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凶猛山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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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人勤劳热情,如果不酒醉一般不逞勇。同样的山水却养育出了另一种好斗的群体——箐螃蟹。
箐螃蟹生活在山涧溪流中,善猎活物,所以异常凶猛。它们有对手要和对手打、没对手找到对手也要打、实在找不到就和溪水里晃了眼睛的那个自己打;心想铠甲破了可以再换、脾气丢了命也就随溪流而逝去了。它们对生活的环境要求很高,既要密林遮日也要溪水清澈,受不得半点人间凡尘。
它是将军,一只时是独将军;一群时,是一堆将军。彼此斜眼看,走路也旁着,这就是气势。
它们享受着与生俱来的好战,残缺的身体和破烂的铠甲就足以说明一切。在这些螃蟹的世界里战斗和吃饭一样重要,饥饿时为食物战斗、吃撑了为消食而战斗、闲时为消磨时光而战、忙时为······
箐螃蟹生活的溪流边大多是石头,它们却很喜欢这样的地方,乐于挥动起大钳子与石头宣战,为的是给自己修筑一个邻水且舒适的家。
狡兔有三窟,猛蟹掘六道。它喜欢为自己的洞留许多的出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找不到对手闲的。忽而向上、忽而向下、时而朝左、时而靠右、或者莫名其妙的挖一个圈又回到原处······
但总的来说有两个口是很固定的,一个靠水、一个藏在高处的山上;靠水的是为了出入方便,山上的应该是溪流涨水将地处洞口淹掉后的备用通道。
我觉得在山里长大的每个人,都会有一个与螃蟹有牵绊的童年。这些牵绊有的来自溪流山涧、有的来自梯田高埂;只是每个人的记忆方式不同,有的记住了要先油炸、然后煮一锅酸笋;有的记住了拿火钳夹住,举在通红火塘的一边,不用加盐和辣椒,很香甜;有的记住了盐臼舂碎,纱布虑汁搅拌入鸡蛋姜汁上甑子蒸,蟹香蛋绵······
有记住美味的,也有记得疼的;掏蟹的少年手法再好也还是难免会有大意的时候,那大钳子面对一切敌人都是热情满满,那手握得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般“沉甸甸”;这种热情哪里是你龇牙咧嘴就能散去的,必须郑重、再郑重一点、坚强、再牵强一些。
甩不掉,骂也没用,只能用一连串的哎呦呦······哎呦呦来表示自己很开心。然后轻轻将带蟹的手放进水里,这一招是最管用的。
它一松钳——报仇的时候就来了,拇指食指捏住它的两肩膀就成;只要一抓住就任它力气再大也没用,再怎么挥舞大钳子也只是虚张声势的徒劳。它们不懂得放弃,余下的怒火必须要发泄;入了鱼篓,若两只就两只打个你死我活,若一群就闭上眼混战,不理死活。
我对于螃蟹的记忆大多还是来自田埂,小城的一年中几乎没有冬天,却会在腊月里尤其的冷一点。可腊月里有寒假,而恰好在这段时间里秋天搭(除草后补上新泥)好的田埂还没来得及长草,螃蟹新打好、准备睡过这段寒冷时光的洞也尤其明显。
这些对于不用去教室里坐着发抖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抵挡的诱惑;面对诱惑又有几个孩子能在一堆理由中的选择克制呢?反正我不能,既使面对回家之后将会得到一顿胖揍的事实也不会。
我们都明白,想要玩得开心,总要付出些代价的。但是疼嘛!很快就能忘记,乐趣却可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就如此刻,我能清楚的记得我们几个小伙伴是怎样抓螃蟹,又怎样在泥巴里打滚的——是的,还特意挑了最白的那件T恤;却怎么也记不清挨打的过程和哭泣着挨过的那些疼了,这奇怪的脑袋。
但在整个童年里我抓过的都是比较容易的田蟹,抓箐螃蟹则是少年时代的事情了;至于原因嘛!稻田出了门就是,但溪流得走很远,不是躁动的青春期,哪里有胆量往密林里钻呢?
掏洞抓箐螃蟹可不是个简单的活,得找洞——洞口对垒着新鲜泥土的洞、然后挖开许许多多的大石块、然后再挖开小石块、大石块······当你终于挖开之后却发现人家已经从另一个洞口走了。最后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抓到一只,然后就记住了“箐螃蟹钳人比田螃蟹疼、疼很多倍;不信?就看看被钳得流血的手······”
因为这样抓箐螃蟹太艰难,后来就直接放弃了。
放弃的原因有二:第一,壳太硬,嚼不动。第二,吃了会拉肚子。(这个梗等吃螃蟹的时候具体说说)
直到许多年后才面白,原来抓箐螃蟹不用那么麻烦,只需要在绵雨的夏秋时节漫步雨中,延溪流蜿蜒寻去——它们就在岸边成群结队的挥舞着大钳。
这是露水街上收获的第一份惊喜。
惊喜有时候会接连而来,下一个是什么呢?
明天,且行、且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