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的愧疚
引言：今天是妈妈十周年的忌日，农历冬月二十。十年前的今天下午二时许，我亲爱的妈妈在与病魔搏斗了数月之后溘然离世，从发病到离世前后不到半年，时间匆匆，匆匆得让人猝不及防。我花了数年时间才慢慢从茫然中走出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从此，我成了没有父母的孩子。在漫长的空寞、悲伤和思念中走过了十年，并且这种思绪将伴随生命的长度而持续。今天，我伏案沉思，把我的思念用诗文托寄——《江城子·娘亲十年祭》：我将诗词发到家人的微信群，随即翻开尘封十年的文字逐一阅读（这是妈妈走后的日子里，我用文字垒起的思念），妈妈的桩桩往忆瞬间跃于眼前，让我泪流不止。稍安定后，选取写于妈妈周年祭的这篇文字——《孝的愧疚》，寄托我的哀思。我想对妈妈说：妈妈，儿子好想您啊！
从妈妈的坟头回来，心里一直平静不下来，身处愧疚之中。推开房门，走上清凉的露天平台，仰望灰暗的夜空，没有星，不见月，未闻冬夜瑟瑟的风响，也无往日建筑的轰鸣声。楼下的街道明亮孤冷，只有稀疏的车行，那种静谧和孤寂，足以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今天是妈妈的周年忌日。之前，身处四川的大哥、北京的五弟和美国的幺弟分别打来电话，表达对妈妈的悼念之情。天气晴朗，我们兄妹一行四人驱车来到爸妈的坟前，摆上祭品，点燃鞭炮，燃烧香纸，斟满白酒，插上鲜花。人说阴间阳间只隔着一把火。我跪在爸妈的坟前叩头，心里默念着儿子的祈祷，母子同心，深信妈妈定会收到儿子的信息；妹妹泪流满面，撕心裂肺的哭泣淹没了鞭炮声，不停地与妈妈诉说着女儿的思念，并沙哑地哭喊：“妈妈，哪怕您再活三年也行，为什么要这么快就撒手而去啊！？”我知道，妹妹所说的三年，对于耄耋老人来说是无不期待的关口——孙子成婚，孙女出嫁，外孙上大学，曾孙到膝前。然而，或许是天堂的爸爸更让妈妈放心不下，所以就急着驾鹤而去。
妈妈走后的365个日日夜夜，留给我太多的空寞和哭泣，继而是怀念和思考，几乎工作之余的时间，全是以文字的方式倾诉，系统地回放和整理着妈妈一生的非凡经历，追忆妈妈相夫教子的点点滴滴，常常泪流满面而不能自已，以致感染到家庭的气氛，直至将近一年才慢慢走出来。从感性的悲伤到理性的思考，使我反复拷问生命的价值和人生的意义，最后聚焦到一点：对妈妈孝的愧疚。此后，关于幸福的话题一直萦绕着我，常与不同的对象进行讨论，其中不乏博学多闻的老者，力求通过完整的答案测算父母幸福的指数，以此来量化自己的孝心，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幸福是个阶段性的定义，不同阶段有不同阶段的幸福——少年时期幸福不幸福要看父母，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幸福；青壮年时期幸福不幸福要看伴侣，有什么样的伴侣就有什么样的幸福；中老年时期幸福不幸福要看子女，有什么样的子女就有什么样的幸福。这一归因源自二老走后尤其是妈妈走后，思念推动思考从碎片走向系统。爸爸的中老年时期是幸福的，有妈妈的悉心照料和自己心灵的平静安宁；妈妈的中老年是幸福的，家业的蓬勃发展和子女的拳拳孝心。但是，我们未能让妈妈安闲清静。爸爸辞世后我一夜间成熟了起来，渐渐觉醒了孝的含义，懂得“孝在态度”的道理，开始顺从妈妈的一些想法和愿望，和颜悦色，耐心地倾听和交谈，一改昔日的生硬刻板；妈妈逝世后，我在孤儿感中倏地长大，从父母的感受中感受孝行，检讨自己没有站在母亲的角度看待和处理一些问题，我的孝是失格的孝，残缺的孝。但是，孝的遗憾无法缝合，“子欲孝而亲不待”，此生再无孝母的机会了！人世间，知错就改是上苍的一种恩赐；知错就改并能以改正的方式去践行孝道，那才是一种福分啊！只可惜，此生再也没有享受这种福分的机会了。数年前比尔盖茨来中国，一下飞机就有记者问他最迫切的事情是什么，他说“孝敬父母！”当时，对他的脱口而出不以为然，现在明白了其中的要义，也隐约窥见比尔盖茨能做出伟业的内因所在。父母是传统文化锻造出来的一代人，孝，是父母留给我们回想的重要内容：孝是态度，顺从父母，笑脸相待，不埋怨，不违逆；孝是自立，不给父母负担和麻烦，不让父母操心；孝是心灵慰藉，不让父母孤独，不让父母担心，不给父母报忧；孝是节俭，节俭持家，节俭办事。
在别人眼里我是孝子，实则不然。妈妈晚年最大的寄望，是每个子女每个家庭都能一样好，也就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愿望与现实之间总有距离。爸爸走后，妈妈不愿离开与爸爸相处十多年的居室，独自一人，吃无规律，更谈不上营养，我们没有消解这种坚持并妥善安置好；妈妈患上急性胰腺炎住进医院，首次治疗未愈而同意其返回家中，这或许是一错；不久导致再次复发，以致身体极度虚弱引发病灶，又没有送至省城医院，或许又是一错；妈妈心理负荷重，在思念丈夫中操心子女家庭，没有得到安闲，这是错上加错。没有营养，没有抵抗力，承受不了肺部癌细胞的侵袭而导致生命的快速终结，这在病理学上或许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何况还有来自心理和情绪上的不堪重负呢？作为儿子，每每想到这些，总有一种抓心的痛。感恩父母选择了我，不仅给了我生命，还给了我爱的成长；作为儿子，除了行孝别无选择；而行孝，不仅仅是父母的心灵慰藉，更是作为子女的生命滋养。妈妈的突然离去，不仅给我切肤之痛，也给我切身之思。我一直在追寻妈妈故去的答案，一直在承受愧疚和思念，一直在感受着没有父母的痛楚——没有地方行孝，没有地方撒娇，没有地方分享喜悦，没有地方倾诉衷肠；没有了妈妈唠叨的幸福，没有了爸爸责问的温馨；有的，是恒久恒久的怀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这也许就是人生不能完满的原因吧。晚了，晚了就错过了，错过了就无法弥补了。错过的不是一趟车，而是人的一生一世！人生只售单程票，过去的永远不会再来。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做妈妈的儿子，绝不让孝的愧疚再度发生。
何滔，湖北黄冈人，从革命老区阳新县走出来的公务员，当过老师，干过乡丁，做过县官，跑过记者；热爱文学，挚爱书法，喜欢摄影；先后在阳新县委、黄石日报、黄石市广电局、黄石市文化新闻广电局工作，现供职于黄石市人民政协；高级编辑，中国报业书法家协会理事，湖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武汉市书法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