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买一枚草戒指送给亲爱的姑娘么

草青年

那个城里新来的青年本以出售青草戒指为生。他卖出的戒指很奇特,它们泛着纯净的碧色,柔韧而坚固,编成了各个不同的新奇样式,而且它们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季节的更迭而萎谢。城里的少女和少妇都以佩戴他的戒指为荣耀,一旦戴在手上,无论何时都不再摘下,她们觉得在与戒指日夜的水乳交融之中,自己的青春和美貌得到了增长,至少是保留。而且这其中还有一个隐秘的念头:他长得很英俊,而且没有妻子或爱人。

他是象迷一样的,在收取卖出一个戒指得到的一个银币时,他会以雕塑一样凝固的眼神看着她,说:“不要毁弃它,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而他始终没有妻子或爱人,拒绝了许多有丈夫或者没有丈夫的女人的求爱,他得罪了许多有丈夫或没有丈夫的女人以及许多是丈夫或还不是丈夫的男人。当爱他爱得发狂却被他拒绝的女人问他到底在想什么时,他说:“我在寻觅我的妻子,我的答案,我的生命,我自己。”女人们叹息着走开了,怀着受伤的自尊,一致认为他过于骄傲。

青年的名声终于传到了国王美丽的独生女儿的耳边。她对这个青年深感好奇,于是把她高傲的头颅微微低下,吩咐侍从让草青年给他做一件空前绝后,美仑美奂的饰品。经过三个月漫长的等待,此间未曾走出过自己的小木屋的青年呈上了那件闻名于世的头饰,他苍白虚弱,却一反平常的宁静肃穆,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弱地震颤着。众人震慑于他的希冀与圣洁发出的光芒。竟听凭他亲手给公主戴上了头饰。公主也因莫名的幸福而激动着。人们看到碧色的头饰压在了公主灿烂的金发之上,鲜艳得疯狂,微风吹过,飞扬的头发得到了定格,仿佛开启天堂之门时的阳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美丽辉煌,而发着不可名状的神性的光芒,火焰形的坠子贴在她的前额,公主和头饰交相辉映,公主的心为头饰而燃起了熊熊的爱情,她爱上了这个青年,和别的女人们一样,觉得这个青年才了解自己,和自己的美。没有其他人能这样意识到和增添她的美,由于她自己的美公主不可避免地爱上了他。

人们也在等待着青年的赞美,国王甚至决定可以把公主嫁给他,谁知道呢,也许这个青年是流亡在外的王子。在这个传诵于世的神奇故事中,头饰是公主的特洛伊战争,她自己也模糊地意识到,正是因为它自己的美名才和海伦一样流传后世。她也自信自己的美达到了顶峰。

青年的眼中也发出喜悦的光芒,他身处火焰顶端,快乐的峰顶,已经无视外物。他的手指轻轻拂拭过公主额上的火焰。可是随即青年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对公主说:“我爱你,你的美是我创造出来的,是我损耗的灵魂,流失的血液,虚幻的真。可是我终于明白了,这是无止境的。我只有离开。”

他转身想离开宫殿,公主已经低低哭泣起来。她一把扯下了头饰,在那个月圆之夜,他看到原本浑然天成的头饰在断裂的口上流出了鲜血,沾染到了她的手上,衣裙上,头饰化为一团枯草飘然落地,公主被这奇特的景象吓坏了,她的脸扭曲了,她的美貌受到损害,再也没有恢复过,并且她变得害怕看到红色和青草。最终她嫁给了苦恋她多年的沙漠王子——只有他还不在乎她变得丑陋。后来,她终日坐在沙漠里的石头花园之中,围绕她的,是白色和灰褐色的石头森林,以及岩石雕成的迷迭香,紫苏和玫瑰花丛。由于得不到许多人仰慕的目光的滋润,很快她就死去了,奇怪的是传说中她死时怀里还藏着她本该深恨的枯萎了的头饰。

国王下令把青年捆绑起来投进监狱,这是一次无法容忍的对王室的冒犯和伤害,他要在守城人看到第九匹狼跑过城外的荒原时砍下青年的头颅。国王忽略了这个国家的计数方法是八进制,没有人胆敢在他面前提起这桩悲惨的应该遗忘的事情,何况国王的话本来就是不可更改的,于是青年在狱中无限期地住着,时间长到他已被众人,包括那些曾经购买过他的戒指并说喜爱他的人。但她们发现她们的草戒指逐个枯萎了,当她们发现这个变化时自己也已容颜不再。狱中的他不再编制任何东西。时间长长地过去,他仍旧是个青年。

青年整日对着监狱中间一棵枯死的桃树坐着,停止了寻找,停止了劳作,也停止了迷惑。桃树枯败的枝叶落到了头发和衣襟上,他却不知拂去。狱里其他人都以为青年疯了,或者快要死了,便羞辱他直到他们自己厌倦为止,青年则浑然不觉。

“逃走吧,带我们逃走。”一天青年终于似乎听见有人呼喊,这样的哀求打破了他的沉寂。睁开眼,青年用手的指甲在树上画了一只没有眼眸的眼睛。

在一个落雨的清晨,青年让狱里所有的人乘上桃树上他的眼睛的小船,借着一颗透过铁窗溅进屋内的雨滴逃走,划向城外的大海。

青年却留了下来。

那个早上,桃树似乎复活了,开始发出粉红色的叶子。青年对着桃树说:是的,我曾经老了,现在年轻,我从没找到过,也未曾逃出去。
青年把粉红色的叶子摘下来吃到肚里。

第二天人们看到以前扁桃树立着的地方长了一株草,它的叶子裂成三瓣,青色里透着玫瑰色。

少数没有被扔掉的草戒指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了珍品,它们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泽。人们联想到已经被沙漠吞噬的沙漠王子的城堡里埋葬的公主胸前的稀世之珍,那件头饰。数支探险队,或曰寻宝队走了那片吃草,树,人,和所有生物的沙漠,并且没有一个人再回来与亲人团聚。

作者简介
潘都

潘都,本名王云倩,80后,生于江西,毕业于复旦大学,现工作和居住于上海。业余写作,习画,热爱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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