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记
打开这篇《庚子年记》,时间回溯到接替庚子鼠年的无春乙亥年底。那个时候的我,并未想到会迎来一个让全球不安的疫情,期待的双春年在长达数月的宅家中开启。
那天和读书会的伙伴聊天,小敏说人真是善忘,年初因疫情在家的时候,还担忧着未来的生活,此刻却早已忘记那时的焦虑。而焦虑这个词,在今年上半年还牢牢地攫住我,可短短几个月我便挣脱了它地束缚。就像《鼠疫》里写的,我们人类太容易忘记。所以,我想记下这一年里,那些值得被记住的瞬间。历史不需要重演,但需要被记住,才能继续向前。
前不久我有幸被邀请,参加本地的一个演讲活动,做了一次即兴演讲,那晚的主题是“2020关键词和2021的愿望”。听到关键词的时候,脑海里突然蹦出了很多个“第一次”。于是今年的“第一次经历”开始回放,那些曾经牵动我的瞬间,或惊喜或难过,波澜过后重归平静。
有时候真的感慨命运的巧合,那天正好是《苏东坡传》的线下分享会,而我今年第一次被选为演讲选手,正是从东坡那句“寒食后,烟雨暗千家”开始。
我站在大家面前,说了一个我最引以为傲的“第一次”,那是我第一次勇敢拒绝领导的要求,坚持写下我真正想写的文章。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看到王守仁那句“不以落第为耻,只以落第心动为耻。”但我已经身体力行了。征文却意外被另一个领导看到,虽不合规定还是破格入选。
得奖固然开心,可我开始做到拒绝更让我开心。喜欢那个演讲活动里的小哥哥说的:“要勇敢地学会拒绝,才能更好地做自己。”想起东坡那耿直的个性,宁折不弯的秉性,我觉得自己开始靠近他了。
最初喜欢东坡是因为他的词“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这句词陪伴了我很多年,每次觉得很难的时候,就会想起这句话。看到米芾的《紫金研帖》时,觉得这么可爱的朋友真是让人开心。“听到”那个懂他的朝云,说的那句“一肚子的不合时宜”,让我也不得不羡慕他得遇良人。再到年底共读《苏东坡传》,我看到了东坡的利民工程和心底那份纯真,开始懂得“自喜渐不为人知”。
这个庚子年改变了我很多,公号推文从每周固定推送,又改回原来的不定时更新。我从那个期望被看见,为了写而写的人,在反思之后,找回了曾经写作的初心,决定:“说,我喜欢的一切;写,我表达的自我。”
这一切,也是从那句“自喜渐不为人知”开始,只是那个时候的我,并不能真切明白东坡这句话的含义。直到我关闭了朋友圈,不再王婆卖瓜地去推广我的“闱小闱”,静下心来专心写下每一个发自真心的文字,我才笑着读懂了这句话。
那晚的即兴演讲结尾,我用东坡的“鸿飞那复计东西”做结束语。喜欢这句诗是因为东坡不像苏辙那样囿于过往,有些东西无论得到或失去,不管为何与它发生关联,不过就像飞鸿踏雪泥那样,偶然留指爪,何必要去问人生到处知何似呢?那一刻,让一直纠结于答案的我终于释怀了。曾经做错的,失之交臂的那些过往,待雪融化后终将消失于无。而我,该像飞鸿那样自由翱翔,不需回头更不需计较。
回看2019时,觉得已是相隔多年。那些艳丽的色彩,曾让我的生活显得凌乱而拥挤。再看这即将过去的2020,素简的颜色让我的生活重归于简。我将心里堆积已久的东西,统统整理出去。
曾经嬉笑于热闹里的我,开始明白笑声背后的沉寂,那是从孤独里发出的回声。喜欢青铜器,因为它愿意褪去曾经耀眼的吉金,以一抹沉淀的铜绿相见。于是当我再立于银杏树下时,不会再与它争,而是默默拂去一身还满的金色。
整理这一年的时光,我只留下了那些素简的瞬间。在《寻香》里,我对自己说:“寻香果然,独作槛外人。”门庭若市如何?千年铁门槛又如何?对我来说,不如素墨写素心。
于是我默默远离了那些喧嚣,过上了素简的生活。因为懂得,所以在去开阳时,感受到了那颗千年大树的能量,宽容而强大。那一刻我用安静的微笑告诉朋友,真正快乐的时候,语言是多余的。
这些年,身边来来往往了许多人。疲于应对各种关系的我,开始反思我到底为谁而活?我的人生到底需不需要那么多人?画得精致的面具还要收集多少才够?
在反复的清减以后,我又回归了读书会,用安静的文字来做我的应对。我开始走进历史那道门里,关注那些一样用素墨写下的曾经。从《追风筝的人》开始了解阿富汗那段残酷而又丰富的历史,到《五百年来王阳明》知道了那些名字背后的故事。在那些厚重的书页里,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浅薄,识人难,识己更难,在关掉了自我感觉良好的滤镜后,我看到了一个不好看却真实的自己。
王守仁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我深以为然。所以我开始将心中贼一个一个找出来,直面他们,逐个击破。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那么多不足,对于外界的声音,我将他们一一对应。就在一次又一次的正视自己以后,我看到了真正想要的一切。它们不那么美好但一定让我安心,这些东西再无需别人的喜欢,只需我喜欢就好。
写《开出一朵荆棘花》时,原来的小清新已经被现实的荆棘阻隔,回看照片的时候,那曾笑靥如春的自己,在这个庚子冬里换了一种姿态。改变是我一直在做的事,可改变也是有代价的,所以这种改变的姿态让我心里有了一丝隐痛。正是这份痛让我明白,人不一定要被治愈才能成长。
带着伤痛和残缺也许更利于向上生长,荆棘花的美就在于它即使被扎痛了,也要用鲜血画出一条生长的路,它比温室里被呵护的花更有活力。就像曾国藩那样学会“和光同尘”却心存圣人,有着人性的丑陋和美好,不拘于表面的样子。在被打压后却更能往上爬,心里的痛苦和绝望只会成为他蜕变的助力,只要时刻记得除去忮心,就能冷静看待人生的黜陟。这才是我要的成长,才是我付出代价去改变的理由。
还有两天就要跨到2021了,在即将打开这扇门的时候,我想慢一点。慢慢地回想这2020年的一点一滴,安静地欣赏那些快闪时刻,再回味一遍当时的心情和感受。
第一次演讲时忘词的尴尬,和胆大妄为的重来一次;
第一次做陶塑时手残的反复失败,以及后来拿到杯子的成就感;
第一次尝试写推理故事的兴奋和新鲜;
第一次一个生日过了3次,吃了5次蛋糕;
第一次有文章被导演认可,在疫情期间用我的文章做分享,而我可爱的爸妈也第一次,一起用手机看了一场直播;
第一次因为拒绝而成就了真实的自己。
我的2020,在焦虑、失眠、快乐、惊喜、悲伤、难过、幸福、安宁中度过。被欣赏也被误解,被喜欢也被讨厌,被接纳也被拒绝。我从不断解释到逐渐沉默,从满心愤懑到心平气和,从急不可待到从容以待。然后明白了那段背了很多年的话:“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素墨着笔,书写过往。封一瓮庚子鼠年的新酒,记一段不复相见的韶华。待来年,酒香溢,笑对经年。
写,我喜欢的一切;
说,我表达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