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A189：离乱馀年望太平——读《天地会》

文/望月听雪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明末清初，李自成破京灭明，吴三桂降清，明朝因小冰河期天气异常寒冷，灾荒频繁，地方势力割据，庞大的文官集团把持朝政，整个明帝国可谓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崇祯皇帝，明朝最后一个君王，身着龙袍以发遮面，自缢于煤山一棵老槐树上，清风明月之下，以至烈至悲之姿，将大明朝划上了终结的句号。“先帝宵衣久，忧勤为万方。捐躯酬赤子，披发见高皇。风雨迷神路，山河尽国殇。御袍留血诏，哀痛何能忘！”

九镇，位于长江中游，洞庭湖西，五河交汇之处，十万大山中的一片蛮荒之地，自古以来穷山恶水，王法不及，如此贫瘠之地却成为乱世之中一个庞大组织的发源地，看少年在此如何从一个文弱书生成长为一代枭雄，“一将功成万骨枯”，踩着累累白骨踏出一条血迹斑斑的成功之路，走出一个血与骨的泣血征途，在风云变幻的大时代下马踏平川，从这里走出去，慢慢渗透及华夏之寸寸土地，令“亲者快，仇者痛”。这是一个乱世，也是一段传奇的开始。

——离乱纷纷、颠沛流离的世道人心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度与泰娘娇，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是一首写在离乱颠沛流亡途中的心歌，明艳的春光与凄楚的神魂形成强烈鲜明的对比，春深似海，仇怨满腹，在时光的流逝中，“春愁”无法排遣，于是自看似浏亮的声韵中听到了夹杂着风声雨声的心底的呜咽声，满怀着羁旅的春愁自心间词间满满地溢出来。同样的，在此天下大乱、狼烟四起的局势下，九镇地处中国南北水路中心，堪称野心家的必争之地。各方势力鱼龙混杂，为这个小小九镇带来了一片热火朝天的畸形繁荣。底层百姓依然贫穷困苦，民不聊生。“杀人盈野复盈城，谁挽天河洗甲兵。”

普普通通的屠户，以一己之善心，为难民施粥，却在人心不古的乱世遭人嫉妒，一场难民的暴乱将陈家满门尽灭，尸骨无存，独留一个少年，踽踽独行在这苍茫大地间，无亲无故，只身独活，幸得师尊怜爱，收于门中苟延残喘地活着，终在惊心动魄、残阳如血的那天，投笔从戎，立志替父报仇，要将这个颠倒的乾坤戳个窟窿，浴血投身于这乱世的风雨之中，壮志雄心，沧海一笑，血染的风采飒飒英姿，“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乱世枭雄，“平生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

陈近南，本名陈骖，父亲陈永华，是九镇的屠户。陈家祖祖辈辈以屠宰为生，每一代的长子，都要从六岁开始杀生，先杀鸡鸭，满一百之后，再杀狗羊猪，等狗羊猪的数量分别过百之后，这个孩子差不多已长大成人，这时便是“掌刀”的成人礼了，杀牛的日子来临。而面对父老乡亲的成人礼完成之后，私下的才是真正的仪式开始，便是“窃天掌刑，替天行道。天王斩鬼，地府捉妖。”斩世上该斩之人，行天下该行之道。陈家先祖是朱元璋最信任的御用刽子手，暗中替朱元璋处置了许多不能公开斩杀之人，在朱元璋身死之后，逃离是非之地，落户在天高皇帝远的边陲小镇，化身为屠户，然这“窃天掌刑”的家族秘密和那一手经过历代先人千锤百炼磨砺出来的杀人技艺，被一代接着一代悄悄传了下来。每个经受洗礼的十八岁少年，当知晓自己的祖先并不是一文不值的屠户，却曾经是太祖皇帝贴身侍卫之时，儿时那些横刀立马、挑灯看剑的梦想，终于喷薄而出，心中扬起傲视天下的铮铮男儿血性，“横刀立马向天歌，一代王者下山坡。苍穹染血起风波，辉煌留给后人说。”“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何等的肆意张狂，意气风发。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月光如银，大雪纷纷扬扬，冰冷长街的暗影里浮动着几双嫉恶如仇的狼目，那夜，陈骖、严烟、宁爽文，三个从小在九镇长大的少年，“一代天骄，欲与天公试比高”，带着一身血海深仇，执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狼性野心，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奋起拼斗，终于从九镇走出去，叱咤江湖，纵横于烟波浩渺的八百里洞庭。“家亡国破此身留，客馆春寒却似秋。雨里苦愁花事尽，窗前犹噪雀声啾。群心已惯经离乱，孤注方看博死休。袖手沉吟待天意，可堪空白五分头。”

这一夜，翻开了历史最浓墨重彩的一页，缓缓走进了另一片火红燃烧的天空，一个令天地变色，令皇权惊恐的庞大组织的领袖由此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了。“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以陈骖为首的三个少年，血战逃离九镇后，以排帮身份重返家乡。柔弱的少年已成过去，新时代的枭雄即将登场。立足九镇，远赴常德，北上京城，经略东南沿海，扶持郑成功家族，独抗清兵，人类有史以来极庞大、极神秘的帮派鼻祖天地会的风云故事，就此拉开帷幕，一代乱世枭雄的隐忍与崛起，书写出了一代大侠的风采，“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

      “凤花亭，高溪庵，马溪庙，明主传宗，今夜歃血拜盟，结为同胞兄弟，永无二心。今将同盟姓名开列于左。本原异姓缔结，同洪生不共父，义胜同胞共乳，似管、鲍之忠，刘、关、张为义。今夜传教汝手路密约，上不传父母。自今既盟后，前有私仇挟恨，尽泻于江海之中，更加和好。有善相劝，有过相规，缓急相济，患难相扶，我等兄弟须当循规守法，不可借势冒为，恃强欺弱，横凶作歹，故违誓约。”歃血为盟的誓言，铮铮铁骨的血性，暗暗道出了离乱世道里真正的人心，“风骚薄命呼真宰，离乱馀年望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