔细阅览,然后满意地点头。并说:“选年在十三四岁至二十岁之间的聪颖子弟到美国去学习十五年,在美国设立'中国留学生事务所’。朝廷还需派正副委员管理。首选陈兰彬、容闳,还应在上海设立幼童出洋肄业局,荐举刘翰清总理沪局选送事宜。”父亲起身到书案前略作添删,便放下奏稿,心境坦然地说:“少荃,我这一生有点遗憾。一是湘军自裁,等于是解散了自己亲手建立的军队,自毁长城,寒了将帅的心,也是实际上的自杀。湘军众将飘如秋叶,我也成了剪翼之鸟,备受挫辱。乱世之中,军队切不可放松,于家于国都是如此。这其二是数十年办事之难。难在人心不正,世风不淳,而要正人心,淳世风,实赖一二人默运于渊深微莫之中,要正人还先正己,培养后来人,应现承先启后,天下应和,世风自然改变之。”
李鸿章说:“学生谨记恩师教诲。”
父亲又说:“海内第一人物当属左宗棠,他雄才大略,待人耿直,廉洁自守,知人之明,谋国之忠,次之当数彭玉麟,他光明磊落,嫉恶如仇,淡泊名利,重视情义,是天下之奇男子,再次是郭嵩焘,其人之才,天下难有其匹者,书生之才,将来定有发展。还有刘长佑心地端正,沈荷桢也很有能量,只是心地狭窄。”
李鸿章只是点头不语,父亲又说:“举办洋务之事,要以中国之伦常名教之厚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本。”
李鸿章最后说:“学生明日启程回保定,处理妥年关前后之要务,明年春暖,再来看望恩师。请恩师多多保重贵体。”
这日夜晚,父亲坚持在书案,写下了《先考妣台州墓表》:略述梗以著先人懿德。方了却了孝感之心。他在日记中写道:“脚肿愈甚,常服之袜不能入,肥而复硬,且似肿过膝上者。大约作文及坐书,俱嫌用心太过,有损于血,而气不能运化,故致如此,以后当不作文,不着坐书。
画外音:一个人预感不测的时候,不是害怕和胆怯,而是遗憾生前的未尽事宜,留念亲人,父亲又何尚不是如此呢!。
4、江宁城区
父亲在荆七的帮助下,整装朝服,赵烈文进房来说:“大人,您身体要紧,还是让我去迎接苏廷魁。”
父亲说:“差矣。苏廷魁乃前河道总督,曾为治理两江水患,永定河疏淤有恩于我,有恩于百姓,我必须出城迎候!”
赵烈文执拗不过父亲,亲扶父亲风中残烛之病躯,上绿呢大轿。父亲一行出署,前往东门外迎候。
父亲一路背诵《四书》,忽然手脚发麻,再欲背书,口噤不能出声。父亲只知大事不好也不声张。
跟随在轿旁的荆七见父亲老半天没有动静,也不探头观看街景,便喊:“大人,可否歇会?”却只见轿内有支吾声。忙掀帘看时,不禁惊呆。父亲的手指杈开着,不能伸缩,恍惚地摆立着摇头。他忙叫:“落轿!”
赵烈文也赶过来,见父亲身体差到如此地步,忙叫打道回府。
5、江宁总督府
父亲仍坚持在书房写日记,在日记中感叹不矣:“近年或作诗文,亦觉心中恍惚,不能自主。故眩晕、目疾、肝风等症皆心肝血结之所致也。不能溘先朝露,速归于尽;又不能振作精神,稍治应尽之职。苟活人间,惭愧何极!……余精神散漫已久,凡遇应了结之件久不能立,应收拾之件不能检,如败叶满山,全无归宿。”
父亲写了日记,又拿起《二程全书》来阅览。
1871年(同治十年)3月11日,是父亲最后的绝笔日记。他在日记中记载:早饭后清理文件,阅《理学宗传》。傍夕久睡。又有手颤心摇之象,吃点心后,又在洋床上久睡。阅《理学宗传》中张子一卷。二更四点睡。
6、江宁总督府内花园
午后,父亲身着马褂,头带青圆帽,在花园散步。乌云密布,春寒乍冷,似若黄昏。忽然有巡捕来报:“大人,容闳书信。”
父亲说:“信从何地来?”
巡捕说:“是从广东香山寄来的。”
父亲心想定是幼童留学之事已成,便兴奋地说:“你打开,念给我听。”
巡捕念道:“我等已选定十五六岁资质聪颖,心地纯正,出身清白之家的幼童近百名,不日经过考核录取四十名,作为第一批派出者。并已和美国方面商定,这批幼童到美国去,主要学习天文、算学、制造之术,尚有少许幼童专攻欧美医学、法律。他们学成回国,必将成为大清国中兴的栋梁之材。其中有个叫詹天佑的少年最为出众,乃是天资非凡的英才……。
父亲听着听着,仿佛眼前出现了这些可爱的幼童,远渡重洋;又仿佛学成回国,英俊潇洒,受到皇上、太后的召见,委以重任。
巡捕离去,纪泽前来。父亲欣喜地说:“刚才容闳来信,幼童留学已成,中兴有望。”纪泽说:“爹,这实是值得高兴的大喜事。”他去接着父亲手中的信件,感触到父亲冰凉的手,便说:“爹,外面冷,我扶着您到花厅里走走吧!”
父亲似乎没有听到纪泽的劝慰,忙说:“去湖边看看从洞庭君山移来的湘妃竹。”
纪泽搀扶着父亲从幽香鹅卵石围成的小路来到湖岸的竹林旁。他望着葱翠的竹林,好一阵怡意。并自言吟道:“衙斋卧听潇潇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他见纪泽没有应声,更转向他说:“你英文常温习吗?”
纪泽说:“孩子每天都学习,现在对英文书报已能熟读了。只等爹的病愈,我就赴京上任。”
父亲说:“我这是老病缠身,你的事业要紧。”
他们正欲到竹林的艺篁馆休憩,父亲突感脚麻,不能自主,便倚靠到纪泽身上。纪泽用力地扶抱着父亲,见父亲张开着嘴,右手依持着,已不能言语。同时大喊:“来人啦!”
7、江宁总督府书房
众仆役前来,帮着纪泽将父亲扶持回房安坐到太师椅上。
这时,全家上下闻讯而聚。欧阳兆熊也进来,挤过众人,来到父亲身边,为他把脉医诊。随后又给扎针,开处方。然后他对一旁的国荃叔说:“老中堂病势危险,你把孙辈全部喊过来。”
一时间,母亲欧阳夫人,纪泽、纪鸿夫妇、纪琛、纪能、我等众姊妹围着父亲哭泣起来。欧阳兆熊摆手说:“别哭,大人要休息。”有孙辈广钧、广信、广珊、广铨已被抱过来,围在父亲身边。
父亲闭目端坐着,犹如一坐木雕的神像。不到一个小时,父亲垂下头来。突然天降炸雷,振耳欲聋,随即暴雨倾盆。父亲就这样永远地离别了我们。全家人悲痛不已。嚎啕大哭起来。
8、江宁总督府
总督府上下沉浸在一片无限悲哀之中。在父亲的灵堂上有左宗棠亲书的挽联:
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
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
并有李鸿章的挽联:
师事近三十年,薪尽火传,筑室忝为门生长;
威名震九万里,内安外攘,旷世难逢天下才。
画外音:1872(同治十一年)3月12日,父亲长逝人间,享年62岁。6月25日,灵柩运抵长沙;7月19日安葬于长沙南门外的金盆岭。全家人随迁到长沙居入洪家井旧居。
曾国藩为国事家事天下事,耗尽灯油,撒手人寰。他留下的《曾国藩全集》,洋洋1500万言,可谓箴言警语,可谓经验教训,可谓沧海桑田,他以自身作为人生的试验体,把自己全部的知识、智慧和才情都不遗余力地记载下来,留给世人去甄别,领悟。去再创人生辉煌。
9、毛泽东身影。他用浓重的湘音说:“不谈过高之理,心知不能知,谈之不过动听,不如默而为愈。”
梁启超身影:“他用浓重的湘音说:“五千年历史中立德立功立音者只有两个人:范仲淹和曾国藩;五千年历史中事业有继衣钵得传者只有一个人:曾国藩。”
10、上海黄浦江边的聂家宅院境况
画外音:曾纪芳崇德老人的婚嫁之事因曾国藩去逝而被撂置。当聂缉规兴冲冲从广东千里迢迢赶到上海,喜成新郎,偏偏岳丈一周前去世了。他回广东的第三天其父聂亦峰也去世了。1874年(同治十三年)8月13日,欧阳太夫人去世。曾纪芳的婚嫁只有一推再推。1875年(光绪元年)9月24日,终于迎来了和聂缉规喜结良缘的好日子。由于同治皇帝驾崩还不满一年,他俩的拜堂仪式在安安静静的气氛中进行。聂缉规于1890年到1894年在上海任道台。于1911年去逝。聂家之后在上海开创了恒丰纺织工业,是中华民族工业兴起先驱之一。
崇德老人承曾家和聂家的家训传统,一生勤奋俭朴,求学、务实、潜心抚育子孙。在她八十岁生日庆贺时,子孙曾共80多人聚于上海黄浦江边的聂家宅院为她拜寿。她活到90高寿,历经咸丰、同治、光绪、宣统、北洋军阀、洋务运动、民国反攻、军阀混战、实业救国、半封建半殖民地的重要历史时期。在她1942年临终前,子子孙孙四世同堂已有100多号人。
主题歌词:
历史有恒今浩渺,
一代明臣垂千古。
左右逢合补苍穹,
文韬武略忍汝侮。
湘江欲泪汩汩在,
建言立德还自我。
泱泱中华后来人,
啟承瑰宝倚天舞。
2002年8月11日于监利县容城家中草拟
“回不去的乡愁”
全国图文征文大赛通知
乡土,乡音,乡情。乡土是我们的根,乡村是我们的魂,乡情是我们的梦。乡土文学是一切文学的源头,是文学之根。
如果说文学是漂泊游子的人生驿站,那乡土就是可以为我们遮风挡雨的宁静港湾。纵观文学史,乡土一直是正统文学即主流文学的书写题材。古今中外,概莫于此。就中国文学而言,无论文学起源的诗经,中兴的唐诗宋词元曲,还是明清的小说,都深深地打上了乡土文学的烙印。至于近代,乡土文学成就更加斐然,一个个巨匠级的优秀乡土文学作家,一部部优秀乡土文学巨著的诞生,独领风骚,主宰了近千年中国文学史。从《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四大名著,到近代乡土文学的繁荣。从沈从文的《边城》巴金的《家》,到周立波的《暴风骤雨》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再到陈忠实的《白鹿原》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贾平凹的《秦腔》,一代代杰出的乡土文学作家为我们矗立一座座乡土文学丰碑。
当今社会,文学被边缘化,商业化,中国农村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阵痛。城镇化,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传统文化的保护、继承,发生了越来越剧烈的矛盾冲突。城市扩张,持续高涨的打工潮;移民迁徙,候鸟般的飞来飞去,使所有的人都成了没有根系的浮萍。“回不去的乡愁”,一谶成真,“乡愁”成为一代代城里人永远想圆都圆不了的梦。
“回归乡土”,让文学慰藉孤寂的灵魂,让艺术温暖落魄的梦乡,为此特主办“回不去的乡愁”全国性图文征文大赛。现将在关事项公告如下:
一、参赛人员 作家、诗人,画家、摄影家、乡土文学社会员,以及广大文学、美术、摄影爱好者。
二、作品征集
1、时间 2021年7月2日至12月30日
2、征文内容以农村题材为主,兼顾都市乡愁情怀。文学体裁:小说、诗歌、散文、故事、传记,特别关注老照片、村史、家族史和打工笔记等非虚构作品。图文作品:含乡村、乡情、乡音和乡愁元素的美术摄影作品。
3、来稿请注明“回不去的乡愁征文“字样,发至359880941@qq.com邮箱。凡是没在公众号发表过(含自己的公众号)的注明为“原创作品”,择优在《乡土文学》平台发表,然后参赛。已经在公众号(含 网站)发表过的作品,请注明发表时的作品网址链接,直接参赛。
三、奖项设立
特等奖1名 奖价值600元《乡土文学丛书》和期刊一套,授于“乡土作家”“乡土诗人”“乡土画家”“乡土摄影师”等荣誉称号;一等奖3名,奖价值400元《乡土文学丛书》和全年期刊一套,免费吸收乡土文学社长期会员;二等奖6名,奖价值240元全年期刊一套;三等奖9名,奖价值120元期刊2本。所有获奖者均发荣誉证书。
四、比赛程序
本次大赛分征文大赛和专家评定作者综合素质展示两个阶段。
1、征文大赛:一个作者可同时参加多项比赛,但同类作品只许投稿参赛一次,请慎重投稿。
1)初赛:编辑按投稿顺序,遴选100件优秀作品入围参赛,通过评比选出50人进入复赛。
2)复赛:从初赛结果中选出40名作者参加复赛,通过评比选出30人进入决赛。
3)决赛:从复赛结果中选出30名作者参加决赛,通过评比决出获奖等级和名次。
2、专家评定和作者综合素质展示
1)专家评定:组委会随机聘请10位专家给决赛前30名选手打分,给出名次,写出评语。
2)作者综合素质展示:决赛前30名选手,在平台发表自己的作品专辑和专家、文友的评论文章,引起广泛关注,组委会将其作为决定名次参数。
五、评比规则
本次大赛以作品质量为主,阅读点赞打赏为辅。由各门类专家、乡土文学研究中心工作人员、编委会编委和编辑部编辑,共同组成评审小组。最后确定名次,以无计名投票形式,胜出,保证公平公证。
六、其他事项
1、本次大赛寻求合作冠名企业,有意者直接联系主编,微信号damo359880941。
2、本次大赛取消稿费,所有打赏用评奖、发奖、出刊成本。
3、本次大赛如果争取到赞助商或部门经费支持,将发放与奖品同等额2至10倍数量的奖金。
大赛组委会
2021年7月2日
乡土文学社公告
入会手续 提出申请-填写邮寄表格-交纳会费-办理会员证。长期会员终身会费:一次性交费600元。
附:乡土文学社章程(链接)
征稿启事 本社从即日起,在全国范围内征集优秀长篇小说和影视剧本,建立优秀长篇小说和影视剧本库,向影视拍摄机构推荐。
本社举办的《长篇小说月报》(刊号ISSN 1003-3327 CN 42-1050/I 邮发代号38-83 ),每期隆重全文发表一部20至50万字的优秀长篇小说和影视剧本。其他优秀长篇小说和影视剧本以连载的形式陆续发表,部分小说和影视剧本刊载故事梗概或精彩章节。
《中国乡土文学》为乡土文学社会刊,凡入社会员,都有机会发表作品。
乡土文学社编委会
顾 问 聂鑫森
长期法律顾问 陈戈垠 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