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经典《故乡》:解读鲁迅的乡愁,少时难懂鲁迅,读懂已是闰土

乡愁,是对故乡的记忆和情感。在人类的意识里,故乡从来都不是一个名字或符号,而是由许多具体景物、场景、人物和故事构成的精神家园,是被赋予了许多情感和记忆的心灵乐土。苏联名言说过,一个人绝不应该忘记最初哺育自己的那块土地。

乡愁,是人类亘古不变的话题。余光中的乡愁是他在这头、母亲在那头的小小邮票;席慕容的乡愁是没有年轮、永不老去的树;北石的乡愁是牵着风筝的离乡越远、思念越长的线,而鲁迅的乡愁则是现实与理想巨大反差中清醒的幻灭和沉痛的思索。

鲁迅于1919年12月从北京回老家绍兴探亲、搬家并接母亲等人到北京,因对最后那次回故乡感触颇深而于1921年1月作《故乡》并发表于《新青年》。他用'回故乡-在故乡-离故乡'主线贯穿全文,并将主线的景物、人物和场景等表达得淋漓尽致。

一、鲁迅的乡愁是精神家园破碎的失落和悲凉

故乡的远景。'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作者开篇开门见山的直奔故乡的主题。在'我'遥远的记忆里'故乡好得多',有着'他的美丽、他的佳处',但走近一看,却与儿时的记忆胶片完全相反:'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丝活气',一幅衰败、寥落的景象。

故乡的近景。强烈的故乡今昔对比让'我'甚感悲凉,只得用'故乡本也如此'来聊以慰藉。也许时隔久远,故乡美好已茫不可寻,儿时记忆已经泛黄且疏落得'没有影像、没有言辞'。走近一看:'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当风抖着,正在说明这老屋难免易主的原因。'由远及近的景物描绘,更让故乡增添了破碎的凄凉。

近乡情更怯。王国维说过一切景语皆情语。虽然心情是'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但现实却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我'近乡的心情或许更为复杂,有雀跃、有胆怯,也有怀疑,这种心情折射出'故乡终是回不去了'的悲情。作者20年后回到故乡触景生情,又因情哀景,情景交融、相辅相成,更增添悲凉气氛。

破碎的悲凉。故乡是一个人土生土长的地方,儿时美好的生活背景必会深深烙进记忆底层不可抹去,并凝练成生活经验长成生命的根。所谓的故乡情结,不仅意味着时间的的无限旷邈,空间上的广袤辽阔,更隐含人与人心灵之间难以逾越的距离。

故乡是人一生中最温情的精神家园,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精神家园的破碎。而现代知识分子的最痛苦的心路历程,是深厚的乡土情结和现代文明性渴望之间的纠缠。所以,鲁迅这里的乡愁是儿时精神家园破碎的失落和悲凉。

二、鲁迅的乡愁是对人与人之间心灵隔膜的感伤和哀泣

少年的闰土

少年闰土的出场源于母亲不经意的提起,唤醒作者心底尘封的记忆:深蓝的天空,金黄的圆月,一望无际的海边沙地,一片碧绿的西瓜地,一位十一二岁、颈带银圈、奋力刺猹的少年所有这些美好的元素构成了一幅鲜活灵动的月下英勇少年看瓜图。

作者的描写正向积极又充满诗情画意,让人身临其境的流连其中,并无限神往。少年的闰土'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 一副健康活泼、天真可爱的模样。'我'儿时的故乡因闰土而美丽的'苏生'。

少年的闰土之于'我',是活泼灵动又充满生命力的英勇少年,是精彩绝伦又丰富多彩的大千世界,是'我'的未知世界和满眼崇拜的'明星'。他能机智帅气的刺猹,能眼捷手快的捕鸟,还知道天底下无穷无尽的稀奇的事。

而少年的'我''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四角的天空'。 少年的闰土内心是非常丰盈和完整的,以致吸引了少年的'我',让'我'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粉丝'。生活中的我们也常被他人身上的独特气质所吸引而深陷其中。

作者对闰土的描写未见其人、未闻其声,只是通过母亲偶然提起,便将少年闰土丰满完整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他先写记忆里美好的少年闰土,与即将出场的麻木苦难的中年闰土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扼手叹腕。

中年的闰土

闰土的再次'出场',已然物是人非、让人错愕面色灰黄、皱纹很深、眼睛红肿,穿着单薄,提着纸包和长烟管,手又粗又笨又开裂,像是松树皮,再不似'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一幅饱经风霜、神情麻木的中年下层农民形象。

让作者'不由的出惊',儿时好友,久别重逢,该多激动,该有怎样的话要'连珠一般的涌出',但又心情复杂的吐不出口。而闰土分明的'老爷'及'规矩'道尽封建等级制度下所遭受的精神压迫和痛苦。

不是闰土忘记了友谊,也不是闰土的特别尊重,而是作为维系乡村秩序与伦理重要一环的这种等级观念曾经给闰土带过诸多福利与保护,闰土似乎比'我'更清楚这一套完整的伦理体系对于生存的重要性。

虽然'我'已然还是儿时'迅哥儿'的初心,但闰土却失却了'闰土哥'的初衷。即使'老爷'这个符号已经失效,但他还在固执的坚守,任凭母亲怎么纠正仍不轻易改口。这是中年忠厚老实、麻木苦难的闰土。

我们的感伤

中年的闰土,早已失却了曾经的光华:少言寡语、恭敬客气,欲言又止,再不具备活泼灵动的特征了。多子、饥荒、苛税、各种社会压榨等让他更加艰难。如果说少年闰土是'小英雄',那么中年闰土就是活脱脱的'木偶人'。

从人性学上看,这是人性之美的流失。'我'怀着浓郁的故乡情结来期待这次回乡温情的,但是心理错位的'隔膜'成为出走还乡的现代人普遍遭遇的难以磨灭的情感伤痛。其实这种'隔膜'是现代人普遍的生活经验和生命体验。

从社会学上看,这是阶级观念的固守。20多年后回乡的'我'与闰土之间的隔膜象征着'我'对故乡美好形象的破灭。茅盾说过,《故乡》的中心思想是悲哀人与人中间的不了解、隔膜,造成不了解的原因是历史遗传的阶级观念。

我们把自己活成了'闰土'。从'我'的经历和闰土的遭遇来看,我们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曾几何时长大后的我们离乡背景,奔向都市求学或打拼,追求所谓的现代文明和理想中的精神乐园,而现实却给我们响亮的耳光。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你以为自己活成了'迅哥儿',而现实是活成了'闰土'。

三、鲁迅的乡愁是对人性之美流失的怅然和悲悯

20年后的杨二嫂。我们脑海至今还定格着杨二嫂的模样:凸颧骨、薄嘴唇,两手掿在髀间、张着两脚,活象画图仪里细脚伶仃的圆规。都说相由心生,这种面相特征的'杨二嫂'在少时记忆里几乎就是'尖酸刻薄、爱贪小便宜'的代名词,而'细脚伶仃'则反映了她生活的艰辛。

20年前的杨二嫂。要知道20年前的杨二嫂是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面容姣好,又经营着一家'买卖非常好'的豆腐店,故被街坊邻里叫做'豆腐西施'。西施原本就是古代四大美女之一,而'豆腐西施'更说明了当时的杨二嫂是有正当谋生职业的,且生活状态还比较优越。

抚今追昔,不胜凄凉。昔日踏实经营的'豆腐西施'终变成絮絮叨叨、爱贪小便宜的 '圆规'。作者的比喻辛辣而讽刺,'圆规'成为后世津津乐道的话题。在作者'冷幽默'下,我们感叹现实生活对人性之美的摧毁力,不仅让人褪尽光华,还让人毁灭人格、磨灭斗志。

四、鲁迅的乡愁是对现实无能为力的困惑和茫远

当时的'我'并不是无所不能、真理在握的救世者。面对闰土的苦难麻木,面对杨二嫂的俗不可耐,面对故乡落后的精神世界和破败的现实世界,'我'只是个不断失语的困惑者。'我'在20多年里离本乡、'走异路,逃异地',到现代都市'寻求别样的人们',追求现代文明,但现代都市仍没有提供给'我们'更好的精神乐园,因此终究还是逃脱不了为生活'辛苦辗转'的失落和悲哀。

而这一切正是作为一个现代知识分子的普遍困惑和迷茫。带着这样的心绪,'我'回到了久别的故乡,心中自然'本没有什么好心绪',再看到衰败和萧索的故乡,心中更充满无限的悲凉。本来'回乡'正是为了'寻梦'的,然而现实却把梦击得粉碎。

但是'我想生活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路多了,也便成了路'。虽然'我'感到希望茫远,但'我'仍然有创造新生活的热切愿望,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追求新生活的坚定信念,坚持自己的理想。

五、结语

西方哲学家诺瓦利斯说过,哲学就是怀着永恒的乡愁寻找家园。从鲁迅的《故乡》里,我们感受到了这种致命的乡愁与绝望的寻找。诺瓦利斯的哲学无疑是对失去家园的痛心和悲悯,与鲁迅先生笔下的乡愁异曲同工。

对比的艺术。《故乡》通篇采用抚今追昔的对比手法,旨在塑造经典人物形象,产生强烈的艺术效果。比如今昔故乡景物的对比,今昔人物的对比(闰土、杨二嫂),今昔'我'的情感对比;闰土与杨二嫂之间的对比,'我'对两者的情感对比等等,都是对人物的极致渲染。

心灵的共鸣。鲁迅先生的乡愁充满了复杂的情感,这是现实世界与精神世界的世大反差,让读者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我们可能也同鲁迅一样,读书学习,奔向都市,在心力交瘁后又回乡寻梦。其实现实是我们以为自己活成了'迅哥儿',实际我们大多则更象'闰土'。

作品的启示。其实鲁迅也好,闰土也罢,以及我们而言,都应该有创造新生活的强烈愿望和坚定信念。信念是什么?信念是动力、是目标,只要心中信念不倒,就能成就辉煌。每个人成功的背后都是无数次的失败,但都依靠着坚定的信念,铸就了辉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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