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旧事‖第三十七回 ·屈记庞赋唱颂文昌高阁丨序言跋文推介张溶新书

第三十七回

屈记庞赋唱颂文昌高阁

序言跋文推介张溶新书

西宁文昌阁

话说因为僧人不参与俗事，作为无人能出其右的诗僧，光鹫没有参加这次文昌阁征诗活动。活动是屈大均提议并发起的，本来没有理由不参加，却因为写了一篇《辅锦山文昌阁记》，已无灵感再写诗应征。关于西宁文昌阁，屈大均只留下了一篇《辅锦山文昌阁记》：

西宁县治东三里有小山，无名。邑令中州张侯以罗旁之口隔江十里许有锦石山，汉陆贾大夫之所封者也。小①山横当罗旁之水，为西宁塞门，与锦石若相表里，因名之曰辅锦，而造文昌阁其上，属予为记。

考之天宫书，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宫，一曰上将，二曰次将，三曰贵相，四曰司命，五曰司中，六曰司禄。司中、司命之祀，始于《虞书》，曰禋，于六宗孟康，以为司中、司命六宗之二也，周则大宗伯以槱燎祀司中、司命，月令季冬之月。毕祀天之神祗，郑康成谓司中、司命与焉。噫嘻，此乃天子之祀也，今士庶人皆祀之，何居？其无乃逾于礼与？吾闻庶民惟星，星有好风好雨，月贵从乎星，日贵从乎月，岁贵从乎日，从其所好而雨旸燠寒，风之时乃无易，而百谷用成，又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则士庶人亦皆祀星上之人，因而遂其好恶之情，斯亦政事之大者也，考文昌为天之府上将，次将主武，贵相主文，今阁中之像称帝君，绿衣乌帻而玉带，状若王者，则贵相之像乃文昌之第三星，春秋元命苞所谓理文绪者也。而司禄之赏功进士，司命之主灾咎，司中之主左理，皆系焉。文昌之职掌诚大矣，

《考②经援神契》云：“文者，精所聚，昌者，扬天纪，辅拂并居以成天象，故曰文昌宫。”而道家以为上帝命梓潼神掌文昌府事及人间禄籍者，谬也。

文昌之星其气得之于日，其精得之于天，此天神之神而以人之鬼当之，无乃非所以事夫天乎？文昌六星而不区区于司禄，善事星者也善，事星即善事天矣。

且《天官书》文昌六星先将而后相，先命后禄故，故《楚辞·大司命》之歌曰：“乘清气兮御阴阳”。又曰：“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天兮在予”。又曰：“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此三闾顺受其正之旨也。无所徼于司命，是能知命，则不干禄而庶几乎？君子之道矣，吾愿与西宁人士交勉之。

这篇记的大意是：

西宁县城东面3里的地方，有一座无名座小山，知县张溶因为罗旁口对岸有一座锦石山，是汉代大夫陆贾起的名字。这锦石山横挡在罗旁流入西江的文昌江水，成为了西宁县的屏障。无名小山与锦石山互为表里，因此把它命名为辅锦山，文昌阁就建在上面。张溶知县嘱咐我写一篇记。

考证《史记·天官书》，在斗魁之上有六颗星，形状如筐，名为文昌宫。这文昌宫六颗星的名称，一是上将，二是次将，三是贵相，四是司命，五是司中，六是司禄。祭祀司中、司命，从《尚书·虞书》开始有记载，说是祭祀6个大神。孟康在《汉书·郊祀志》注释中认为司中、司命是6个大神中的2个神。周朝的《周礼·春官·大宗伯》说以槱燎这种祭祀仪式祭祀司中、司命。《礼记·月令》说：“农历12月祭祀完天地的神祇。”郑玄认为司中、司命就是其中的2个神祇。啊！司中、司命是天子祭祀的，如今百姓都祭祀它们了。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违反了礼法？不是的。我听说众多的百姓就好比星星，有的星星能产生风，有的星星能产生雨。因此月亮最好是顺从星星，太阳最好是顺从月亮，年岁则最好是顺从太阳，这样，雨、晴、暖、寒的天气和刮风的时间就能相对固定，各种庄稼就会茂盛生长，政治就会清明，贤能的人就能得到任用，国家也就平安无事。这样看来，百姓祭祀司中、司命2颗星就不奇怪了，统治者因此也满足百姓的喜恶之情，这是关系到政事的大事。

经过考证，我得出结论，文昌是天上的6颗星，第一颗上将和第二颗次将主管武运，第三颗贵相主管文运。如今文昌阁中的塑像叫帝君，绿色的衣服，黑色的头巾，玉饰的腰带，一副帝王的样子，这是贵相这颗星星的神像，是文昌星宿的第三颗星，即《春秋元命包》所说的管理文教礼乐之事的星星。第六颗星司禄是负责奖励有功劳的人、任用有文化的人的，第四颗星司命主管祸殃，第五颗星司中则负责协助管理。司禄、司命、司中的作用，都决定于第三颗星贵相即文昌帝君，因此文昌帝君的权力很大。

《孝经援神契》说：“文，是由众多精华集中而形成的文化。昌，是宣扬上天纲纪的意思。辅星和弼星都在这里，才呈现出宏达的气象，因此叫文昌宫。”道家认为上帝命梓潼神掌管文昌府的事情以及人间的禄籍，是不对的。

文昌星的气从太阳得来，精从天得来，它本来是天上的神，但却被当成了人间的鬼。这样岂不是不能通过它来祭祀天？其实祭祀文昌有6颗星，不是只对区区1颗司禄星进行祭祀。我们好好祭祀星星，就是好好祭祀天。

《史记·天官书》中说的文昌6颗星星，将星排在相星前面，司命排在司禄前面。因此《楚辞·大司命》说：“我乘着清明之气驾御阴阳。”又说：“九州的黎民百姓密密麻麻，每个人的寿命如何，都由我来决定。”还说：“人的寿命本来就有短有长，谁又能消除悲欢离合之恨？”这是三闾大夫屈原表达的意思：顺天理正道而行，接受正命，对大司命无所求。这才是懂得天命。如此，是不是可以不求仕进了？仕进是君子之道，我希望与西宁有身份、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共同努力。

这篇《辅锦山文昌阁记》引用《史记·天官书》《汉书·郊祀志》的说法，对文昌星的情况和祭祀文昌星的原因进行了解释，然后按自己的理解，对文昌星的作用作进一步的阐述。迷信色彩比较浓烈，有关古代天文学的理论也不容易理解。最后一段，作者委婉地指出：西宁县的科举仕进，不是完全由文昌帝君决定的，大家必须努力，才能振兴西宁文运。而一句“吾愿与西宁人士交勉之”，将屈大均他与清代郁南的距离拉得非常之近。

在所有吟咏文昌阁的诗文中，最著名的当属南海庞文的《文昌阁赋》（并序）：

西宁文昌阁，地钟灵秀，蔚为胜区。自有明建邑，构阁栖神。一水潆洄，众山清紫。桂月篁风，千态万状。人文并萃，追琢其章。尔乃钟簴不移，庙貌非昔。谁支大厦，茂草堪嗟，陟彼颓阶，仙灵长寂。大梁张公，来令兹土，垂意菁莪，载赓云汉。鼎新革故，整饰层檐。华宇琼楼，飞甍插汉，恍赤城丹台之居，俨玉树金墉之境。神灵克妥，文治聿兴。虽妙奏于天机，实诚通于人意。同心志庆，雅什爰征。敢抒亩浍之芜辞，聊写兰芬之盛事。为之赋曰：

炳炎精以昭汉，应张翼而钟灵。乘天梁之浩荡，总华盖以峥嵘。司霞笈之桂禄，施雨化于髦英。偏赫威于东壤，垂清曜于西宁。于是纫文光，定圆窟；正垣极，黝星闼；修金楹，新玉阙。长翼檄云，飞栭枇月；丹櫩上拱，紫櫋植笏；虹带棼楣，兕腾鸱吻。灼朱明于正户，迓彩黼于中天。依辅锦之崚屼，俯昌水之潺湲。拯朽庭之业圯，羡重光而愈前。剪荆榛之蘩翳，展奎璧之煌轩。复麟轩于豹雾，搴凤阁于芝田；驾黿桥而出渚，控螭驭以飞仙。既而翘摘赤辰，旁凌碧落。魏象耀芒，飘棂骈错。瑶台妙居，药房芳乐。萃流峙之菁华，标碔砆之卓荦。收间气于同堂，想神功之可作。

乃若旋溪霭叠，沓嶂霞封。爽籁寥泬，皛宇晴空。览夕山之万紫，挹朝卉之千红。春花谢兮涧底，秋露滴兮山中。浦涵珠而鼓枻，岫蕴玉以惊鸿。排阊阖之椒槛，翕峤崿之松风。畅骚人之骀荡，适雅韵之冲融。自是凝瑞豪,毓国检。滋蕙芷，蓄琬炎。抽振绮于珊瑚，猎禁脔于坛坫。扬绣虎之天葩，绾秋蛇之石点。词丽藻以沉鱼，笔芳鲜而舞剑。发瓌玮之奇材，起联翩之嘉苒。因之池生谢草，梦吐江花。丹香彯锦，绿杏擢华。銮坡奋翮，河汉浮槎。击三千而水徙，搏九万以风加。既暴鳞而濯羽，讵同昔之荒遐？挺一朝之秀杰，聚瑰玖于天家。当斯时也，睇雕甍，则龙蜷鸟翔，仰帝真，则霓旌凤辔。不动虚明之堂，滋隆启佑之义。灯燃藜杖之光，宅景鳌山之利。将逍遥于绛宫，亦夷犹于化地。提亘运之斯文，衍妙机之指示。式后学以景行，揄贤侯之创置。似增盘之崇嶐，侔麒麟之璀异。岂川岳之降灵，胡觐光而转炽。循徼道以周环，考軨工而睹记。

这篇《文昌阁赋》（并序）的大意是：

西宁县的文昌阁，坐落在钟灵毓秀的地方，草木茂盛，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从明朝万历五年建立西宁县后，建起了文昌阁，供奉文昌帝君这尊神。文昌江在前面蜿蜒流过，周围群山草木青葱，山花紫红。月夜还有从竹林里吹来的清风，真是千姿百态。人文同时聚集在这里，可以写出优美的文章。但大钟很久没有敲响，庙宇和神像也不是从前那样，有人在一片茂盛的杂草中感叹：谁人能重新建起文昌阁？登上崩塌的台阶，看到文昌帝君神像长久寂寞废置在这里。河南开封张溶先生担任西宁县知县，非常注意培养人才，续建这高入云霄的文昌阁，拆旧建新，装饰重檐。建成华丽的建筑，飞薨插入云天，仿佛是传说中的仙境，也仿佛是种植着仙树的西方极乐世界之城。这里供奉的众多大神都很安妥，西宁县的文化、教育工作将蓬勃兴起。文昌阁虽然是很好地体现了天意，，事实上却是符合人们的期望。大家同心庆贺，举行诗文征集活动。本人斗胆地写几句平庸芜杂的话，以歌颂这一流芳百世的盛大事件。于是写下了这篇赋：

明亮的太阳照耀着万里碧空，阁如大雁展翅拥抱山川灵气。登上天梁殿般广大的文昌阁，非凡的才气品格集中在这里。掌管着箱里科举官禄的名册，文昌帝君教育培养英才贤士。让广东大地到处是赫赫声誉，清亮的光辉洒落了西宁大地。于是把绚烂的文采连起来，确定好圆窟的位置。把垣极的角度校正，斑白的门漆上黑漆。修复金色的顶梁柱，翻新饰美玉的房子。屋檐像鸟翅膀挨近白云，斗拱像勺子把明月舀起。红色的屋檐向上卷起来，紫色的楣像大臣的手板。彩虹如带缠绕正梁横梁，屋脊两端有陶鸱吻装点。太阳炽热的光芒从大门射入，彩服般云霞在天空与我迎面。文昌阁顺着突兀的山势修建，可以俯瞰文昌江的流水潺潺。张溶重建毁于未成的文昌阁，重放光明规模更加胜过从前。剪除荆榛等茂密丛生的灌木，充分展现文昌阁的辉煌伟岸。才智出众的人集中在文昌阁，可以采摘灵芝仿在世外桃源。似见皇帝车队过桥到小洲去，驾着车马走得像飞天的神仙。一会可仰头摘取天上的小星，在文昌阁旁边登上蓝天。如京城的魏阙闪耀光芒，高阁上的窗格连比杂错。像神仙居住的美丽地方，也像花房那样芳香快乐。它聚集了大山和流水的精华，展现出辅锦山的不凡与超卓。把孕育伟人之气收集于一阁，希望神灵保佑功力尽量发作。文昌河蜿蜒曲折雾霭重，众山重重叠叠云遮霞笼，清爽的秋风吹动着万物，明亮的天宇是万里晴空。看夕阳下绵绵群山山花如火，早晨采摘到的花卉万紫千红。春天已过涧底的春花凋谢了，秋天已来临露水滴落大山中。水中潜藏珍珠男子泛舟河上，山中蕴美玉女子趋之如惊鸿。推开阁门进入椒殿般的门槛，从对面高山松林吹来了山风，松风舒缓荡漾诗人心情舒畅，风韵高雅令人感到恬适冲融。从此凝聚产生豪杰的征兆，培育出了各类精英。加强君子们的修养，科举人才储备兴盛。向俊才们学习文采纷纷呈现，祈祷科举上获取空前的功名。优美的诗文体现出作者才气，字如秋蛇盘结点如坠石山顶。辞藻华丽水中鱼儿自愧下沉，文笔新奇仿如挥舞长剑纵横。写出内容奇特文辞壮丽文章，不断掀起美髯心情激动难平。因此好像谢灵运的佳句频出，文采也如江淹生花笔下。芳香的红花如锦绣呈现，绿色的杏子盛开着鲜花。殿试高中并进入翰林院，如八月河汉浮槎没偏差。如大鹏击三千里水高高飞去，镇服九万里上巨风风作座驾。像鲲鱼碣石山晒脊弱水洗翼，哪像过去困在荒远的山旮旯？满朝站立着的大臣都是人才，西宁士子如宝石集中在天家。在这个时候，细看高阁屋脊，长龙蜷卧众鸟飞翔；仰望文昌帝君，虹霓为旗凤凰驾驶。宽阔明亮的佛堂心平不动气，开导佑助信众用佛经的深意。藜杖吹火西宁士子将获神助，文昌阁隐藏独占鳌头的神力。在仙宫似的高阁我逍遥自在，在推行教化的西宁从容措置。提振斯文西宁文运长久不衰，全面领悟实现文昌君的兆示。张溶知县德行高尚是好榜样，宣传贤能的他把文昌阁修起。张溶知县像一块高大的磐石，和传统的瑞兽麒麟一样璀异。难道西宁的山川降下了神灵？为什么美玉的光芒盛大如此？沿着围绕文昌阁的小路而走，了解文昌阁就读张溶的碑记。

与文昌桥一样，文昌阁也是很有历史文化底蕴的。这座巍峨的高阁在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进行过一次重修，至道光十年诸豫宗知县纂修《西宁县志》时，文昌阁还屹立在附锦山上。但后来什么时候毁了，史无记载。民国二十六年《旧西宁县志》的编纂者因为无法考证，只能笼笼统统地说“今阁久为潦圮”。

就在文昌阁征诗活动进行得风风火火的时候，屈大均在西宁县的公馆里正在认真地阅读张溶的《泷西事略》。因为张溶请他能给这本书写一篇跋。

《泷西事略》是张溶在西宁的工作札记，记录了他在西宁工作中的典型事件和体会。书中所写对山区工作乃至地方工作都有借鉴意义。彭商贤曾为该书作序：

尝读汉史，郎官出宰百里，上应列宿。晋制不经宰县不得入为台省。良以百辟群僚唯令长为亲民最近，拊循司牧得其人，则邑治而民安，如卓茂、鲁恭、虞诩、孔奋，皆以命世之才杰，首著异政于治县，垂诸史册，彪炳可稽。

我国家官人授爵立贤无方，凡有异才人杰，往往不次超擢，惟台谏、铨曹必由科目，又必先试以吏治，始得与清华之列，诚重其选也，奈自军兴以后，仕路纷杂，其中政治循良固不乏人，每有目未睹诗书礼乐，耳不闻政论谠言，一旦骤膺民社之任，以繁苛深刻为能听讼，以头会箕敛为善治赋，以脂韦偏党为得奥援，惟快意残民，痌瘝罔恤，设有以教养廉洁之说，进即视为迂疏，嗟乎！吏治日非，人心大坏，此有志斯道者不能不感概系之，乃当斯江河日下之时，尚有中流砥柱特立不群，如泷西贤使君之堪颂述者、大梁张娄涿先生，以中州硕彦早掇巍科，高文伟誉遍天下。岁癸亥再任西宁。宁居岭南之徼，壤接粤西，其地则包丛山而滨大江，其人则民猺杂处，犷悍剽挚而难驯。为之牧者，太猛则铤而走险，过宽则法驰易玩，束湿钩绳，治之匪易。

先生下车之初，询民疾苦，先之以除弊，次之以兴利，不数月，斯民即有更生之庆，一以樽节休养，凡裨益民生者，次第力行，其兴行教化之最著，如设义学以课子弟，讲乡约以敦孝悌，修学宫、书院，给廩饩、膏火以资寒士，至于垦荒土，抚流移，招徕商贾，劝息争讼，禁戢轻生、溺女、蛊毒之恶俗，获全生齿无算。施医药，泽胔骼，疏河渠，成舆梁，以疗病济人，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期年而大治，一时循声为岭表之最。盖泷西前此令长值兵燹之余，罔知抚字，民不聊生，弊攰已极，兹得先生而嘉与噢咻之，如出火汤而登衽席，如脱苦海而就春台，不特邑境咸歌乐土，向之散而四方者亦怀归故里，甚至旁邑邻封哀鸿赪尾，亦襁负而依孔迩。岂非民生关乎吏治？风俗由于。在上得人而治，岂虚谬也哉？

昨癸亥之冬，客有岭南来者，具述先生之政治，并读其《泷西事略》，知其力行振饬，言言切要，倘皆如其所行，岂止一邑一郡，即推诸天下，亦无不可。昔司马子长作史，以文辞学识列儒林传，以政治修举列循吏传，若今先生，殆儒林循吏合二为一，洵乎！有文章必能成政事，成政事必不可无文章，以彼寻常世俗之辈，岂能望见于万一？寥寥群类，会心甚寡，谁与语此？只可为知者道也。

方今海宇升平，当宁右文，首清吏治外，而百职仿古三载考绩，遇辑瑞时必以循卓入告。从此化行俗美。吾知岭南方岳后此述职至阙下，其扬清彰善，定以先生首登启事，于以黼黻、鸿猷使天下后世咸知，圣世辅弼之臣起家外吏，其事功可与汉晋比隆，安见卓、鲁、虞、孔诸贤，不重睹于今日耶？

余性耿介，平生不妄作谀词，若先生异政足备輶轩之采，则儒林循吏同堪，不朽于来祀矣，爰述所闻者，邮致南交，以为之序云。

这篇序言的大意是：

曾经阅读《汉书》、《后汉书》、《续后汉书》，侍郎、郎中等由京官外出任县官，是对应上天的星宿的。晋朝的制度，没有担任过县一级的长官，不能进入中央政府的机构。确实在百官和官僚们中，县一级的长官是最接近百姓的。选拔到合适的人担任县的行政长官，由他去安抚管理百姓，县里就能治理好，百姓就能安定，例如卓茂、鲁恭、虞诩、孔奋等，都是当世著名的杰出人才，他们最先在治理一个县的工作中取得优异的成绩，事迹在史册中记录流传，辉耀后世，供人查阅。

我们国家提拔官员，授予爵位，推举贤人，不以常法，凡是发现有突出才能的人才，常常不按常规越级提拔，只有监督官吏的官员和主管选拔官员的长官必须通过科举考试，而且必须先考吏治，才能成为职位清高显贵的官员。这确实是重视官员选拔的过程。无奈清初动乱之后，进身为官的路子又多又乱，其中当然有不少在政治上奉公守法的人，但常常也有没读过《诗经》、《尚书》、《礼记》、《易经》，没有听过针对当时政治问题发表的评论和慷慨之言的人，突然接受任命成为地方长官。这样的人擅长以繁琐苛刻的法律审理案件，擅长按人头苛敛民财，擅长以圆滑、偏私作为得到支持的手段，以摧残老百姓为痛快，对老百姓的疾苦不体恤。假如有以教养使人廉洁的说法，那么，进入官场后，这种廉洁的人就会被视为迂阔不切合实际。啊！吏治一天比一天不好，人心很坏，有志于改变吏治风气的人，对此不能不感慨和关心。但在这吏治江河日下的时候，还有官员像中流砥柱一样屹然独立，与众人不同，例如值得称颂的西宁县知县、河南大梁的张溶先生，他以河南杰出学者身份，很早就考上了进士，文才高，声誉好，名传天下。癸亥年（1683）改任西宁县知县。西宁县位于岭南的边境，与广西接壤，群山环绕，濒临西江，百姓与瑶人杂居，瑶人粗野强悍，经常掠夺攫取百姓财富。地方长官对瑶人的治理措施如果过于猛烈，就会让瑶人感到无路可走而采取冒险行为，治理措施过于软弱，就会让法律废弛，被瑶人轻视。严加整治，确立制度，对瑶人的治理并不容易。

张溶先生到任后不久，访贫问苦，首先废除弊端，接着兴办对百姓有益的事情。不到几个月，西宁县的百姓就庆幸可以再生了。张溶先生始终坚持节约、休生养息的原则，凡是对百姓生活有帮助的，依次大力推行。他在大力推行教化方面取得的成绩最为显著，例如设立义学教育学童，宣讲乡规民约提倡孝敬父母、友爱兄弟。维修学宫、书院，为贫苦的读书人提供生活补助。至于开垦荒地，安抚移民和从外地招来的商人，平息因争执和诉讼，禁止轻生、溺死女婴、用毒药杀人的恶俗，保护了无数人的生命。施舍药物救治病人，疏通河道修建桥梁，治疗疾病救济穷人，减轻徭役降低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经过努力，一年之后，西宁县就呈现出政治稳定，社会安定，经济繁荣的局面。在短短的时间里，张溶先生就成为岭南最奉公守法的官员之一。西宁县之前的知县，在战乱之后不懂得对百姓安抚体恤，造成民不聊生，百姓十分困难。现在百姓得到张溶先生的奖掖扶助，抚慰痛苦，就像把百姓从烈火、开水中解救出来，然后放到床上；百姓就像脱离苦海后坐到了饭桌前。不仅仅县里的人都唱起了“乐土乐土，爰得我所”的歌谣，从前逃亡四方的人也想着回来了，甚至邻县哀伤痛苦、流离失所的人也肩挑背驮来投靠。难道不是民生关系吏治吗？当然风俗与吏治也有关。皇上找到合适的官吏，地方就治理得好的说法，是正确的。

去年癸亥年（1683）的冬天，有一位从岭南来的客人，对我详细说了张溶先生的政绩，我阅读了他的《泷西事略》，了解到他在西宁大力推行整顿的工作，书中所写，句句都说到了关键，如果都按照他的做法治理地方，哪里只是一个县一个府成功呢？即使推广到全国，也是成功的。过去司马迁写历史，对文辞好、学识广博的人，都在儒林传里记载他的事迹，政治事务处理及时、得当的人，在循吏传里记载他的事迹。如今的张溶先生，大概可以成为在儒林传、循吏传中同时记载事迹的人了。诚然，文章写得好的人必定能在政事上有所作为，做得好的政事不能没有文章去宣传、记录。那些寻常世俗的人，哪里能理解其中万分之一的道理呢？与我们同一类别的人很少，可以和谁人说起这些呢？只可以对可以明白我说的人说。

如今天下太平，皇上重视文化，首先是使官吏作风变得清明，然后是百官要像古代那样，每三年按一定标准进行一次考核。在皇上会见属下的典礼上，一定让吏治清明、政绩卓著的地方官当面向皇上汇报工作。以此推行教化，让风俗转好。我估计岭南的州县官员今后到京城述职，为了表扬清正为善，一定在启事首先登载先生的事迹，让天下的人和后世的人都了解到先生华美的文辞和在西宁的宏图。当今盛世，辅弼臣子必定是从担任地方官开始，他们的功绩可以与晋朝、汉朝臣子的功绩一样盛大，卓茂、鲁恭、虞诩、孔奋等贤能的官员，一定会在今天重现！

我性格耿直，生平不胡乱说奉承的话，像张溶先生优异的政绩足可以让使臣采集，在儒林传和循吏传里记载先生的事迹，两个传记记录的事迹都将会永远流传。

我于是记述我所了解到的情况，然后寄到岭南给张溶，作为《泷西事略》的序言。

彭商贤对张溶的工作和这本《泷西事略》评价很高，认为张溶在西宁大力推行整顿，书中记录了他的工作和体会，句句话都说到了关键。张溶在西宁的的做法，不仅仅可以适应一个县、一个府，完全可在全国推广。

屈大均认真读完了张溶的《泷西事略》和彭商贤的序，很为书中所写震撼，觉得彭商贤的序言说得很全面，很正确，自己真的没法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评说了。于是简简单单写了几句，几乎是重复彭商贤序言的意思，作为《泷西事略》的跋：

记曰：“夫子循循善诱人。”又曰：“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善之为言，犹《易》之所谓无方、无体也。”《泷西事略》一书，言近而指远，无方而有方，言约而施博，无礼而有礼，其精诚溢于行间，其肝膈沥于纸上。天地之所以为心，生民之所以为命，先圣贤之绝学，万世之太平，胥在于是矣。闻之而不感格，颙颙向化，其人必非血气之伦。噫嘻，娄涿先生之所以为斯民至矣，自一邑而天下，自今日而万年，无不可者，宁惟西宁之所仰赖而已哉？

番禺屈大均敬书。

这篇跋的大意是：

古书上说：“老师善于一步步地诱导学生。”又说：“良好的政治不如良好的教育能获得民心。善的意思，相当于《周易》所说的阴阳神妙变化没有一定的处所，也没有固定的形体。”张溶知县《泷西事略》中的话很浅近，含义却很深远，记述的工作没有固定的方法，但有规律可循，语言简约，参考作用很大，表面上好像不循礼法，事实上是严格遵循礼法。字里行间充满着张溶的真诚，书中全是他的肺腑之言。重建社会精神价值，确立生命的意义，为前圣继承已绝之学统，为万世开拓太平之基业，全部在这书中了。看了《泷西事略》这书，不能为之感动，不运用到自己工作中，不对作者肃然起敬，为之折服，这人一定不是有血性的人。啊！张溶先生为了西宁县的老百姓真是尽力了，书中记述的治理地方的措施，由西宁一个县推广到天下，由今日推广到今后一万年，都是可行的，不是仅仅是适用于西宁县！

番禺屈大均敬书。

屈大均认为《泷西事略》的字里行间充满着张溶的真诚，书中的话都是他的肺腑之言，张溶为西宁百姓尽了力，他在西宁的工作经验，完全可以在全国推广，为后世借鉴。

西宁文坛在张溶知县任内，空前活跃。在文昌阁征诗活动结束不久，西宁又迎来了一次全省性的文学活动。

未知这次是什么样的全省性的文学活动，且听下回分解。

注释

①小：当为衍文。    ②考：当为衍文。

敬告读者

《西宁旧事》以章回体小说形式叙述从明朝万历五年（1577年）建立西宁县起，到民国三年（1914）西宁县易名为郁南县止的一段历史。书中主要以今存的明万历二十年，清康熙六年、二十六年、五十七年，道光十年5本《西宁县志》和民国二十六年《旧西宁县志》所载事实为依据，参照今存的明清诗文、族谱等材料，坚持“七分史实，三分演义”的原则，力图为读者展现这337年波澜壮阔的郁南历史画卷。限于作者水平，不足之处在所难免，敬请读者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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