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伯父是老兵
我的伯父是老兵
作者:李广生
我的伯父是军人,一名老兵。他15岁离开家,随着部队南征北战,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可谓是九死一生。退役后转业成为一名工人 ,现在老家安享晚年。
伯父是我童年的一个非常关键的人,他为我打开一扇认识世界的窗。
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退休,所以经常带我一起玩。他给我讲故事,领着我各处走走、看看,让我眼界大开。那时候,县城里有个公共浴室,里面有几个大池子,热气腾腾,雾气蒙蒙。是他带我第一次体验泡澡的滋味,在此之前,我只在村边的大河里洗澡。
和他去县城拉煤是我非常乐意的事。他是离休干部,有专供的平价煤,但需要自己从县城运到家里。他借一辆双轮车,装了满满的蜂窝煤,车架上拴一根很长的绳子,套在我的肩上,他驾车,我拉车,一老一小,像两头驴子,吭吭哧哧,把煤运到家中,然后再一起码好。之所以喜欢干这件事,因为有好处,好处就是可以吃到好吃的。路上,他会给我买个油饼或是烧饼,再来一碗老豆腐,犒劳犒劳我。对我来说,那是天下第一美食。直到如今我还认为,烧饼夹油饼,胜过鲍鱼龙虾。如果再夹几根咸菜丝,简直美上天了。
我第一次吃的香蕉,是他在拉煤的路上买的,黑色的。他告诉我,黑色的好吃,黄色的是没有成熟的,不能吃。我牢记心中。长大后自己去买香蕉,问人家要黑的,没有,才知道黄色的也能吃,比黑色的更好吃一些。
他带我去海子水库钓鱼,告诉我那里叫风景区,还告诉我北京城里有很多风景区,景色特别美。我带着风景区这个词到学校炫耀,遭到同学的鄙视,他们说:不就是水库嘛。当年的海子水库还没有开发,假山石到处都是,当地农民用它砌墙。假山石在我们这里叫上水石,石头上有很多孔隙,在虹吸原理的作用下,水可以从底部浸润到顶部。海子水库的上水石,造型奇特、玲珑别致,透、漏、瘦、皱,可以和太湖石媲美。他找到一块好看的,很大,让我抱着,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他骑车,几十里路,带着我和石头回家,肚皮和手掌硌出一道道血痕。
多年的军旅生涯养成他关心时事、读书看报的习惯,他订了一份《北京晚报》,邮寄到大队部。每天放学,我都要去大队部帮他取报纸,边走边读,津津有味。差不多每一张报纸,我都从前到后一字不落的认真阅读。这让我知道很多村里的孩子不知道的事情。老师问我的理想是什么,我说到哈佛或剑桥读书。老师问我,哈佛和剑桥在哪?毫无悬念的,我的理想破灭了。现在我阅读的习惯,可能跟这段经历有关。
作为一名军人,他却很少谈及战争,或许是不愿意回忆那些事吧。也提到过几次,只说很苦、很惨:几天几夜吃不到东西,成片成片的死人;刚才还在一起唠家常,一颗流弹过来,对方就死在身边,鲜血和脑浆溅到自己的脸上;在朝鲜战场上,吃牙膏、喝尿;背起一个负伤的战友往回跑,另一个躺在血泊中的战友大声呼救,只好装作听不见;同时发现几个受伤的战友,救谁?救负伤最轻的那个……
有人说,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对他而言,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军人,多么神圣的名字。保家卫国、舍生忘死、浴血奋战、马革裹尸,听着都让人热血沸腾。几乎每个孩子都有过从军的梦想,成为一名战士,或成为一名将军。刀枪棍棒是小男孩最喜欢的玩具,如今已经做到了逼真的程度。一个小孩子,七八岁的样子,拿着一把仿真手枪,乌黑锃亮,对着同伴瞄准,叩动扳机,嘴里发出“啪”的一声。对方假装中弹,他哈哈大笑。对方拿起枪,重复同样的动作,瞄准,射击、中弹,哈哈大笑。我心里悚然一惊,杀戮难道是人的天性?
我致敬军人,但我诅咒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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