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生时代

我的学生时代

文/刘惠球

1960年我要满八岁了，大侄子比我小四个月，这年秋季开学，大哥大嫂决定送我们一起去上学。到了报到那天，我们早早地起了床，吃过早饭背上黄书包，大哥牵着我的手，侄子走前面，一路蹦蹦跳跳直奔学校而去。一路上，都是上学的小朋友，有新生，有高年级的哥哥姐姐，热闹极了。

很快就到了学校，走进学校大门，喇叭里传来响亮的歌声：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大门旁边就是一根高高的旗杆，上面挂着国旗，迎风飘扬，四周都是高大的梧桐树和各色蔷薇花，使人耳目一新。走进校园，我和大侄子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我们东看看，西望望，大哥赶紧拉着我和大侄子去报名。报完名我和大侄子都分到了一年级甲班，教室在一楼东头，拿着刚领的新书，我们恋恋不舍的跟着大哥走出校园回家。

第二天吃完早饭，和大侄子一起出门上学，在路上有人问我：“咦，你是姐姐，怎么跟弟弟在一个班呢？”“谁告诉你我是姐姐！”我心里默念着，不过没有说岀来，我对他笑了笑，算是回答了他。

到了学校，走进教室，第一天老师还没有安排座位，大家都是随便坐，我看了看，挑了个中间的位子坐了下来，本来我是想坐前面的，想到我个子有点高坐前面怕不合适，就坐了中间，大侄子个头矮，也想跟着我坐中间，我把他拉到了最前面一排坐下。同学们陆陆续续来到教室，位子刚坐满，教室里还在叽叽喳喳闹个不停，这时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他径自走上讲台，在讲桌上放好书本，抬头看向我们，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他扫视教室一圈，开始自我介绍：“同学们，我叫邓冠华，以后就是你们的班主任。”

我望着邓老师，他个子不高，国字脸，一双眼睛特别有神，严肃得让我有点害怕。邓老师说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小学生了，学校有学校的规矩，学生有学生的任务，这节课我就跟同学们都来讲一讲，说完，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八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然后先教我们读这八个大字，读完后从这八个大字开始一条一条给我们仔细讲，我大侄子非常调皮，听了一会儿有点坐不住了，他趴在桌上，从后面看感觉在弄什么东西，一会儿他把手放了下来，捏成拳头转到背后，竖起两个大拇指，后面的同学一看都哄堂大笑，原来他用笔在两个大姆指指肚上各画了一个搞笑头像，邓老师听到笑声，停止了讲课，眼光扫向那些发出笑声的同学，笑声马上停住，有个同学举手告诉邓老师，说大侄子在搞怪，就这样上学第一天，我就陪大侄子留堂了。

放学后，邓老师留下我们，对着大侄子和颜悦色的说：“在课堂上是不是觉得老师没有讲好，你听得没兴趣吧，你跟我说说，老师讲什么你才喜欢听，注意力才能集中呢，不要怕，有什么说什么。”本来邓老师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严肃得让我有点害怕的，这会儿觉得邓老师原来是这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大侄子从小就调皮，吃软不吃硬，听邓老师这么一说，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邓老师对着我们娓娓而谈，我们边听边点头，最后邓老师语重心长的对我们说：“你们都还小，现在是打基础的时候，上课一定要听讲，你一节课没搞懂，后面就会越来越吃力，万丈高楼平地起啊！”“邓老师，我们明白了。”我满怀信心的对着老师点了点头。

慢慢的我适应了学校，也喜欢上了学习，老师讲课很用心，我也听得认真，考试基本上都是满分，很少丢分的。我被选为班干部，从学习委员做到班长，一直到六年级毕业都是班干部。那时候学校校园有一面墙报，各班的优秀作文会贴在墙上供大家学习，我的作文经常会贴在那里，以至于很多老师和同学都知道我的名字。

我平时把时间都是用在学习和看书上，课余很少运动，导致我的体育科目一直不好。记得四年级那年，学校召开运动会，各个班都要派人参加，一天开始上课前邓老师点名参加运动会的人员，居然安排我和另外五名同学一起参加乒乓球比赛，老师点完名后，我举手站了起来：“邓老师，我不会打乒乓球。”邓老师对我说：“下课后你来我办公室，现在开始上课。”我只好坐下上课。

放学后我找到邓老师，邓老师没让我开口说话，开门见山就对我说：“你每年都是三好学生，可是你觉得你真正做到了三好吗？你看你每天除了学习就是看书，教室都不岀，你怎么做到德、智、体全面发展？这次我不光是要你参加比赛，还给你定了目标：个人赛要进八强！到正式比赛还有三个月时间，事在人为，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邓老师的良苦用心我一下就明白了，我暗暗下定决心：我一定要做到！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利用课余时间练习乒乓球，从最基本的接球发球开始学起，时间过得很快，练了两个多月，我最大的短板不会接旋转球依然没有多少进步，于是我专练接旋转球，那段时间我睡觉都经常梦到在接旋球。

运动会开始了，我们班韩作伟、张丽娜和我通过了预赛，我们三人一路拼搏下来，最终个人赛我止步八强，韩作伟和张丽娜止步四强。在团体赛中我们三人合作拿到了第三名，她们两个还拿到了女子双打亚军，虽然没能完成邓老师给我定的个人目标，在领奖台上，我还是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五年级有一次的作文课让我刻骨铭心，那天讲完课后邓老师布置了作文题目《我的父亲》，我看到这个题目，有点茫然不知所措。我生下来就没有见过父亲，只是偶然听到长辈们说父亲在服刑，我好多次问母亲关于父亲的事，母亲不是闪烁其词，就是默默无语，只是脸上露出难以言说的悲伤。所以我后来干脆不再问母亲，父亲只作为一个模糊概念存留在我的脑海里。因此要写《我的父亲》这篇文章，我感觉很迷蒙，我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个写父亲的词来，于是我拿起笔，胡乱地在本子上画了几副父亲的画像，感觉没有一副跟我有感觉。于是我呆呆地坐在教室里，看着同学们聚精会神地低头写文章，纸上传来“沙沙”的响声，我内心无比沮丧和懊恼。最后交作业时我只写了“我的父亲”四个字，后面打了一串问号。

那天放学回到家，我情绪一直都很低落，第二天也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上课，准备接受老师的责罚。邓老师走进教室，我低着头都不敢看他。这一节课邓老师讲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突然邓老师点名让我站起来回答问题，而且居然问了一个课外题：“《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作者是谁？”这是我喜欢的书，平时张口就能说出来，可是当时就是答不岀，脑子一片空白，呆呆的站在那里，邓老师让我坐下，接着讲课。下课后邓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的跟我         说：“你没有见过父亲，这不是你交白卷的理由，遇到事情就逃避，那是当逃兵，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遇到很多自己想象不到的困难，遇到困难我们不能逃避，而是要直面困难并想办法战胜它。我看你平常喜欢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的作者一生虽然只有短短的32年，还遭遇了那么多磨难，可是这些都没有打倒他，他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写出了这部不朽的杰作，里面的主人公实际上就是以他自己的经历为原型创作的，你再看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相信你会有新的收获。”

1964年YN有一批青年来钨矿友好交流，我和韩作伟等六位同学被学校选中陪同参加活动，我们和越南叔叔一起参观矿井，参观“沃小”劳动植物园。那时候我们还没学英语，每天早晨越南叔叔用英语跟我们打招呼，我就照葫芦画瓢回他们：“狗到窝里！”逗得YN叔叔和中国翻译哄堂大笑。

1966年我小学也要毕业了，我的目标是要考个好点的初中，而且我有十足的把握考好，每每想到马上就要上中学了，心中就激动不已，仿佛我已经迈进了中学校园。

还有半个月就是升学考试了，这天放学，邓老师拿了一叠单子，发给每个学生，单子上面是升学考试证明，需要家属委员会签字才能参加考试。我小心翼翼的把单子折好放进书包，一点不敢大意。

放学后我没有先回家，直接跑到家属委员会去签字。主任看了看我，拿起单子，刷刷刷就在签名处签了字，太顺利了，我接过签字单，满心欢喜的连声说：“阿姨，谢谢你。”她板着脸，不耐烦的说：“先别谢我，你自己看看吧。”我疑惑地对主任看了看，再看单子上她签的字：FGM子女BX升学！瞬间我像是被雷击中似的呆住了，感觉像被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透凉，我跌跌撞撞走出办公室，眼泪泄洪一样流下来。

怎么走到家的我也不知道，回到家往床上一躺，两眼直勾勾望着帐顶。妈妈进来一看吓了一跳，忙问我怎么了？我委屈的抱着妈妈大哭起来，哭了一会儿，我把签字单拿给妈妈看，妈妈也哭了，我抱着妈妈，边哭边说：“妈，我想读书啊！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为什么啊？”妈妈眼泪长流，什么话也说不岀来，只有紧紧的搂着我。

第二天是交升学考试签字单的日子，我不想去，已经没有资格参加考试，我心心念念的中学是肯定念不成了，不想再去学校丢人现眼。妈妈郑重其事的对我说：“幺妹，没有书读了不是你的错，更不是老师的错，你把签字单交给老师，完成最后的作业，和老师同学们告别，堂堂正正做人。”

我听妈妈的话，最后一次背起书包，来到学校，坐在教室里等老师和同学。邓老师来了，同学们一个个都交了签字单，我背起书包，最后一个走过去，把签字单交给邓老师，然后站在讲台边给邓老师鞠了一躬，抬起身对邓老师说：“邓老师再见。”又转身对着同学们说：“同学们再见了。”然后头也不回走岀了教室，刚走出教室，两行眼泪就夺眶而出。邓老师追了岀来喊我：“刘惠球，岀身不由己，也没有选择，但人生路上你有选择，一生很长，也不是一帆风顺，你记住，今后多看书，不要把自己喜欢的书丢了，再忙也抽时间多看书，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不敢回头看邓老师，只有背对着老师使劲的点点头。

我的学生时代就这样结束了，邓老师给我上了最后一堂永生难忘的课。是啊，人生不会都是一帆风顺的，遇到挫折不要轻言放弃，因为前方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下去……

作者简介：刘惠球，1952年9月出生于湖南桃源县，1968年11月从湖南湘西钨矿下乡到桃源县剪市区，1979年招工回城，在食品公司先后从事出纳、会计、分站主任直至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