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名媛到勤杂工，前外交官夫人住8平米阁楼，交不起电费
东京，光鲜亮丽的大都会。
而在这个世界级城市里，仍有无数为生存而挣扎的女性。
比如日本前外交官的夫人植草纪子。
她毕业于东京的顶级大学，在一流企业里当过高级白领，曾作为外交官夫人随丈夫常居海外，各种经历加持，让她拥有了许多人不具备的广阔眼界。
电影《小偷家族》剧照
而离婚之后，纪子在不公平的社会制度下活得愈发艰难。
高学历和技能证书仿佛成了废纸，大企业都不愿招一个离了婚的中年女人。最后，她只能靠打零工维持生计。
现在已经60岁的纪子独自蜗居在阁楼里，常常交不起电费，吃临期食品，甚至觉得第二天自己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事实上，在日本还有300万女性，与她一样面临着类似的境遇。
植草纪子现在的家在东京某条普通商业街上。
这个阁楼是临时搭建的违章建筑，总共8平米。进出的唯一方式，是连通楼下的补习班教室的梯子。
凡是身高超过1米6的人，都很难在里面直立行走。
大部分时间，纪子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太阳特别明媚的时候，才有光线从屋顶斜面上唯一的小窗透过来。
到了晚上，她只能顺着屋面弧度铺开床铺、双脚朝向楼梯口，整个人才能平躺下去。
原本纪子靠一天打两份工来维持生计，但当她被上夜班的商务酒店劝退之后，每个月的收入只剩下7万日元，付不起水电费成了生活常态。
最难熬的日子是冬天。暖气停掉之后，冷风从窗户缝、墙壁缝里钻入房间。纪子把所有的毛毯和厚棉衣找出来裹在身上，仍然在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活着。
但饥饿感逼她走出门去寻找食物。来到货架、翻开钱包，纪子没有钱，她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
电影《小偷家族》剧照
自此以后，她只在超市快打烊时出门，那个时候许多商品会打折。
即便如此，她也只买得起普通的饭团和一些蔬菜。为了省钱，家里没有油和调料，纪子就用液化气水煮煮熟，咽下肚。
而且每次采购，她只买一天的量，因为无法想象一天后的自己会怎样。
电影《小偷家族》剧照
两年以来，植草纪子都过着这样的生活。
而唯一能让人把她和“前外交官夫人”联想到一起的，是屋子里那些积灰的相片。
精致的发型妆容、华美的和服、灿烂的笑容，不过那都是近30年前的事了。
植草纪子身上具备了优秀都市女性的许多标签：原生家庭富裕、东京顶尖私立大学毕业、就职于外资上市企业。
上世纪90年代，丈夫和纪子在大学相识，他通过国家公务员考试后，成了中央政府的高级官员。
电影《大豆田永久子与三名前夫》剧照
纪子在社会的裹挟之下朝前奔去。她在日本经济最发达的时候度过了学生时代，在泡沫经济高潮迈入职场，但她也没逃过大部分日本女性相似的婚后生活——辞职当主妇。
30多岁时，纪子的丈夫因工作调往海外。她辞去高薪工作，带着一双儿女跟随丈夫离开了日本。
上世纪末，在国外的生活成本远超于日本。但纪子一家人的房租由政府全包，不仅如此还享受了高额补贴，因此年收入可以达到将近2500万日元。
作为植草太太，纪子唯一的任务就是料理好家中事务，并提前准备每周在家里举办的私人派对。
电影《如父如子》剧照
可好景不长，远在日本的纪子母亲被查出来患了癌症。
植草家的生活，从此撕开了一道裂缝。
医生给出的每个治疗方案，都要支付高昂的费用。纪子辞职以后，家中所有的开销负担全都落到丈夫的肩上。
一年时间里，丈夫前前后后在岳母身上花了1500万日元。刚开始，他还总是关切地询问“病情怎么样了”，直到后来，纪子开始频繁往返于日本和外国家中，和丈夫儿女聚少离多，逐渐疏远。
电影《如父如子》剧照
终于有一天，丈夫忍不住了，怪她只顾自己，“做人要懂得放弃”。
但一面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面是自己的丈夫孩子，怎么抉择？
母亲离世后，丈夫立刻提了离婚。植草纪子签完字，便一个人带儿子回到了日本。
最早的公司老板同情纪子，就让她回来继续上班。
可离开职场这么多年，想快速回到原先的生活又谈何容易？
为了弥补自己掉下的队，纪子每天都从早工作到末班车时间才回家。
终于有一天，儿子看着她踏入家门问道，“妈妈，你为什么不回家？我为什么永远是一个人？”
电影《小偷家族》剧照
纪子思来想去，最终选择辞掉工作。
原先除去每个月工资26万、4.2万儿童抚养补贴、前夫寄来的7万抚养费，生活上基本不用愁。
可离开熟悉的公司之后，纪子再也找不到全职工作了。没有一家公司，愿意正式聘用一个40岁的女性。
她开始四处奔走寻找兼职。凭着英检1级的证书（日本社会通用的英语水平测试，1级为最高级），她进入课外补习班成了一名英语讲师。
电影《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剧照
在工作上虽然得心应手，但工资却只能拿到原先的三分之一。房租水电，还是没办法按时交付。
渐渐地，儿子学校的伙食费也成了难题。当纪子被学校喊过去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从小没有经历过贫困，第一次经历没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终妹妹家接纳了他们。免收房租之后，纪子的生活稍稍缓过来了。
电影《步履不停》剧照
可当儿子考上私立高中后，生活又跌入了另一个谷底。
光入学就折腾了许久。为了交第一笔学费，纪子翻箱倒柜，找出所有在海外购买的名牌包和母亲留下的宝石，卖掉之后才终于集齐。
救了燃眉之急，却救不了接下来的日子。
有一天，纪子发现自己的信用卡被盗刷了，这个钱只能靠她自己来还。
自那之后，除了每个月打工赚的钱，她还要问妹妹借几万块用来还债。
终于，儿子考上大学后，母子俩就被赶了出来。
电影《母亲》剧照
儿子靠助学金和打工开始了独立生活。当纪子叮嘱他成绩不要太差的时候，儿子说，“以后别再管我的事了”，自此便断了联系。现在连儿子的住址、电话，她也全都不知道。
最后，她独自住进这个小阁楼，开始了暗无天日的蜗居生活。
列夫·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中村淳彦在《东京贫困女子》书中，描绘了繁华都市另一面里，藏着的贫困女性众生相。
早在2007年，日本国立社会保障人口问题研究所的调查就显示，在20-64岁的单身女性中，有32%的人处于贫困状态，65岁以上的高龄女性和单亲母子家庭贫困率高达50%以上。
电影《小偷家族》剧照
这与日本社会的传统观念有很大关联。
大部分女性仍然追求婚姻来保障生活，她们婚后大多会成为家庭主妇，或者只从事兼职。
而一旦婚姻破裂，她们很容易被丈夫抛弃。对于年纪很大的单亲妈妈来说，脱离家庭后很难再回归职场，更不用说被公司聘用为正式职工，获得高薪收入了。
即使重新开始工作，日本女性也常会面临男女不平等的雇佣机制。在快节奏的社会大环境中，男性总是成为“高效”最合理的代名词。
电影《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剧照
而面临类似困境的日本女子有300万，这里面不乏受过高等教育、来自上流阶级的人。
这一代一代复制下来的现象，仍然存在着。
*文中人名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