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比、兴与形象思维
诗有六义；风，雅，颂；赋，比，兴。前三者为诗的体裁，后三者为诗的作法。“风”是古时民歌，《国风》就是一部民歌集；“雅”是周王朝朝廷乐歌，有《大雅》《小雅》；“颂”是庙堂祭祀的乐章，多为颂辞，有《周颂》，《鲁颂》等。“赋”是铺陈其事；“比”是指物譬喻；“兴”是借物以起兴也；朱熹解释说：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也；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用现代话说，“赋”是直接把话说出来，诸如直写其事，直描情况，直抒胸怀等。如崔护《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首先就直叙 其事说“去年今日此门中”，这种写法称为”赋”。有如白居易的《长恨歌》和杜捕的《石壕吏》等都是敷陈其事，直抒胸怀，属于“赋”的写作手法。'比’是比喻，含有“拟人，喻志双关之意”，是写诗的常用修辞手法，诸如以事咏怀，借景抒情，托物言志等。如李白《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佛槛露华浓。思故乡”。诗人客居他乡，夜不成寐，看到床前的月光，还以为是地上的霜，抬头一望，原来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看到天上的彩云便想到扬贵妃的霓裳羽衣，看到牡丹便想到扬贵妃的容貌；牡丹花在晶莹的露水中显得更娇艳，暗喻扬贵妃得到唐玄宗的恩泽，显得更加容光焕发，丽质生辉。这样的美人只有在西王母住的群玉山和瑶台才能见到。把扬贵妃比做带露牡丹花和天上的仙女，这便是以彼物[牡丹花，仙女]比此物[扬贵妃]也。又如杜诗《旅夜抒怀》有'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句这是以“沙鸥”来比喻人的落魄与孤独；李白《赠孟浩然》有“高山安可仰，徒此挹清芬”，这是借高山来比喻人的高风亮节。“兴”便是起兴，是借一物，一事，一景作为诗的开头，引起诗人所要抒写的情怀。如《静夜思》：“床前明月光，凝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是一轮明月，'千里共婵娟’，从而引起他的思乡之情，勾画出一幅生动的月夜思乡图。这便是先言他物“月光”以引起所咏之辞“思乡”也。又如《诗经》中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李绅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等诗，都是以“兴”作为开端的写作手法。
毛主席在《给陈毅同志谈诗的一封信》中提出“宋人多数不懂得是要用形象思维的，一反唐人规律，所以味同爵蜡，”他把形像思维看成是写诗的一种规律。所谓形象思维，就是客观事物反映到作者的头脑中，经过作者提炼，加工而形成具有真实情感和强烈意志的观念，按诗的格律吟之于口便成为诗。他在信中说，“诗要用形象思维，不能像散文那样直说，所以比,兴两法是不能不用的；赋也可以用，。。。。。。然其中也有比，兴。”赋比兴三种表现手法，是难以分开的，赋中又比，比中又兴，但都要用形象思维来表达。如毛泽东《冬云》：“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高天滚滚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气吹。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第一联是兴。第二联是赋，第三，四联是比。而全诗都是以形象思维的手法来写的。她是以自然现象来比喻当时的政治形势，“寒流，虎豹，熊罴，苍蝇”指的是“帝，修，反”，而“暖气，英雄，豪杰，梅花”指的是马列主义和革命群众。赋，比，兴的写作手法，就是把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的感情，事物，转化为看得见，听得到，摸得着的具体艺术形象。这就是形象思维的很好表现手法，所以毛主席把赋，比，兴和形象思维结合起来谈。例如，说“杨玉环长得很美”，美在哪里？谁也没有见过，这是抽象的白话，并无诗意；如果说“杨玉环像带露的牡丹花一样美”，这就形象化了，牡丹花谁都见过，具有艺术感染力，这便进入了诗的意境。又如杜甫的名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虽未直说贫富不匀，但诗中的形象却有力地表达了这种思想，而且具有高超的艺术魅力。所以写诗要运用形象思维，或者说要运用赋比兴的写作手法。吴乔《围炉诗话》：“。。。。。。意犹五谷，文，则炊而为饭；诗，则酿而为酒”，酿酒有发酵，蒸馏，升华的过程，写诗有如酿酒，也有构思立意和形象思维的过程，如果像散文那样直说，便不是酒而是饭了。
赋、比、兴与形象思维的核心诗比喻。比喻有明喻、暗喻、曲喻、博喻之分。“人面桃花相映红”，此为明喻；“云想衣裳花想容”此为暗喻；刘易锡《淮阴行五首》其四：“何物令侬羡，羡郎船尾燕。衔泥趁樯干竿，食宿长相见。”写一位少妇在船上送丈夫时，她羡慕停在桅杆上衔泥做巢的燕子，因为燕子能随船飞行，如果自己也像燕子一样，便能天天见到丈夫吃饭睡觉的情况。妻子深情展示无余。这种把自己比作燕子，婉转达意，以曲取胜的写法，谓之曲喻。唐诗人朱庆余在科考前给有司张籍写了一首以《闺意》为题的诗：“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旧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把自己比作新娘，把张籍比作新郎，把主考官比作婆婆。意思是说，“我的诗文不知是否适合主考官的口味？”此诗别开生面，韵味无穷。这种以全诗影射另一事物的比喻，谓之博喻。
运用比喻是，要求翻新、脱俗、神似，不可落入旧套，更不可拾人牙慧。上述'赋、比 ’两首例诗，都是以花比美人，但写法各不相同，引人入胜，因此比喻贵在翻新。但对初学者来说要求翻新、不入旧套，不是不能模仿。《惜抱先生尺牍-卷八》：'近人每云作诗不可模拟，此似高而实欺人之言也。学诗文不摹拟，何由得入？。。。。。。比如学字而不临帖，可乎?'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也是这个道理。'山花红似火’这种比喻显得平淡，改成'山花燃翠谷’、'涧花燃暮雨’便富有生气；又如'眼泪如阴雨’这种比喻庸俗，改成'泪眼不曾晴’便形象生动，立意新颖，不同凡响。所以比喻贵在脱俗。一日，大雪纷飞谢安问晚辈道：'白雪纷飞何所拟？’侄子胡儿说：'撒盐空中差可拟’谢安不语；侄女道韫说：'未若柳絮因风起’谢安大悦。因胡儿的比喻只是'形似’，雪和盐都是白色晶体；而道韫的比喻则不仅'形似’而且'神似’，柳絮与雪不仅有相似之白，而且有轻盈、飘舞、纷纷扬扬的动感。故苏东坡有诗云：'咏絮才高不道盐’。所以比喻贵在神似。'诗贵含蓄’，袁枚说：'凡做人贵直，做诗贵曲’，不把意思明说出来含在所写的形象里。江堤题《画》诗云：“杨柳西出叶向东，此非画柳实画风。风本无力不上笔，巧借柳枝相形容。”诗也跟画一样，要以诗句描绘的'画面’， 让读者去体会画外音、言外意。比喻的运用能取得'诗贵含蓄’的艺术效果。所以自古至今，'赋、比、兴’是写诗的三种主要艺术表现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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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件编辑:李英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