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作战如何“摆兵布阵”
现代作战要不要摆兵布阵
现代作战称作战队形,在古代兵法里即为作战阵形,也称“军阵”,从“最基础的一兵、一伍、一列开始,一直到全军,都做到'立兵伍,定行列,正纵横’。” 如中国古代的“一字长蛇阵”,三国时期诸葛亮的“八阵图”,古希腊的“多立斯方阵”,古亚述的“亚述方阵”等。
以作战队形作为断代标准,战术经历了方阵战术、线式战术、纵队战术、散兵线战术、合同战术的发展历程。走过战术发展的历史长河,现代作战进入到了非线式、非对称、非接触时代,不规则、非线性成为作战部署的突出特点,那么这是否意味着现代作战部署就没有队形可以作为基本参照了呢?兵力兵器的部署就可以任意而为了呢?尤其对于作战力量多、兵种专业杂、指挥灵活性强的整体作战而言,作战部署上的不规则、非线性特征更加突出,作战部署是否就更加没有规律可循了呢?
其实不然,尽管现代作战是“三非作战”(“非线式作战”、“非对称作战”和“非接触作战”),但作战部署仍然需要讲求一定的队形,需要一定的队形样式作为作战部署的基本参照。
作战队形是力量部署的内在本质要求。指挥作战的本质就是对兵力兵器进行高度组织化、有序化、协调化的运用,对于任何兵力兵器的使用,总是要给其定个确切的空间位置,相互之间总是要给其定下相对的距离和方位,各种兵力兵器之间总是要形成一个统一协调的有机整体,绝不可能任意部署打乱仗。
作战队形是宏观上的轮廓与具体上的灵活相统一。从具体的、局部的的角度看,兵力兵器的部署更加灵活了,相互之间在空间上更加分散了,作战过程中更加机动了。但是从宏观的、抽象的角度看,兵力兵器的部署,在相对方位排列上是有规定的,在相互距离远近上是有要求的,在前后左右的结构布局上是有规律的,只是组成作战队形的各种兵力兵器成分在具体部署上,更加机动灵活,但基本的方位排列、距离远近、结构布局所形成的轮廓和界限不能打破。
作战队形是战术队形由低到高的层次化组合。无论是古代军阵,还是现代作战队形,都是从最基础的单兵、单装开始排列,依托作战编组形成军阵或队形。由低到高,数个小阵形成中阵,数个中阵形成大阵,“从全阵看,'阵间容阵,队间容队’,'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 。所以现代作战队形,由最基本的分队战术队形,组成合同战术队形,由合同战术队形,组成战场整体作战队形,形成作战队形的层次化组合。从每一个作战层次看,都有一定的结构布局要求,从整个战场层面看,由于其作战的体系性、整体性要求更高,也就更加强调作战部署的结构布局,作战队形的摆布也更加讲究。
所以,作战部署所遵循和形成的队形,不但古代有,冷、热兵器时代有,信息时代也有。“广泛的战术机动成为取胜的重要因素,大排面的密集队形逐渐被有弹性、灵活性的集团队形所取代。” 相较于古代的军阵,信息时代作战队形更机动、更灵活、更分散、更富有弹性。
现代地面作战如何摆兵布阵
孙子所说:“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作战部署不仅把兵力兵器摆布到位就可以了,更要通过摆布形成有利态势,取得行动先机。着眼于通过“布”形成“势”,布设作战队形遵循以下原则。
合于任务。不同的作战类型、不同的作战样式、不同的作战行动,需要不同的作战队形。进攻与防御是两种基本作战类型,进攻需要作战队形有强大的突击力,在有限的正面上能够使战斗力得到最大释放,队形能够快速的向前机动,并且能够形成绵密不绝、层层递进的持续攻击力。而对于防御来说,要有相对较宽的正面,以应对进攻方不确定的攻击方向,要有一定的纵深,以保持防御的弹性。
贴于地形。兵、车、射是中国古代三个主战兵种,孙膑指出:“易则多其车,险则多其骑,厄则多其驽。” 平坦开阔的地形多使用车兵,狭窄崎岖的地形多使用步兵,险要塞厄的地形多使用弩兵。恩格斯指出:“这些纵深和正面都很大的行列只能在平坦而阔的地形上保持队形,并整齐的移动。每遇障碍,方阵就得排成为纵队” 。明代将领戚继光抗击倭寇所创立的鸳鸯阵,由12人组成,这种短小精干、机动灵活的队形,既取决于倭寇小规模袭扰的任务,也是为了适应东南沿海沟壑纵横、道路交错的丘陵地和水网稻田地。这充分说明,地形对阵形选择影响之大。
便于协作。“配合与协作是人的社会本能。” 作为高度组织化、统一化的军事力量体系,为发挥整体作战效力,其配合与协作的程度更高,孙子曰:“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 所以在摆兵布阵时,必须考虑组成队形的各作战单元之间、各军兵种之间、各种武器装备之间的协调配合。这种配合与协作,不仅仅是作战队形各组成要素之间的相互掩护、支援、策应,还包括他们之间取长补短、扬长避短。古代的阵形,通常弓箭兵位于阵形的前方,用于远距离杀伤敌人,步兵位于弓箭兵之后,利用弓箭兵的杀伤效果,超越弓箭兵实施突击,骑兵一般都在步兵的两翼上行动,用于翼侧迂回、追击,三个兵种之间既相互配合,又最大限度发挥了各自特长。
寓于谋略。“兵以诈立”,奇谋诡计在作战中往往能释放出巨大的战斗力,起到以弱胜强、扭转乾坤的作用。所以作战队形要排得巧、布得妙,就必须把谋略战法固化到各种作战队形之中。最先产生的方阵,通常是“一军阵”,随着战争对效率的不懈追求,能够出奇制胜的“二军阵”“多军阵”随之产生,在军阵中出现了集中兵力、后续梯队、预备队的思想,军阵的形状也变得更加复杂奇诡。商汤灭夏桀的鸣条之战,夏桀采用的是“一军阵”,商汤采用的是“二军阵”,即商汤的军阵分为一前一后两个子阵,前方子阵从正面牵制夏桀,后方子阵迂回到夏桀“一军阵”翼侧,一战而胜。坎尼会战中,迦太基统帅汉尼拔布了一个“新月大阵”,从两翼到中央分别为骑兵、强兵、弱兵,整个队形从两翼到中央逐渐向内凹陷,形似新月,利用“新月大阵”,汉尼拔对罗马军团成功地实施了合围战术。
现代地面作战摆兵布阵基本模式
随着战争形态的变化、武器装备的进步,尽管对作战队形提出了新的要求,但是战争对实用和胜利的追求不会变,基本的任务类型、任务样式不会变,队形的配合与协作的本质不会变,攻与防、进与退、奇与正、虚与实、迂与直等谋兵论战的基本思维模式不会变,地面部队“脚踏实地”的战场环境基础不会变。近现代战争中仍然有古代军阵的影子,一些常用军阵的基本轮廓、基本结构、基本思路仍然是现代力量摆兵布阵的基本依据。
数阵。数者,密也、厚也,数阵就是密集、厚实的作战队形,组成作战队形的各作战单元之间,一般采取密集靠拢、前后相继、稳扎稳打的部署。数阵在作战队形的正面,部署有若干不平均分配的作战单元,各作战单元之间有主有次,相互之间可进行掩护、支援、策应。在作战队形的纵深,数阵也部署有若干不平均分配的作战单元,作为阵形的第二梯队、第三梯队…,以形成队形一定的纵深,为队形提供绵密不绝、持续不断的战斗力。根据现代作战,一枚小型核弹不能同时毁伤两个作战单元的要求,各作战单元之间至少要保持3~5公里的间距。
数阵主要用于实施正规的进攻和防御作战,以及部队位于驻止状态下的集结部署等。可以看出,数阵源于古代的方阵,根据部队所担负的具体任务、所掌握的作战力量,数阵可以演化出用于进攻的锥形阵、钳形阵,用于防御的雁形阵,既能用于进攻,又能用于防御的三角阵,如常用的前二后一、前一后二,或前多后一、前一后多的部署。若兵力充足,数阵还可以演化为两个数阵的前后对进,多个数阵的分进合击或圆形、扇形防御,这种队形类似于古代上中下三军,或上中下左右五军等。
疏阵。疏者,散也、广也,疏阵就是松散、分布的作战队形,是与数阵在部署形式上相对应的队形。组成疏阵的各作战单元之间,一般成不规则的分散部署,甚至以营、连、排分队为单元进行分散部署。不像各作战单元紧密靠拢的数阵,疏阵中各作战单元、作战分队之间在战术上的协调配合很弱,但不排除在整体战役上甚至战略上的协调配合。疏阵主要运用于分散流动的游击战、特种战,各组成要素分散独立地实施侦察、干扰、袭扰、破坏、伏击等战术。当部队被包围,固守待援或集中突围行不通时,通常会被迫实施分散突围,其所采取的队形也是疏阵,比如皖南事变中新四军的突围。当在作战中胜利的态势已经很明显,敌军心已乱、队形已散时,为抓住战机,乘胜扩大战果,可采取疏阵进行大胆的穿插分割、分散追击。辽沈战役第二阶段,于辽西围歼廖耀湘的第9兵团。在廖耀湘兵团指挥所被端掉后,第9兵团陷入了巨大混乱,同时鉴于我军仓促包围、队形散乱的态势,东北野战军下达了“哪里有敌人就打向哪里,哪里枪声密集就往哪里集中”的命令,各部队大胆实施穿插分割、深远追击,全歼国民党精锐第9兵团。
线形阵。线形阵,就是组成队形的各作战单元首尾相接,组成狭长的横队或纵队。从古至今,线形阵的模式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主要运用于部队机动。“军队行军采用纵队可能是一种很古老的方法,因为这无须大脑考虑,地形早就为他们作了这样的安排。” 但不管对于进攻还是防御,都不适合运用线型阵,这是因为线型阵正面狭窄,部队难以展开,一次无法释放较大的战斗力;纵深浅薄,在冲击之下易于断裂,遭敌分割;头尾相距较远,难以相互配合协作,孙子的常山之蛇只是对阵形的配合与协调做一个比喻,并不是说常山之蛇就是线型阵。
解放战争时期的三大战役,尽管国民党军的失败是多方面的,但其作战队形上的重大缺陷是重要原因之一。辽沈战役,国民党兵力配置在由北向南的长春至锦州一线;平津战役,国民党兵力配置在由西向东的怀安至滦县一线;淮海战役,国民党兵力配置在由西向东的商丘至连云港一线,以及由北向南的薛城至蚌埠一线,即以徐州为中心的十字架。上述线形部署,均遭解放军分割孤立,各个击破。当部队体量过大,单一线型阵就会过长,运动缓慢,极易遭对手分割围歼,为此部队通常成多路纵队实施机动。
袋形阵。袋形阵,俗称口袋阵,形似口袋,三面皆配置兵力,但在口袋的口部则不配置兵力。很显然,袋形阵就如同一个陷阱,布置这种阵形的目的就是想让对手从口部钻进口袋,掉入设置好的陷阱,所以袋形阵主要用于伏击、包围。在企图实施包围时,一旦包围态势达成,则迅速使用兵力穿插至袋口处,将口袋扎死。淮海战役第二阶段围歼黄维的第12兵团,为形成对黄维兵团的包围态势,中原野战军在双堆集布下袋形阵,前方部队则对黄维实施机动防御,节节抗击,有计划的后撤,引黄维兵团至预设的袋形阵,尔后口部兵力迅速出击,扎紧口袋,将黄维兵团12万人合围于以双堆集为中心纵横各7.5公里的区域内。袋形阵还可以演化为一种有效的战法—围三阙一,即在袋形阵上故意留下一个缺口,虚留一条生路,主要用于阵地或城市攻坚。坚固阵地或城市内的敌人,在三面攻击之下,就会企图从缺口撤离,以此调动敌人脱离阵地或城市依托,使难打之敌变成好打之敌,尔后分割消灭之。袋形阵可以演化为弧形阵、雁形阵等,比如汉尼拔的“新月大阵”,就是一个典型的弧形阵,中间凹陷,利用外张的两翼成功对罗马军团达成了合围。
钓形阵。孙子曰:“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要把谋略运用于作战队形之中,在摆兵布阵上就必须布奇兵、用奇兵,通过奇正相生相克、相辅相乘,达成各种谋略战法。所以在摆布作战队形时,通常在要在正规的主阵之外,安排辅助的次阵,在主阵之外一定范围内活动。次阵组成的奇兵,主要担负穿插迂回、分割包围、牵制阻击、袭扰伏击、示形调动等任务,为主阵组成的正兵作战创造战机。正兵就象手握钓竿的钓者,而奇兵就象钓竿抛出去的钓钩,耐心地等待“鱼儿”上钩。南麻临朐战役是粟裕少有的失败战例,1947年7月,国民党以范汉杰为前线总指挥,指挥9个整编师进攻鲁中沂蒙山根据地,范汉杰兵团一改以往“齐头并进、分进合击”的战术,加大前后纵深,采用“重叠交互前进”的“滚筒战术”向解放区推进。范汉杰把国民党五大主力之一胡链的整编第11师摆在整个作战队形的最前方,作为一支奇兵,先行攻战沂蒙山根据地首府南麻。占领南麻后,采用“固守待援、中心开花”的战法,吸引粟裕来攻,结果攻击部队陷入了范汉杰兵团的反包围之中,在突围至临朐时又因敌方堵击遭受损失。
钓形阵并不是孤立排布的,而是在数阵、疏阵、线形阵、袋形阵等基础上,配置奇兵实现的。根据正兵与奇兵排列组合方式,钓形阵可以是一正一奇,一正多奇,多正一奇,多正多奇等不同形式。我军的“围点打援”“攻城阻援”两种经典战法就是钓形阵的具体运用,围点打援中,围点是奇兵,打援是正兵,攻城阻援中,攻城是正兵,阻援是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