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得好诗”(第三季)012:《杂事诗 · 安》

杂事诗 · 安

@ 徐江

晚安!一天的悲伤

树垂下了脑袋

凉秋就快到来

晚安!一年的悲伤

病毒还在杀人

凉秋还在路上

晚安!整隧道的玻璃碴子

嚼它们的人走了

好奇的新人来尝

他们三三两两

晚安!更远的更亮的更带希望的字纸

诗的手稿时间的钞票

亡魂一层覆盖了一层

它们的塔通到了月球上踩着雨梯

晚安!母语的黄金

没有时代是的只有黄金

从来没有黄金的时代

但这不等于它不会到来

晚安!手中酒杯的倒影

烟的倒影声音和音乐

一生的倒影

它们折叠成为新的一代熟悉又陌生

晚安!晚安中的一切

成为晚安的早安

一个个离去的疯狂

来吧!夜就是这样它值得更疯狂

也只有更疯狂

南人点评:
徐江兄的《安》,水下深潜了1万米。
这1万米,不是借助蛟龙号,而是蓄积情感、屏住气息生生“按”入水底的。这里,“安”同“按”。
想起鲁迅先生的一篇文章——“为了忘却的纪念”,当时就纳闷,既然纪念,又如何能忘却?结果只会越纪念越难忘却。这里也是,心里想“安”住,实则是无论如何也“按”不住的,越“安”越是“不安”,越“按”越是反弹。
诗中的情感和诗意从何而来,当然是活出来的,近前的,正经历的,更是深切。
诗中“一天”“一年”到一个时代,是时间的步步紧逼;“树垂下脑袋”“病毒杀人”到“人嚼玻璃”,是环境和空间的步步紧逼。画面越来越阴暗,音乐越来越低沉,内心越来越压抑,希望越来越渺茫。
这还不够,诗人继续向下“按”。
“晚安!更远的更亮的更带希望的字纸/诗的手稿时间的钞票/亡魂一层覆盖了一层/它们的塔通到了月球上踩着雨梯”,把光线直接调到了最黑,把低音直接调到了最大,“塔”“月球”“雨梯”搭建起的背景,像用积木临时垒起来的摇摇欲坠的模型,随时可能像推倒骨牌一样砸向“等深”的倒影,将镜面(玻璃)内外的两个世界全都砸碎!是啊,“字纸”“手稿”“钞票”与一层一层的亡魂相比,显得何其轻飘、苍白、无奈、无力?

“没有时代是的只有黄金/从来没有黄金的时代/但这不等于它不会到来”。

没有时代,是的,只有黄金。写得太好了,一伸手直接把坐标系的时间轴抽掉了,整个世界像一个人被抽掉脊梁骨一样,直接坍塌了。

从来没有黄金的时代,但这不等于它不会到来。不得不说,诗人一直是介于上帝与普罗大众之间的信使,他们总能提前得知或预见世界的毁灭,凭借离地半尺的高度,他们可以幸免于难,这也让他们有了重建世界和拯救人类的责任。

是啊,这黄金时代,现在没有,不等于永远没有。相信未来,是活下去的理由。

而这微乎其微的希望和未来真的存在吗?我们一生的倒影折叠出的新的一代“熟悉又陌生”——像我们又不是我们——未来他们是把玻璃碴子拼回玻璃,还是会把玻璃碴子咬得更碎?

等待中,时间一天天过去,早安一次次变成晚安。在夜的掩盖下,这世界越来越疯狂。

也只有更疯狂!是啊,不在疯狂中毁灭,便在疯狂中重生!

把一块木头按到水下,按下去越深,越需要使出更大的力气,松手后的反弹力也越是强大。

这次,诗人徐江把生命的悲悯直接按压到了水底1万米,要是他一松手,这种极度深潜产生的巨大反作用力,将如水下发射火箭一般,会把情感的载荷发射到哪里去了呢?

你就放开胆子去想吧。

诗人简介:

徐江,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1991年创办《葵》。著有诗集《徐江的诗》《花火》《雾》《杂事诗》《我斜视》、诗学论著《这就是诗》《现代诗物语》等二十余种。主持编选《1991年以来的中国诗歌》《给孩子们的诗》。四次荣获新世纪诗典“李白诗歌奖”。曾获首届亚洲诗人奖、《世界诗人》2006年度国际最佳诗人。

点评人简介:
南人,男,江苏泰州人,出版有诗集《最后一炮》《黑白真相》《致L》等。获磨铁诗歌奖2017年度十佳诗人奖;《致L》获《诗参考》杂志第二届十年优秀作品奖、中国诗歌30年优秀长诗奖。现居北京。
延伸阅读:
南得好诗(第三季)011:《客观描述》(方闲海)
南得好诗(第三季)010:《看,花开得多好》(东森林)
南得好诗(第三季)009:《变成机器人该有多好》(潘洗尘)
南得好诗(第三季)008:《什么宝贝》(张小云)
南得好诗(第三季)007:《记得去扫墓》(周瑟瑟)
南得好诗(第三季)006:《无名车站》(王小拧)
南得好诗(第三季)005:《致母亲》(严力)
南得好诗(第三季)004:《冬日的一截矮墙》(侯马)
南得好诗(第三季)003:《祭》(图雅)
南得好诗(第三季)002:《爸爸的新女人》(曾璇)
南得好诗(第三季)001:《一个冬天的晚上》(盛兴)
南得好诗(第二季)001-060全收录
南人读诗(第一季)001-060全收录

注: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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