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的故乡
老井的苍苔草垛上的月光是你
黑黑的瓦房窄窄的巷道是你
堂屋的神龛供台上的香火是你
——摘自张慧谋《纸边的故乡》
在乡下,堂屋叫“公屋”或“众屋”,是敬祖宗和神佛的地方,神龛左边的香炉为祖宗炉,乡下称为家神。
堂屋可以说是宗枝根源,父亲在世时说过:有公屋的家,才是故乡。
堂屋平时没人,只有供在神龛的香炉,香炉里插着密密麻麻的香梗,仿佛是族里祖宗先人的魂。初一、十五的早晨和晚上,有轮值的族里人,到堂屋给神龛的煤油灯添加煤油,然后烧几炷香,神龛的两个香炉各插三炷,门口两边各插一炷。
香梗在乡下的叫法是“香脚”,人死了,就变成三炷香脚,等“五七”脱服后,插到家神的香炉,算是归宗了。
逢年过节,哪个祖宗先人忌日,堂屋热闹起来,堂屋里神龛的香炉,密密匝匝地插着点燃的香,闪烁的香火,犹如盛放的红花。这时堂屋的门口聚集了族里的亲人,大家你说我笑,十分热闹。
堂兄阿乔,舌根粗大,说话不清晰,说话时把“起”说成“死”。有年大年初一清晨拜神,就差阿乔父亲没有,阿乔回去叫他父亲起床:爸,你快死(起),公屋死(起)了一屋人,就差你还没死(起)。
他父亲拿起水烟筒砸他……
我们家的堂屋,原来是禾草屋顶,泥砖墙的房子,又低又矮。九十年代初,拆了建成瓦面红砖墙的,宽敞明亮。
哪家娶新人,新人当晚必须到堂屋拜祖宗禀告祖宗,是新人夫妻一起拜的,大概就是平时所说的拜堂吧。拜祖宗后,祖宗认下这纸婚姻,才算是正式的夫妻。这个仪式在八十年代前是非常隆重的,结婚当晚,新人去堂屋拜祖宗,会引来很多人围观的。拜祖宗的供品是饼干、水果、甜茶等。
八十年代末以后,这个仪式给简化了。
周日跟老许、钟百超教授小聚,说到故乡,钟教授兴趣盎然,他说:回到故乡,跟家里的亲人喝酒聚旧,大家无拘束,感受了久违的温暖亲情。
九月末,在南澳村租了一栋两层的民房,有几十平方的露台,门口面积大约有五十多平方,有两棵龙眼树,主人家用矮木篱笆围起来,门口是一垅垅的田园。房子不远,南澳村人的堂屋,碧瓦朱檐,雕梁绣柱,古色古香,肃穆庄严。虽是别人家的堂屋,散步时经过堂屋,看到里面神龛的香炉,看到香炉的密匝的香脚,心里荡起一阵阵的亲切。
租房子时的打算,周末就过去睡懒觉,去小河道钓鱼,到田园里吸新鲜的空气,或坐屋顶的露台喝茶读书。
香奴老师看到我的朋友圈发的图,就说:给我留一间房做画室。
在乡村住,的确是静了,白天去钓鱼,去田地里散步,在露台喝茶读书,去看村里堂屋的香炉,都实现了梦想。
然而,白天的露台和小河道、田地里,有小咬虫,坐下来时,手臂、大腿就给咬了,起了小红斑。
夜里的蚊子特别凶,咬着又痒又疼。
房屋租了三个多月,拢共去住了几个晚上,每次几乎是逃离的方式回来。
朋友听说我去南澳村住,他说:偶尔住一下还可以,长期就不行了,生活会有诸多不便。
近来杂事多,几乎忘记租房子的事,直到昨晚房东打电话给我:今天去你的房子搞清洁,好像你很长时间没来了。
这时才记起,自己还租了房子在村里。
在南澳村租房子,不是为了贪静,其实是方便看村里的堂屋,看堂屋神龛的香炉,还有香脚。
看到这些,仿佛站在三百公里外的故乡土地上。
2019-12-04西海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