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决策困境?
决策中心战概念立足大国竞争背景下的高端冲突,在此类冲突中,对抗强度空前增大,对于技术密集型的海上作战,表现得更为突出。主要体现两大方面:一是越来越依赖无人系统,无人系统加速成为主战力量;二是跨域作战、多域作战成为必然要求,作战领域融合成为必然趋势。
占据决策优势,在认知域制胜——“以决策为中心”作战,是应对此类高端、强对抗冲突——同时也是高消耗、高破坏性冲突——的更为高效的作战样式。战争艺术和科学技术的发展,新作战领域和战场空间的拓展,则为实施“以决策为中心”提供了智力和物质基础。决策中心战概念旨在夺取和维持决策优势,达成决策优势的途径是使敌方陷入决策困境。理解何为决策困境,是理解和实施决策中心战的关键。下面举例说明海上作战的典型困境。典型困境1:权衡面临威胁与应对成本。分布式海上作战采取的分布式作战编组,具备打击多向性、进攻突然性、防御严密性,敌方面临威胁急剧增大,同时,需打击的潜在目标数量大幅增加,更大规模的导弹打击意味着作战成本急剧增大。这样,就将陷入在权衡面临威胁与作战成本上的决策困境。
典型困境2:无人系统对抗有人系统。相比有人系统,无人系统具备长续航、造价相对低、风险承受力高、环境适应性好等优势。无人系统替代有人系统前出,或由有人系统控制,或有人/无人协同,或高度自主地执行任务,并依靠数量规模优势,实施集群作战、分布式作战,组织实施进攻可达成多向、突然、隐蔽和高密度,组织实施防御可达成更广域、更立体、更及时、更严密,并拥有更低的作战成本。有人作战与无人作战是作战样式上的不对称,进而陷入决策困境。
洛克希德·马丁公司“鸬鹚”潜射无人机发射回收过程。潜射无人机大幅提升了潜艇的侦察能力。2003年,DARPA发布合同开展“潜射与回收多功能无人机”(MPUAV)可行性研究。在MPUAV项目框架内,洛·马公司提出“鸬鹚”无人机概念。该机采用涡扇动力,质量4.1吨,机长5.8米,翼展4.86米,可携带453千克载荷,巡航速度550千米/小时,最大飞行高度10.7千米,作战半径900千米,续航时间3小时,由潜艇发射筒储存,水下释放,火箭助推器出水,空中展开机翼和启动发动机,水下回收,主要用于拓展潜艇的侦察范围,也可携带导弹执行对岸打击任务,计划装备俄亥俄级弹道导弹核潜艇,2007年11月,在洛杉矶级多用途核潜艇上进行了试飞实验。由于资金问题,该项目被搁置,但仍有多个同类项目在进行,包括:诺·格公司“隐身低成本发射舱系统”(SACS)、科尔摩根公司“海上哨兵”(SeaSentry)、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水龙卷”(Waterspout)、美国海军委托雷声公司开展的“潜艇超视距建制能力”(SOTHOC)项目框架内的“弹簧刀”(Switchblade)、美国海军“针对机动目标的潜射无人航空系统赋能先进武器”(AWESUM)项目框架内的“黑翼”(Blackwing)、洛·马公司成基于“枪鱼”(Marlin)MK2无人潜航器发射的“矢量鹰”(VectorHawk)等潜射无人机(洛·马公司图片)
典型困境3:分布式ISR对抗反分布式ISR。分布式海上作战的兵力分散部署方式决定了,海上作战的ISR和反ISR同样要求是分布式的。分散部署的海上平台/传感器,要求兼具ISR/反ISR能力。一方面,要能够实施广域探测,另一方面,需防止被敌方探测。对于前一问题,当前的一种解决构想是,采取主/被动结合的多基探测,使用多个小型USV主动照射,其他有人/无人平台/传感器被动接收,并进行集中处理和数据融合。这种方案,要求分布式海上作战平台/传感器的无人化和小型化,将增大敌方跟踪监视和目标指示的难度,且实施打击所需的导弹数量规模难以承受,进而陷入决策困境。对于后一问题,可奉行“低至零功率”理念,做好电磁管理和电磁防护,提升电磁隐蔽性,采取诱饵/假目标、电磁干扰、软件定义无线电、认知电子战等技术手段和措施,不但可大幅降低敌方发现概率,且要求敌方对大量的潜在的疑似目标实施补充侦察确认,进而陷入决策困境。
己方攻防能力与敌方反舰导弹威胁之间的关系,反映了在攻防能力配置选择上面临的决策困境
敌方反舰导弹威胁与其搭载数量/射程之间的关系,反映了在攻防作战样式选择上面临的决策困境
典型困境4:攻防的作战能力配置和作战样式选择。攻防能力的配置是所有海上作战行动的基本考虑和必然选择(其他领域作战同样如此),并受舰艇搭载能力、武器种类和射程等客观条件的强烈制约,而分布式海上作战,又使得进行这种考虑和选择的难度进一步增大。一方面,敌方反舰导弹威胁增大,要求提高己方防御性导弹搭载数量,以便提高防御能力,在发射单元总数不变的情况下,这意味着进攻性导弹搭载数量的下降,即进攻性能力的下降。随着敌方反舰导弹威胁变化,己方将陷入在权衡攻防能力上的决策困境。另一方面,导弹射程增大,意味着更大的体积和质量,相应地,搭载数量将减少。敌方反舰导弹数量和射程的增大,可分别通过提升打击突然性/隐蔽性和高密度/集火突防,达到提升对水面舰艇突防概率的目的。这样,就构成在权衡上述两种反舰作战样式上的决策困境。
典型困境5:潜艇威胁与反潜战。潜艇依靠得天独厚的水下空间隐蔽机动,相对水面舰艇占据固有的作战优势。实施分布式海上作战,敌方水下威胁需着重加以考虑和应对。水面舰艇反潜能力,受舰艇舰艏/舰壳声呐探测距离、舰载直升机作战半径、机载探潜设备探测距离、声呐浮标探测距离、火箭深弹、反潜导弹/鱼雷乃至水文气象等多种因素影响,一般可将其中的最大值视为水面舰艇的反潜能力的衡量指标。在己方反潜能力不变的情况下,敌方潜艇威胁主要取决于其搭载的反舰导弹射程。敌方潜艇使用反舰导弹(射程远大于鱼雷),依靠第三方提供目指,可对水面舰艇实施远距离打击,可将反舰导弹射程作为敌方潜艇威胁的衡量指标。潜艇在相距水面舰艇更近的距离上发射反舰导弹,可提高打击突然性和突防成功率,但是,也相应地增大了被水面舰艇发现的风险。这样,在有限的反潜能力与变化的潜艇威胁之间,存在着难以回避的决策困境。
己方反潜能力与敌方潜艇威胁之间的关系,反映了在水面舰艇的反潜能力和敌方反舰导弹射程之间存在的决策困境
典型困境6:同时面对水面舰艇与航母舰载机打击威胁。实施分布式海上作战,必然会对以航母打击群为核心的海上作战编组带来重大影响。其中,原由航母舰载机执行的打击陆上目标和反水面等任务,将更多地由分布式作战编组所属的水面舰艇承担。航母舰载机联队具有高度的多用途性和作战使用灵活性,但在强对抗战场环境下,为规避敌方远程打击风险,航母常要求在远离敌方目标1000海里距离上起飞舰载机,增大燃油载量意味着相应减少武器携带量,且往往需使用防区外发射弹药,如联合防区外空地导弹(JASSM)等。以对陆上目标打击为例。1艘尼米兹级航母搭载44架F/A-18E/F舰载机[1],其中,8架用于编队防空,36架用于对陆打击,每架携带4枚JASSM,出动一个波次理论上共可打击144个目标,航母护航舰艇主要承担编队防御任务,不参与对陆打击。若由20艘规模的有人/无人混编舰艇混编的分布式海上编队承担相同的对陆打击任务(属于分布式杀伤的一种形式),可由大型USV作为战斧对陆攻击导弹搭载平台,每艘USV搭载16枚战斧,9艘即与1个舰载机打击能力相同。舰载机可返舰再装填,USV也可采取海上再装填或战区基地再装填等方式,此外,在分布式海上编队内,理论上要求所有舰艇都具备打击能力,阿利·伯克级导弹驱逐舰、提康德罗加级导弹巡洋舰、作战支援舰、登陆舰等,战斧导弹搭载量都多于大型USV,如阿利·伯克级在典型武器配置下可达32枚。这样,一个分布式海上编队的对陆打击能力,相当于航母舰载机出动3个波次以上,即使无需再装填,也可满足大部分战役战术行动的对陆打击需求。更重要的是,航母无需接近战区而消除被敌方远程打击的风险,且探测分散部署的9艘具备隐身性能的USV相比探测36架F/A-18E/F舰载机要困难得多,但分布式杀伤的突然性、突防概率却可大幅提升。在此情形下,敌方面临着同时警戒和应对可能来自航母舰载机和水面舰艇的海空方向打击的决策困境,组织实施防御的难度急剧增大。
典型困境7:抗击隐身反舰导弹打击。实施分布式杀伤的主要打击武器是由多种有人/无人平台搭载的反舰导弹,作战区域的扩大,要求反舰导弹必须具备较大射程。美国海军现役主要反舰导弹是鱼叉(AGM-84),其射程110~240千米难以满足分布式杀伤作战要求,且为上世纪末研发部署,已老化过时,战技性能明显落后,正在被新型反舰导弹——“远程反舰导弹”(LRASM)AGM-158C替代。LRASM射程900千米,可由多种海空平台搭载和发射,具备隐身、智能、自主等特点。此外,美国海军还在研发和装备“海军打击导弹”(NSM)(射程180~200千米)、标准6防空导弹的反舰型号(射程400千米)、反舰型战斧巡航导弹(射程2000千米)等反舰导弹。这些导弹具备较大射程、多平台搭载、高隐身性能、强突防能力等特点,将大幅压缩敌方水面舰艇的侦察预警范围,缩短其组织实施拦截的时间和次数,进而大幅拓展分布式海上作战编组的控制区域,相当于“反介入/区域拒止”(A2/AD)的效果。敌方水面舰艇面对隐身反舰导弹的严峻威胁,将陷入“是否进入战区两难”的决策困境。
“远程反舰导弹”(LRASM)AGM-158C的交战场景。LRASM基于“增程联合防区外空地导弹”(JSSAM-ER)研发,长4.27米,质量1134千克,巡航速度马赫0.9,最大射程900千米,中制导为INS/GPS+数据链,末制导为红外成像+被动雷达多模式复合,具备射程远、隐身性好、抗干扰能力强、自主制定突防策略和规划飞行路径,智能选择打击部位等特点,美军称其为“智能化反舰导弹”“海战游戏规则的改变者”,将逐步取代鱼叉反舰导弹(AGM-84)。LRASM有空射和舰射(Mk41垂直发射单元搭载和发射)两种型号,还将发展潜射和岸射型号,已完成B-1B战略轰炸机、F/A-18E/F舰载机试射,B-1B可挂载24枚,F/A-18E/F可挂载4枚,正处于批量生产阶段,根据美海军2020财年预算,未来每年将采购48枚[2]
[1] Stephen Saunders. IHS Jane’s Fighting Ships2019-2020《简式战舰年鉴(2019~2020)》: Surrey[J]. IHS Global Limited, 2016. 尼米兹级航母舰载机配置由任务决定,典型配置为:4个攻击战斗机中队(VFA)共计44架F/A-18C/E/F战斗/攻击机、1个电子攻击中队(VAQ)共计5架EA-18G电子战机、1个空中预警中队(VAW)共计4架E-2C/2D预警机、1个直升机海上控制中队(HSC)共计8架MH-60S多用途直升机、1个直升机海上攻击中队(HSM)共计11架MH-60R特种直升机和HH-60H战斗搜索和救援/特种作战支援型直升机、1个舰队后勤支援(VRC)中队分遣队共计2架C-2A运输机。福特级航母舰载机超过75架:2个攻击战斗机中队(VFA)共计10~12架F/A-18E/F战斗/攻击机、2个战斗机中队(VF)每个中队共计10架F-35C联合攻击战斗机、1个航母空中预警中队(VAW)共计4~6架E-2D预警机、1个电子攻击中队(VAQ)共计4~6架EA-18G电子战机、1个直升机海上攻击中队(HSM)共计10架MH-60R直升机、1个舰队后勤支援(VRC)中队分遣队共计2架C-2A运输机。[2]杨宁,吴艳梅. 智能化的新型反舰导弹LRASM综述[J]. 军事文摘,2020年第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