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阅读,在东坡和草木之间

人到中年,一直在做减法,生命所需,原本不多。

对于工作,认真对待,全力以赴去做,保持专业精神。工作之外,以简单、健康和有趣为原则,在草木和阅读之间安放自己的心灵。

为完成部落五周年作业,已经总结过了 2020年的拈花惹草 (点击查看);本篇则借上交壹木自然学院读书会作业之机,对2020年的阅读也进行一个总结,既是梳理回顾权衡得失,也算是岁月留痕以备查找,虽然费力耗时,但却很有价值,而不揣浅陋贴出来,也是向各位书友求教,期待交流和指点。

书海茫茫,聚焦是岸。因为时间、精力和水平都是有限的,不可能什么书都读,必须有所取舍。本年度的阅读,主要聚焦“东坡和草木”,属于文学与博物交叉领域的阅读。除去一些泛读的书籍,以下22本是从头到尾读完的:

1、林语堂,《苏东坡传》,湖南文艺出版2012年版。

读完李一冰的著作,重温林语堂这部开创性经典作品。读来依然畅快,但与李著相比,个人感觉有三点不足:一是详略不够,读本书就像跟着作者的叙述走完了苏东坡的一生,但只是走完而已,缺少重点细节刻画,缺少重大心情分析。二是作者对东坡爱之过深,代入感太强,对时代之大背景着墨不多,尤其是对王安石变法评价不是很客观。三是洞见不多,对东坡之缺点分析不够,阅读快感不如李一冰著作来得多。

2、祝勇著,《在故宫寻找苏东坡》,湖南美术出版社2017年版。

本书最大特色,是用“艺术史原物”亦即东坡先生及其同时代文人的书法、绘画、尺牍、信件等文物,将东坡先生跌宕起伏而又散发人性光辉的传奇人生串联起来,让我们能从那些依旧有着历史人物体温的艺术作品之中,触摸到远去时代那些伟大的心灵。祝勇作为故宫研究人员,作为纪录片撰稿人,文字精练、准确,很有画面感,寥寥数笔,人物及时代风貌跃然纸上,

3、刘小川著,《苏轼,叙事一种》,作家出版社2013年版。

重读。本书为2014年拜谒三苏祠时购得。因为地震,三苏祠当时正在维修,不得其门而入,后在对面三苏纪念馆买了这本小册子留念。作者刘小川是眉山人,研究苏轼20年,对东坡先生颇为熟稔,就好像东坡一位好友,隔了一千多年来为我们娓娓讲述东坡先生的故事。本书最大特点是致敬乡贤,用故乡人的视角来看东坡,更多阐述东坡先生的成长环境,解读东坡如何从西南边陲走向全国。

4、刘小川著,《苏东坡》,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

本书为中国历代文人长篇传记小说系列之一,和上部书有一定联系,很像是其书之扩写,但细节更加丰富。本书三大特点:

一是作者身份独特。眉山人,从地域角度解读东坡,多了他人所无的蜀地视角和风物描写,作者另一身份为三苏文化研究院副院长,与各地东坡留痕处的文化机构交流探讨频繁,且多处实地探访,亲往凭吊,还原细节更多,史料更丰富,描写更生动。

二是切入视角独特。“千年英雄”和“生活大师”是作者所要诠释的两个主要命题,书中对人物的品评也多从这两个角度切入。作者认为,苏轼出身小商业家庭的背景,及其一直秉持的道德之深浅和风俗之厚薄的标准,很可以看出东坡先生对变法之得失的评判,颇有启发。“活着要有意义”,是从苏轼为政为文为人的角度阐释他在历史上的贡献,“生活要有韵味”,是东坡最让人喜欢的性格特点,也是他历“九死一生”而能“渡尽劫波”的法宝,也是他留给后人最丰富的精神食粮。

三是本书对朝云着墨甚多。作为文化史上最可爱的女性之一,虽然林语堂著作有一定描绘,但不如本书作者如此旗帜鲜明地提出来,并且把苏东坡之所以佳作迭出、历尽苦难而甘之如饴的精神力量,归之于朝云与先生23年的相爱相知,书中极尽想象之能事,浓墨重彩描绘子瞻与子霞之爱情故事,形象之鲜明让人印象深刻。

5、许葆云著《苏东坡传》(上中下),长江文艺出版社2019年6月版。

一千个作者,有一千个苏东坡。对于宽广如海、复杂如山的苏东坡,是没有人能把握其全貌的,原因无他,每个作者都有其局限性,专业背景、个人偏好、自身功底、自身经历、知识结构不同,写出来的苏东坡绝对不同。要真正读懂苏东坡,还是得如同盲人摸象一般,把大家的意见集中起来参考,才能认识更加全面一些。回顾本书,主要有以下特点:

一是作者写过曾国藩、李鸿章、胡雪岩,而且是从谋略、升迁、经商等角度去写的,所以对于权力斗争、对于人性看得比较透彻一些,写大臣之间的争斗,条理特别清晰。

二是切入视角是皇帝,以居高临下的视角来写天子棋盘上那些棋子命运,王安石、司马光、苏轼、章惇等看起来叱刹风云的大人物,不过都是皇帝手中的工具,需要时候,待如上宾,不需要时,弃之如敝屣,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王安石变法,只有神宗熙宁变法,这是一个振聋发聩的观点。

三是把东坡拉下了神坛。在作者笔下,苏东坡不是那么全才全能,他最天才的部分就是才思敏捷,是文学艺术盖天下,为政最多只能做好郡守等地方官,到了朝廷,就属于政治白痴级别,不知道保护自己,对政敌没有反击能力,遇到事情,只能向皇帝或者太后撒娇、求助,故此说其有宰相之才,是高估了他,为政这方面,他比王安石差的不是一个档次。个性属于那种急性子,一激就跳,一跳就闹,过于天真烂漫。

四是作者对于东坡一生中最爱的三个女子王弗、王闰之、王朝云刻画比较细腻,让人印象深刻。对朝云的刻画,尤其与众不同,把一个底层女子的小心谨慎、压抑做了一定的凸显,与刘小川、林语堂笔下那个神采飞扬自信温柔的美丽女性形象有很大差别,但是个人觉得,许葆云的预设有一定道理。

最后,作者对于佛学多有论述,在佛印、参寥、清顺、朝云等人的议论与对话之中,大段大段出现这样的表达,估计与作者曾经研究过阳明心学、写过王阳明有一定关系,阳明心学毕竟参杂了禅宗的思想。

6、莫砺锋著《漫话东坡》,凤凰出版社2008版。

本书最大的特色,就是分类,就如同东坡本人的“八面受敌读书法”,莫教授将东坡一生进行纵横分类,谈了家庭、交游、弟子、敌人,在朝廷、在地方,乌台诗案、黄州、惠州儋州,东坡与人生、与文艺等十一个话题,条理非常清晰,话题比较聚焦。

7、梁启超著《王安石传》,海南出版社2001年版。

改革者来为改革者立传,为我们了解王荆公多了一个“同情之理解”的视角,任公著作,读起来始终是如此酣畅淋漓。

8、肖仁福,《苏东坡传》,团结出版社2020年3月版。

本书作者是与王跃文等人齐名的官场小说畅销书作家,近年来着力于历史小说的写作,先后以著名历史人物霍光、李鸿章等为主角创作了两部畅销书,今年又推出了最新作品《苏东坡传》。作者深谙人性,熟悉政治,精通文学,所以笔下的东坡生动活泼,有血有肉,将其幸与不幸、乐与哀愁、平凡与伟大描述得淋漓尽致。作者认为,天纵英才,是他不幸的来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因才高而容易恃才傲物,因才高而招人羡慕嫉妒,这正是东坡一生跌宕起伏、颠沛流离的主要原因。

9、左兰芝,《行走的东坡》,文汇出版社2018年版。

本书望文生义而下单,原以为是地理著作,到手后才发现是一个音乐诗剧的稿本,文字很好,字字珠玑,选的几个场景也很有代表意义,只是少了杭州的经历,有点美中不足。

10、张炜著《斑斓志》,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7月版

作者张炜自己是一个著作等身的知名小说家,大作家写大作家,容易将心比心,设身处地思考,容易抵达东坡先生人性深处。这部书更像是评传,作者并未按照其一生经历顺次展开叙述,而是如同莫砺锋教授那本书一样,择取东坡一生中最重要的诸多面向,分成七个部分一一评述,每章必有独见,每见必得服人,是一部苏粉坡迷们认识东坡读懂东坡的进阶之作。

11、比尔·波特 著《一念桃花源:苏东坡与陶渊明的灵魂对话》, 中信出版集团2018年版

近年来,兴起一股重走名人之路的潮流,比如很多人重走阳明路,组团前往阳明先生一生留下足迹的地方,近距离感受先生心境。本书亦是如此,美国汉学家因喜欢陶渊明而喜欢苏东坡,于是带着酒和诗上路,从东坡先生发愿和陶诗的扬州开始,再到大量和陶诗的惠州,最后到完成陶诗唱和的儋州,一路追寻探访东坡遗踪,每到一地,必以酒洒地,敬东坡敬渊明,并朗读他们的诗作,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文化之旅。

12、沈家智《节气家书》,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2019年版。

沈先生为文,娓娓道来,语言干净,自然清新,字里行间似乎带着花草香,非常喜欢。

13、蒋勋《此时众生》,湖南文艺出版社2019年2月版。

难得有这么一位博古通今思想深邃的大家会关注花草树木,而且写了那么多篇观察细致、思虑深刻、旁征博引的文章,读来受益匪浅。

14、【英】Jane kilpartrick 《异域盛放:倾靡欧洲的中国植物》,南方日报出版社2011年3月版

当时为了解茶叶大盗罗伯特.福琼而高价购得此二手书。本书条分缕析介绍了中国植物进入英国的那段历史,以及将植物引至欧洲的主要人物,算是一部植物学、历史学的跨界著作,对于了解物种交流史的人来说,是非常值得一读的佳作。

15、【美】陈又治著 段虹绘 ,《植物的奋斗》,新世界出版社2019年11月版

这是一本可以推荐给小朋友的手绘本。

16、薛林荣,《鲁迅草木谱》,广西师大出版社2020年5月第1版

读薛林荣先生的新著《鲁迅草木谱》一过。两点感想颇深:

一是鲁迅先生居然是一位博物学家,这是之前未曾料想的。一般只知道其弟知堂先生擅写花鸟鱼虫系列文章、周建人是科普作家,但从本书作者研究来看,大先生植物学功底绝不亚于其弟,而且不少草木非常高明地融入作品之中,成为很多文学人物出场之背景或重要意象。通过草木视角看鲁迅,对人物的理解又深一层。

二是作者写本书不易。既要有相当的植物学功底,又要对大先生作品、游踪及居所又相当程度的熟悉,从系列文章来看,作者这两者结合非常不错。对作品之中涉及的草木,做了恰到好处地阐发,对草木主题下涉及大先生的各方面资料广搜博览条分缕析,令人信服。总体来说,从草木角度介入,是鲁迅研究的一个独特视角,值得关注。

17、梁衡著,《树梢上的中国》,商务印书馆2018年8月版

梁衡先生这本开创性著作先后在壹木自然读书群、浙江图书馆、宁波图书馆三个地方做过分享。非常喜欢这部中国人自己写的经典原创自然文学作品,梁衡先生作者旗帜鲜明地提出并阐述了“人文古树”这一全新概念,开创了一种历史与植物写作的新范式。他在神州大地上寻找并写作了一系列具有文化和历史价值的古树,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对于我们普通人研究植物,提供了一种可资借鉴的模式。我们每一位爱好者可以结合自己的知识背景、兴趣方向从事自己的博物学研究。

18、梁衡,《觅渡觅渡,觅何处》,九州出版社2018年版。

这是梁衡先生第一本自选集,共分为六辑。细读了写现代人物的大情大理篇、记古代人物的青史如镜篇、写自然生命以及社会美好的生命之美篇,以及谈为文之道的艺术之美篇。总的来说,这是一本值得细读的选集,作者为散文大家,既有创作理论,又有创作实践,且有深厚文字功底、丰富政治阅历和人生经验,写起文章来不吐不快,阅读起来亦是痛快淋漓,颇能从中学习为政、为人及为文之道。最喜欢写瞿秋白、毛泽东的两篇,以及写古代人物及生命之美的那些篇章读来也非常有启发。

19、斯诺《西行漫记》,东方出版社2010年11月第2版

十月份陪父亲去延安带了本书。这部书在三十年代发行,资料收集就如此深入全面,而且很多事情三十年代就有了颇有预见性的看法,非常了不起。

20、万开元文 童介眉画《钟观光画传》,浙江美术出版社2020年版

万博士是带着感情来写宁波乡贤、中国植物学奠基人之一的钟观光,把他在中国创造的诸多第一表达比较充分,比如开出第一家科学仪器公司、创办第一个标本馆北大标本馆、第一个大学植物园笕桥植物园等等,特别是对于钟观光先生首开用科学方法研究植物先河、第一个大规模采集植物标本之事迹着墨甚多,读到钟观光先生在采集植物期间遭遇的种种艰难险阻,实在是令人感佩万分,劫匪、迷路、瘴疠之气,山路之险,河流之惊,恶狗之吓,无钱之累,能坚持五年的采集,实属不易。

21、殷若衿 著《草木有趣》,中信出版社2019年版。

作者在草木文章之中加入美食、品茗、参禅、插花、养花、游观园林等经验和感受,文章写得摇曳生姿津津有味。

22、包伟民著,《陆游的乡村世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0年9月第1版。

本来想看看作者如何通过诗词分析来构建复原陆游时期的浙东乡村图景和四季风物,但是翻书一过,才知道我想多了,这本书还是偏地理叙述、社会结构、农村经济、商贸饮食等方面内容的分析,总体还属于一部史学著作。

另外,家务、洗漱、开车、散步时,还喜欢在喜马拉雅上听书,个人特别喜欢听书这一立体鲜活的读书形式,每天凭空多出来一个半小时以上的用耳朵读书的时间,可以听到很多自己没时间读或还没有成书的经典课程。

今年主要听了台大公开课刘少雄的《东坡词精读》及《宋词之美》、余秋雨《中国文化公开课》、《王老师讲宋词三百首》等等,都是长篇专辑,跟下来之后,不知不觉之间吸收了非常多的文化营养。

即将到来的2021,虽然依旧充满着不确定性,但只要有书和草木,就不忧不惧。明年将继续“苏东坡与博物学”交叉式专题阅读,架上还有东坡全集及十几本东坡之书等着我呢,希望静下心来多读一些,读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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