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 涌荡淀波,谁思芦苇?
依稀记得,感知芦苇,始于少年时代博览群书。总怀念那个秋雨清晨,四合院中淅淅沥沥,葡萄架缝隙间垂下晶亮雨丝。我认真诵读先秦时期的芦苇诗,眼中呈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不知不觉,眼眶中竟然盈满泪水。
遗憾的是,从少年到青年,从中年渐入老境。先是做工受累成婚养家,继而便忙于八方行游、采写编稿,功利如乱花迷人心目。何曾静心凝神,面对一泓芦苇深思联想?
直到卸下一身疲惫,直到婉拒几方盛邀。放下功利心,与文友相约,如普通游客般赶赴白洋淀。面对一泓秋波,与形态各异已然成熟的芦苇,作心语沟通,总算细细感知一番芦苇。白洋淀的芦苇,与多地水景的芦苇有所不同。潋滟之上,金灿灿、密匝匝迎面排列,任随游艇穿越其间,如“金甲将士”在接受检阅。但见“他们”一簇簇、一行行船旁肃立,灰白色芦花倒映秋水,引我遥思浔阳江头、琵琶声里的江州司马。一位年长的渔家老者,见我认真询问,朗笑作答——疫情之前,每到10月下旬,“淀泊游”落幕后,枯黄的芦苇再也无人观览!
遥想芦苇一生,着实有些酸楚。初春时分,淀波初暖,点点枝芽鲜翠养眼,却被“春江水暖鸭先知”抢了风头。炎夏来临,片片绿丛丰茂宜人,却被“映日荷花别样红”占了先机。秋日落寞、冬日沉寂,一帘的幽梦,真不知该如何打发?
古今一向低调的芦苇,其实,很早便有精彩一瞬。当年,从印度远渡而来的禅宗初祖达摩大师,见梁武帝执着“有”、难解“无”,深感话不投机,于是淡然而别。面对一流大江,以一苇杭之。轻轻细细的芦苇啊!你承载的是“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光明之源,你为中国带来的是电光石火般的顿悟,带来的是禅宗一脉“一花五叶”的别样清华。
当然,芦苇也有被曲解之时。明代第一位内阁首辅、才华横溢的解缙,曾留下一联:墙头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由于弦外有音、可作教化,被人们传唱,甚至被一位伟人用作警示之语。可芦苇深知,自己的生长,必须依赖充足的水分滋养。平素干燥的墙头不可能生长芦。解大学时所说的,应为耐受干旱的荻。内心空、茎干柔的自身,即便有水分供养,在墙头也很难站立。墙头常见、类似芦苇之貌的是内心充实、茎干坚挺的荻。
如今,面对秋寒覆盖的晚秋芦苇,面对质朴低调、不慕奢华、远离艳丽、乐天知命的芦苇,我与游伴瞬间“心意相通”——请船夫停驶,我们以崇敬心态,用相机认真拍摄。
我自然会想到——当风雪覆盖白洋淀之后,芦苇在寒流中沉默。幸好有心灵手巧、勤劳不懈的渔家妹子,把水分枯竭、将要折断的芦苇带回家,编织成精美的芦席,让“他们”在满塘荷花香气四溢时,伴随人们入梦。
我与文友相视一笑,又把头转向由绿变黄的苇景,似乎都在感悟——白洋淀的连片芦苇,当暮秋时分,大多变为多形态艺术品,登堂入室,一展魅力。老而不朽、干而不枯的精神,似乎在映衬那些千里行、入老境,却依然不失初衷的“伏枥”者。
正在漫无边际遐想。身边文友把望远镜递来,指着水面兴奋告知——我曾经采写的一位芦苇画工艺师,驾一叶扁舟由远而近。与此同时,手机响了。工艺师热情邀请我们去他的展馆把酒畅谈。我看了一眼秋风中簌簌作响的芦苇荡,似乎听到他们饱含自信的交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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