氆氇---- 一个沉陷于历史迷局中的小山村
在新疆众多的绿洲中有一个不被人知的小山村,它坐落在于田县以南的昆仑山浅山地带。一条发源于昆仑山中段的河流穿过山村流入塔克拉玛干沙漠,这条河便是沙漠的生命之泉—克里雅河。源于上游的河谷蕴藏着大量的沙黄金,世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就以淘金和放牧为生,称之为“普鲁”,因为普鲁在维吾尔语意中为“金钱”,这个金沙流过的小山村也由此得名为普鲁村。还有一种说法,世代生活在山里的人们从远古时代就掌握了一种独特的编织工艺,用当地的山羊毛为原料,编织出工艺独特的地毯,深受吐蕃人的青睐而热捧,被吐蕃人称为氆氌毯。在历史上用氆氌二字命名这个小山村延续了很久,后来为了简化改为普鲁村。
发源于阿什库勒盆地以南雪山的克里雅河从普鲁村穿过
昆仑山浅山地带
2005年初,为了考察新疆通往西藏高原的古道。我们一行驾车从于田出发,沿克里雅河由向昆仑山驶去。由于受塔克拉玛干沙漠气候的影响,昆仑山浅山地带气候极其干燥,漂浮在天空中的粉尘覆盖着贫瘠的大地,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总是灰蒙蒙的一片模糊而焦躁。从于田到普鲁村约有100公里路,进山后,我们沿着1950年解放军进藏时所铺设简易公路艰难地行驶着。历经半个多世纪塔克拉玛干沙漠风沙的洗礼,大部分路面都被厚厚堆起的沙砾掩埋,我们一路上不停地挖沙推车,最终,用了5个多小时才到达了普鲁村。如今,通往村子的道路有很大的改善,道路被拓宽,风沙掩埋处也被清理,驱车2个小时便能到达。
普鲁村是于田县阿羌乡昆仑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人口1030人,都是清一色的维吾尔人,但从长相上看与和田地区的维吾尔人还略有不同,脸型和身材多少有点像西藏人。普鲁人的祖先究竟来自何方,为什么舍去水草丰盛的平原地带来到荒芜贫瘠昆仑山中,关于普鲁人的来历有许多种说法:一是说普鲁人是西藏阿里古格王朝的后裔,为逃避战火,翻越昆仑山,进入了克里雅河谷;另一种说法是普鲁人原本是克里雅下游的土著民族,由于宗教战争被迫离开了美丽的家园,沿克里雅河逃到了昆仑山中。据现代考古发现,克里雅河的发源地阿什库勒盆地和普鲁村附近有多处距今3300-10000年的石器遗址,说明这一地区自古就有人类活动的痕迹,有着悠久的历史。
普鲁村的民居
普鲁村的林荫大道(泉水摄影)
普鲁村的女人是闲不住的
普鲁村的老人
老人与孩子
正是由于进出普鲁村的交通极为不便,这里的人们几乎很少与外界联系,他们依山傍水过着悠闲安适的生活,在他们身上还能看到古老的宗教和文化的痕迹。普鲁村是新疆唯一使用“斤”作为度量衡的村落,至今村民们还把秤叫做斤,他们沿用着柳树枝当秤杆,河里的卵石当秤砣的斤。历史上的普鲁由编织氆氇毯而出名,今天,这种传统的工艺受市场影响而渐渐地在衰亡,但在普鲁村还保留着这种传统的编织工艺,在老人家里还能看到氆氌毯。
老人的家里都有古老的氆氇毯
村里还能看到古老的生活用品
普鲁村人用的秤(他们称作斤)
昆仑山博大而荒芜,除了矮小枯黄稀疏的高山植被外,看不到一棵天然树木,好在普鲁村所在的河谷一侧蕴藏丰富的煤炭资源,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村民们每家都拥有一个小煤窑,以满足家庭用煤。普鲁村的男人除了放羊和挖煤外几乎不干任何家务,休闲时大都集中在村委会门前晒太阳和聊天。而女人则是普鲁村顶梁柱,地位也相当显赫,穿戴也很独特,尤其是中、老年妇女,头戴一种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状似杯盏,直径不足10厘米,维吾尔族语称之为“坦力拜克”的小帽。这种小花帽作为当地妇女独特的头饰,闻名于世。帽顶部用彩色绸缎做面,下沿用羊羔皮做成,做工十分讲究,妇女们把帽子用针别在头巾的右侧,近看似帽,远看宛如一朵花,样子十分别致。克里雅河流域的妇女的小花帽作为世界最小的帽子已被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在重大礼仪场合,还常可以看到身穿“七箭服”的妇女,这套服饰维吾尔语叫“派里间”,是沿袭古代狩猎人穿着的猎装,胸前两侧带尖头的7条天蓝色缀饰,原为猎人的箭袋符号,后来渐渐演绎成衣服上的装饰图案,所以也叫“箭服”。这些奇特的服饰的由来,现在已无从考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是克里雅地区多种宗教文化交织的产物。这种奇特的服饰塑造了克里雅女人的高贵、典雅和神秘。
身着传统服饰的普鲁的男人(泉水摄影)
在普鲁村男人主要以放牧为主(泉水摄影)
普鲁村的男人喜欢比女人悠闲的多,喜欢扎堆晒太阳(泉水摄影)
身着七剑服的普鲁村妇女(泉水摄影)
在重大宗教活动中女人们都穿上古老的礼服(泉水摄影)
刚参加完宗教活动的女人(泉水摄影)
在普鲁村上了岁数的女人才着装剑服装(泉水摄影)
普鲁村的女人们(泉水摄影)
用山羊毛纺线,用来编织氆氌毯。
赶着羊群回家(泉水摄影)
冬天妇女们喜欢在家门口的土台上晒太阳(泉水摄影)
普鲁小学是整个村子最漂亮的地方,几排整齐的砖房在土坯民居的簇拥下显得格外醒目。学校有六个班级,100多个学生,十几个老师,大部分课程都用维吾尔语授课。听说村里来了外人的消息,学校特意在学校操场上升起了五星红旗,孩子们都穿上了自认为最好的衣裳,兴高采烈的在校园里排好队。望着这些贫寒却快乐的孩子们,我们禁不住一阵心酸,赶快将带来的学习用品和体育用具发给他们,拿着这些他们从没见过的奢侈品,孩子们都抑制不住内心的快乐,高兴得不知所措,只是一味傻傻而单纯地笑着。
在历史上,普鲁村是进入西藏的门户,有着多种文化宗教的交融,也是近代探险家们必经之地。从普鲁村至西藏的羌塘地区有一条高原秘道,是七至十世纪西藏高原通往新疆的三条道路之一(一条大致与今天的新藏公路所经相同,即穿越阿克赛钦这片夹在喀喇昆仑山和昆仑山之间的荒漠,另一条是从现皮山县桑株乡翻越桑株达坂抵达赛图拉与前条路线相汇),几个世纪以来这条高原秘道曾在军事、商务和民间交往等方面发挥过独特的作用,历史上也被称克里雅山口道。唐朝时期,吐蕃2次入侵西域,并在唐朝中期后统治塔里木盆地百余年,当时走的就是这条通道,在克里雅山口以北3公里处还能看到残存的阿塔木帕夏遗址。公元982年,喀拉汗军队经过近百年的拉锯战最后灭掉了于阗国,由于喀拉汗推行伊斯兰教,信仰佛教的于阗人被迫经普鲁村翻越昆仑山逃入吐蕃。如今,在普鲁村以南6公里处还保留着一处被称作阿拉叫依古代驿站遗址,据说是通往西藏古驿道的起点,也有人说是古代屯兵的卡子,它究竟始于什么年代,没有资料考证。当我们向村里能说几句汉话的依塔洪询问时,他却说:“他的爷爷的爷爷的时候就有这个卡子”。从遗址周边上高大的杨树判断,遗址少说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据于田志记载,这个卡子一直沿用到民国时期。
1950年8月1日解放军独立骑兵师136人在普鲁村召开进军西藏誓师大会,沿这条高原秘道进军西藏,经过45天艰苦行军,跨越海拔5000米以上的昆仑山区,到达西藏阿里的改则地区,行程约计600多公里。几个月的时间里68人牺牲,为了纪念英雄先遣连的壮举,这条高原秘道也被后人称为英雄古道。同年,解放军开始在克里雅河上游河谷修筑新藏公路,但由于地质情况复杂、塌方严重、高山缺氧等原因,最后被迫放弃,改道1956年动工修建新疆叶城到西藏普兰全长1465公里的新藏公路。至今沿途仍存有公路遗迹,在阿拉叫依和苏巴什还保存着当年筑路大军营地遗址。
阿拉叫依古驿站遗址
从普鲁村出发,沿崎岖河谷激流而上,翻过海拔5114米的硫磺达坂就进入了青藏高原的北部边缘的阿什库勒盆地。盆地中东西向一字形排列着色格孜库勒、阿什库勒、乌鲁克库勒三大湖泊。2008年当我第二次站在盆地南海拔5000米的山梁上环视广袤的盆地,色格孜库勒一潭潭蓝绿各异的水洼似乎与东边的阿其克库勒湖连成了一片,在山梁和南边高耸的雪山之间镶嵌着一块硕大的绿色草地,山梁的东南方向,一座梯形的山包醒目地耸立在阿其克库勒湖旁,这便是中国最年轻的火山—昆仑山亚洲一号火山。一号火山也称阿其克库勒火山。据记载,1951年5月27日上午9时50分曾经再次喷发,据说当年筑路大军亲眼目睹了那次火山的喷发,新疆日报也记载了喷发情况。夏季,乌鲁克盆地处处都充满了生命的迹象:绿色的草地,蓝色的水湾,欢唱的水鸟,成群的野牦牛无不给这片广袤的高原盆地带来了勃勃生机。
在峡谷中穿梭的昆仑秘道
冰封的阿什库勒湖
夏季的阿什库勒湖
昆仑山亚洲一号火山
昆仑秘道上海拔5530米的阿塔木达坂
昆仑秘道上阿塔木帕夏古堡遗址
阿什库勒湖畔
克里雅山口附近的吾拉音湖
独特的地理环境,神秘莫测的高原盆地也成了中外探险家的向往之地。由于这条高原秘道跨越海拔5000米以上青藏高原和羌塘无人区,加之险峻的高山峡谷和复杂的气候条件,使得从19世纪以来,许多试图穿越这条古道的英雄们,大多无功而返,有的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二十世纪初,日本探险家橘瑞超在第三次中亚探险时,在普鲁村雇佣了30多个驮工、几十头毛驴和马匹,进入了阿什库勒盆地,他试图找到一条进入西藏的高原秘道,但没能如愿以偿。当他历经艰险翻越硫磺达坂到达色格孜库勒湖时,驮工都跑完了,毛驴和马匹几乎都死了,就连他自己也得了高山病差点死在那里。1885年6月,俄国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率领的俄国探险队从普鲁村出发进入阿什库勒盆地,沿着克里雅山脉的北麓走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吃尽了苦头,也未找到一条到达西藏的方便之路。
在80年代末期,极地探险热潮在中国大地悄然兴起,从塔克拉玛干沙漠穿越,到罗布泊探险一度被炒得沸沸扬扬,如今,探险者们把目光又聚集到了昆仑山,因为这里是中国唯一未被人们所完全认识的净土。古老的普鲁村也自然成了昆仑山探险考察的热点之地,往日以挖煤和放牧为生的男人们又多了一份谋生的活计,那就是给探险考察队当驮工和向导。依塔红就是村里最出众的向导。
依塔洪一家人(泉水摄影)
依塔洪在阿什库勒盆地
作为昆仑山向导的依塔洪
2005年冬季,我第一次带队去昆仑山一号火山考察时认识的第一个村民就是依塔洪。当时普鲁村几乎没外人进入,突如其来的探险队惊动了整个村子,村民们奔走相告,顷刻间把我们围的水泄不通。但得知我们要去火山考察时,没有人愿意给我们当向导,更不愿意给我们租毛驴。村民们都知道,从11月到来年的3月是昆仑山大雪封山的时期,在这个时候进山定是凶多吉少。在我们苦苦央求和许诺之下,依塔洪站了出来,为了养家糊口,他需要这份“劳动”。2008年夏天我再次带队考察这条昆仑秘道时,依塔洪因为带领俄罗斯漂流队进入阿什库勒盆地,后来又参加了轰动中俄两国昆仑山大救援而一举出名,成了昆仑山探险的知名向导。他用上了手机,电话本上有县委书记和县长的电话,他登上过搜救的直升飞机俯瞰昆仑大地。2010年我受邀参加了一个阿什库勒盆地金矿考察队,又与依塔洪不期而遇。
连续几年的昆仑山探险,依塔洪已与我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闲聊中他告诉我,两年前政府治理小煤矿,村民的家庭煤矿都被收回去了,家里仅有的100多只羊也托给别人放养,现在他唯一的劳动就是冬天在山里挖玉石,夏天给考察队当向导。随着昆仑山矿产资源的开发,大批的内陆矿产公司纷纷涌入,依塔洪作为知名的昆仑山向导自然忙的不可开交,收入也非常可观。他悄悄告诉我,几年“劳动”下来赚了20多万。对祖祖辈辈生活在普鲁村的依塔洪来说从来也没敢想象会有这么多钱,探险考察对他来说似乎太遥远了,甚至他都说不出这四个字来,在他眼里为别人干任何事情都是劳动,都是为了养家糊口。
在现代文明冲击下的今天,普鲁村也在发生着变化,村间的道路被拓宽了,盖起了漂亮的小学,家家都住上了政府的抗震房,看上了卫星电视,骑上了摩托车。但普鲁人从祖宗那沿袭下来的宗教文化仍然在传承,普鲁村作为进入西藏的门户随着现代交通的开辟渐渐被人们淡忘,但随着昆仑山探险考察和开发的兴起,普鲁村终将会被越来越多的人们所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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