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拾遗:凋零的村医——忆吾邑城南“擒瘤能手”汤德昌先生

日前,与友人闲谈时惊悉同城同行兼老友汤德昌先生因肺癌于甲子年春悄然作古,不胜唏嘘矣!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具特色的村医们纷纷凋零,让一个曾经辉煌的时代彻底地变成了记忆。由于法律的完善和社会经济的发展,中医已经进入标准化时代,过去那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代已不可复制了。一个个拥有特色治疗手段的村医的凋零,那些特色治疗手段也就成了绝唱。

汤德昌先生医寓在吾邑南郊(现已为建成城区),亦即某行政村卫生室。坊间传闻其祖辈在民国早年曾搭救某身怀治瘤绝技的走方串雅医,为报其救命之思,该医遂将其擒瘤之术悉数授之。其父即挟此技而闻名乡里,闻名求医纷至沓来,一度名躁大江南北。可能因历史及成分的原因,全家下南郊某村,其父在悒悒中英年早逝。汤德昌作为独子理所当然地继承了其父衣钵,其读过高中,且拥有家传之擒瘤秘技,故而为大队赤脚医生的不二人选。大集体时代,该大队医疗室因汤氏擒瘤之技而人满为患,收入颇丰,为集体提供了不菲的现金积累。大集体解体后,汤德昌拒绝了其他医院及诊所的邀请,仍在大队医疗室(后改为村卫生室)行医为生,起初还兼种数亩田地,但不久即无暇农耕而专以行医为业。其祖上所传授之擒瘤之技得益于改革开放的春风和现代医学技术而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和提高,其治疗体表肿块的声誉一度达到省外,每日诊室中挤满此类患者。他理所当然地成了改革开放以来第一批富裕起来的赤脚医生。

吾堂兄幼年患颈淋巴结结核求医于汤德昌先生,他则以种种借口推辞不受。吾叔缘此大惧,以为其子罹恶疾恐将不保,遂携之前往省城医学院附院诊治,被告知仅患颈淋巴结结核而已。返乡后在其处肌注链霉素三个月余,造成了听力损伤(中度耳聋),但肿大的淋巴结仍未消失,此时汤德昌才用其秘制的冲散膏药外敷,前后历时一年余,肿大的淋巴结居然消失了。我后来与之交流时曾谈及此事,他的解释是当时堂兄年幼,原因不明而不敢贸然接手治疗,在得知其仅仅为淋巴结结核,而且肌注链霉素都未显效之际,便放手一治,只是想既然西医都没效那就用冲散膏药试试吧,想不到居然消散了。此举说明民间中医师治病并不盲目接手,更不会贸然用药。

中医治疗体表肿块(以肿大的淋巴结为多)方法痛苦而落后,现代医学技术则很轻松地解决这个问题:皮肤粘膜消毒后,局部浸润麻醉,切开皮肤,沿肿块的包膜钝性分离后,完整地切除,病灶可疑则送病理检查。然后缝合皮肤,一周后拆线,仅遗一线条状手术疤痕而已。中医则先以冲散膏药外敷,数个疗程后(一周到数周)若仍不消散,则改用腐蚀性药膏外敷,俟其皮肤溃烂肿块暴露,取出肿块,彻底清理创面后再敷以生肌膏药,局部往往留下一块难看的较大疤痕。因此有道行的中医师对幼儿、年青妇女等特定人群现于面貎区域的肿块一般不予处理。

基于同行之间的礼貌与尊重,一般不打听各自拥有的秘方与经验,在一起相聚时也尽量不讨论业务范围内的事情,可谓只谈风月,不言其它。汤德昌先生的破皮溃肉,显核取之及生肌敛疮之术姑且不论,但其冲散膏药确有良效,见证多人的腋下及鼠蹊部肿大的淋巴结被其治愈,尽管其成分到目前为止仍秘而不宣,但探讨研究之的兴趣一直挥洒不去。自己也曾自拟软坚散结、活血通络的药方研极细末后,调和植物油外敷体表,亦有多例显效,但就是没有汤德昌先生的冲散膏药灵验。实在是不佩服不行!

除堂兄验案外,我还曾亲历汤德昌先生治愈的数例病案,某糖尿病足患者足趾腐烂见骨,医院建议截肢,其坚拒不从,碾转至汤德昌先生处,他忍住恶臭反复冲洗至创口清洁后用腐蚀性药膏敷之,次日换药时继续反复冲洗再覆以腐蚀药膏,如此三四次后,创面腐肉坏骨尽脱,他再改用生肌膏药敷之,先后治疗约二周时间,患足居然疤痕愈合。某妇左鼠蹊部包块若鸽蛋大小,医院诊断不清,一说腹壁疝,一说淋巴结,莫衷一是,故而求助汤德昌先生,他以冲散膏药涂覆其上,不意翌日晨,该妇便惊喜异常地跑至诊所称其肿块已消大半,仅仅换药三四次,该包块也就消失了,为此她特地制作“擒瘤大王”的旌旗高悬其堂,该旌旗位置醒目,进门便跃入眼帘,实汤德昌先生镇所之宝物也。

晚年的汤德昌先生悉心扶植其卫校毕业后同为村医襄理诊务的长子,得益于现代医学技术,其治瘤之术更是发扬光大,其子将局麻药掺入药面中,让腐蚀性膏药导致的疼痛基本上不复存在,后来干脆弃用腐蚀性药膏,若冲散不效则直接手术切除。籍此独门神技,该卫生室更是整天车水马龙,场景不逊综合医院矣。

先生跨鹤仙游与列祖列宗同列,惟愿您神技留存,惠我黎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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