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时代,我们的阅读还有出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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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卡夫卡20岁的时候,写下一段话:
“如果我们在读的这本书,不能让我们醒悟,就像用拳头敲打我们的头盖骨,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读它呢?难道只因为它会使我们高兴?我的上帝,如果没有书,我们也应该高兴。那些使我们高兴的书,如果需要,我们自己也能写。但我们必须读的是这些书:它们像厄运一样降临我们,让我们深感痛苦,像我们最心爱的人死去,像自杀。一本书必须是一把冰镐,破碎我们内心的冰海。”
我被卡夫卡惊吓了,他狠狠地掐了我一下,比妻子的嬉闹还突然,而且有点疼。
于我而言,阅读当然是严肃的事,但远远没有达到卡夫卡所说的境界。
在他这里,阅读成了一场生命历险记,他对自我的征伐与攻击,在阅读中蔓延,如同苦修一般,疼痛感十足,满足感也十足。
虐心、费神,甚至惊悚,恨不得每读一行文字,都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这样的阅读观,只有存在于一种假设:对自我的厌弃,以及对完善自我的饥渴。在高举人性的当代,卡夫卡式的阅读,无疑是古典的,也是孤独的。
2
上帝以言创世,以言启示。人类从上帝这里所继承的遗产,最宝贵的就是语言。
可惜,一代去了,一代又来,这个传家宝,因为人类的长期使用,已经无数次被磨损,已经破败不堪。
在现代社会,为了迎合大众,为了信息传播的缘故,语言更是变得越来越庸俗,越来越轻薄,活像一个三观不正的泼妇,或是一个烂醉如泥的懒汉。
试举一例:你很难想象,人们会发明出“颜值”这样的词,对同类的相貌评头论足,就像是给牲畜估价一样。你是否感觉到,我们其实是活在一个彬彬有礼的野蛮之地呢?
当然,还有更大的恶:人类发明了许多可怕的“思想”和“主义”,挑拨人群之间的仇恨,为情欲的野火,添加了许多黑暗的燃料。
3
古人讲,“文以载道”,可见,言词只是符号,所载之“道”才是根本。
当我们阅读的时候,我们是在读什么呢?当然不是符号,而是足以“敲打我们的头盖骨”的道。
在大众文化中,我们眼前所倾泻出来的“言”,泛滥成灾,但究竟有多少是载“道”的呢?我表示怀疑,毕竟缺斤短两、强取豪夺是常见的事。
新闻和广告,是否能载“道”呢?娱乐和营销号,是否能载“道”呢?
如果说“媒介即信息”是成立的,那么,当古老的《圣经》书面语遭遇到了互联网的信息蝗灾,狭路相逢,谁能胜出?
或者,真相是人类骨子里就厌恶“道”的存在?否则,缺乏“道”的语言,何以能扶摇直上,为大众所喜悦呢?
这样的话,在这个时代,如果一个人想要见证从“言”到“道”的生长,他所需要的,恐怕就是沉默,还有宁静——我的心啊,你要默默无声,平静安稳得力量。
4
在经济学里,发行货币的权柄,最好能分散,因为集中的权力容易腐败。正如在一片地域,如果只有一个人说话,那么语言的市场就会货品单一,从而使得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开始贬值,开始乏味。那些真正有效的、新颖的、载道的语言,将会无法在市场流通,也不能被人们认真使用。
显然,在我们的时代,语言的市场已经被官方的殖民主义者,还有民间的算命大仙所抢占——我们沦为了次等公民,无权享受语言的福利,只能痛饮语言的毒酒。
我们时代的语言,诚然是感染了“新冠病毒”,得了疯癫的病,再大的谎言都可以拐弯抹角,从厕所溜到主席台,从卧室跑到大会堂,再卑劣再流氓的言行,都能在语言中找到庇护所。
病了,病得不轻。
5
我们发现这一切,我们谈论这一切,意义何在呢?除非我们相信言词之外的“道”,藏在隐秘之处,对一切发号施令。
因为对个人来说,我们不能帮助,也不能拯救时代,我们只能絮叨,只能沉默,只能祈祷,只能表现时代的失落,只能殉道。
如果道德生活从语言中退潮,如果奥秘与惊奇被驱逐出境,我们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不再具有永恒的价值。
如果感情生活远离了语言,如果语言开始陷入陈词滥调的沼泽,我们就无法定义自己,因为所剩无几的词语,已经开始变得僵化和丑陋,正如一次次被挤压的尊严,一次次被伤害的灵魂。
如果事情已经变得如此糟糕,那么请问:我们的阅读还有出路吗?
朋友啊,我必须鼓足勇气,我必须被一只大手搀扶着,才能说出下面的话:有吧,如果我们被邀请参与一场道成肉身的神迹,如果我们真正发现了自己的贫穷。
但是,你愿意吗?我愿意吗?
如果我们愿意的话,我们一起重读这篇文章开头,卡夫卡在20岁所写的那段话吧。盼望我们被他狠狠地掐一下,最好能掐出一道伤痕。
202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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