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工坊·小说」宋爱香｜山坡下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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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下的一家人

六十年代，正是国家最艰难困苦时期，百姓们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村民们十之八九都是贫困户。在太行山脚下，住着一户人家，户主名字叫史来狗，娶了个媳妇名叫韶红活。

父母亲在世时，家里的日子还算凑合。父亲勤劳能干，膝下就来狗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娇惯的跟活宝似的。

来狗三十岁娶了一个憨女子，长相还说得过去，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不好使，时而清楚，时而糊涂。来狗也是同类人，两人算是绿豆对王八——对上眼了。

婚后的生活平淡无奇，没什么大风大浪，倒也相安无事。韶红活在那方面还算正常，每天和史来狗闲来无事，就藤缠蛇绕般纠结在一起，沉浸在欢悦之中。两年之内竟然生了一儿一女，男孩起名叫史签名，女孩起名史鱼则。

当时特别贫困，六个人一起睡在一个破旧的土炕上，炕头上只有一张祖传下来的破席子。

没有好过几年，父母亲疲劳过度，双双相继离世了，只剩下一对半糊涂的爹妈和一对糊里糊涂的子女。

家里穷困潦倒，吃不饱穿不暖，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他们有时候为了出门溜溜，卖一把小麻子，也有一个仪式：史来狗在前，韶红活在后，儿子女儿依次排队上街。卖了一毛钱铜钱，也得四个人分开来花。爸爸妈妈一人二分，女儿也是二分，签名是个男孩，剩下的四分就被他霸占了。一家人有饭一起吃，有钱一块花，倒也过得去。

屋漏偏逢连阴雨，先天性不足的韶红活，在儿子女儿十岁时候得病没钱去医院，不到半年就去世了，没有女人操持的家彻底垮掉了。

韶红活在世的时候，家里面还有些温暖，有说有笑的。可是韶红活死后，没有媳妇的男人苦啊，过得就不是日子。没妈的孩子更像蒲公英似的随风飘荡，飘落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过着流离失所的日子。

过了两年，来狗拉了一屁股饥荒，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就把韶红活的尸首卖给了河南的一个富裕人家的光棍汉结了“阴亲”。总算有了一点钱可以裹腹了，父子三人暂时解决了温饱问题。

来狗看着儿子女儿不成器，就开始酗酒，打骂签名，却偏心眼儿，舍不得打骂鱼则，盼望鱼则嫁个好人家，多要些彩礼贴补家用。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间就到了签名和鱼则谈婚论嫁的年龄了。签名因为一贫如洗，又呆又馋，好吃懒做，一无是处，就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

来狗气不打一处来，只能凑合着把鱼则胡乱嫁了出去，找的对象家也是一般的家庭，并没有捞到什么油水。

也许是家道不幸，来狗在一次喝了假酒后竟然中毒身亡了。签名无可奈何地看着死去的父亲，怎么也哭不出声来，找了个师傅把家里仅有的一口大缸敲破，（他不敢自己敲缸，害怕打碎了没法用），然后就匆匆忙忙地把父亲身着破衣烂衫的尸体塞进了破缸里，在自家耕地上挖一个坑就草草掩埋了。

后来，鱼则来家找父亲唠唠嗑、解解闷。因为她嫁过去一年多了，肚子始终没有动静。丈夫也打骂她，说她只会花钱乱打扮，像个神经病似的，公公婆婆还骂她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她为了逃避不和谐的家庭，来家里找父亲，其实是诉苦。

家门大开着，没有人。她左找右找，就是找不到父亲的影子。她心里明白，哥哥出去瞎逛了，一时半会回不了家。感觉饿了，就翻箱倒柜找吃的。可是，家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她哭着哭着，卧在席子上睡着了。睡梦中，隐隐约约感觉到父亲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门口唠叨着：“这是我的家吗？我怎么进不去呢？签名，你这个混蛋，不给老子买棺材，用一口大缸就把老子打发啦！害得老子成了孤魂野鬼，哼！”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就是起不来，想问问父亲到底怎么回事，又发不出声来。

父亲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子，就唉声叹气地走了。

鱼则一下子被惊醒了，猛地叫出声来：“爸爸，你去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她慌忙追出门口，哪里有父亲的影子。她饿得发晕，只能等待哥哥的到来。

天黑了，签名也是又累又饿，闲逛逛地回来了。嘴巴里嘟囔着：“妈的，什么人啊，剩饭剩菜也不让我吃，狗都吃剩下了，还给倒了，可惜了的！”

鱼则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哥哥回家的声音，就睁着无神的眼睛，对上哥哥无视的目光，想着哥哥也没有吃饭呢？怎么办？

这时，签名看到席子边上躺着的面黄肌瘦的鱼则，心想父亲去世的事还瞒着她呢，转身就跑。

鱼则一看父亲跑没影了，哥哥也跑了，提起精神就向外面追去。心里着急，没有看清楚家门口的石头门墩，“叭”的一声摔倒了。瘦弱的女子趴到地上，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双眼发蒙，又饿又冷，又昏过去了。

家里贫困潦倒，也没人来串门。一晚上的时间，鱼则就这样一睡不醒，过去找她的父母亲一家团聚了。

再说说签名怎么样了。他在外面的狗棚子里窝了一夜，还被大早上跑回来的恶狗咬破了左腿。第二天中午时分，他拖着流血的左腿回到了家。一进门，就看到昏迷的鱼则躺在门槛上面，头磕在门口墩上，地面上有一滩凝固的血迹。把他吓了一跳，赶紧一摸鼻息，已经断气了！

签名人懒，脑子不好使，鬼点子倒挺多。他灵机一动，计上心头！父亲不是把母亲的尸身卖了换钱花吗？我也可以啊！

签名有事干了，忙着给妹妹找阴亲的对象。也顾不得饥饿，浑身上下都是劲。

车有车路，马有马路。匆匆忙忙地就把这事给办成了。他用昧心的钱打酒来喝，喝的醉醺醺的，每日沉浸在醉生梦死的生活中。

后来，妹夫家来找鱼则，找了半天不见人影；签名害怕惹麻烦，也跑的没有音讯。再则说鱼则又没有留下一男半女，找不到也就不了了之了。

再往后推，村干部听说他们家两个男人卖了两个女人的尸身过活，无语了。一个明媚的早上，村干部来到他家，告诉他说，新社会来了，政府出台了暖人心的五保户政策，给他冠了一个五保户之名。

自由散漫惯了的签名还是没有稳稳当当在家待一天，四处乱跑。没过几年，签名也饿死在街头。一户人家就这样在人世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一阵小旋风，什么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