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森的辽篮14号，CBA退役球衣的往事

莱斯特-哈德森终于又见到了那件辽篮的14号球衣，可它既没有高悬于辽宁主场的穹顶下，也没有封存在镀金方框之中，而是穿在初来乍到的乔纳森-西蒙斯身上，崭新的球衣上印着新队徽，可满满都是过往的印记。

山西战广东，第二节追分之势正劲，不料徐杰丢球后就地反抢，数着24秒倒计时上演底线抛射高打板，分差又回9分。篮下的贾马尔-富兰克林和山西球队席立刻向裁判投诉，认为曾繁日在进球后触球延误发球，这是山西球队席在第二节的第二次投诉，主裁判闫军的权威不容置疑，山西球队席领到了技术犯规。

在哈德森表达对球衣号码不满时，山西队被主裁判吹罚的球队席人员是领队张学文，绰号“龙城飞侠”，他也是山西队史至今唯一一位球衣退役的球员。两个并不相干的故事，两件有争议的事情，却在主角的身上有了另类的联系。

篮球世界里，球衣退役或许意味着生涯终结，但那却是所有球员梦想的结局。

CBA联赛走到第26个年头，能得到这份荣誉的球员却寥寥无几，至今为止，联赛共有上海、广东、北京、广厦、江苏、山西、四川、天津、辽宁、深圳10支球队的16位球员得此荣誉，让曾经南征北战的战袍长久闪耀于聚光灯下。

自1995年联赛创立开始，联赛的前十年只有一件球衣被封存，那是上海大鲨鱼的15号球衣，属于2002年CBA总冠军，2002年NBA选秀状元，打破不可一世的八一连冠的超级球星，姚明。

这件球衣在2003年退役，其中有太多故事，那年姚明才23岁，世界篮球史上，23岁的年纪就被职业联赛球队退役球衣，至今仅听闻过这么一回。当然，以姚明5年生涯场均22.1分5.1篮板1.7助攻1.5抢断4.5盖帽，外加队史唯一总冠军，功名早就够了。

上海对姚明有太多期许，移动长城的烽火台，中国篮球的高度，当他终于披上火箭球衣顺带让巴爵士亲吻驴屁股后，人们似乎已确定，CBA从此失去姚明，但中国篮球的姚明即将迈入巅峰。于是，上海果断退役了他的球衣，索性帮忙把后路封个严实，十几年后，姚明的11号球衣果真高悬在休斯敦丰田中心。

2003年1月5日，当长3米宽1.98米的巨幅15号球衣飘扬在卢湾体育馆，姚明本人却在大洋彼岸，当真有趣。

当年为姚明退役球衣可谓是震惊联赛，这是CBA历史第一遭，和NBA有所不同，联赛从1995年创立起遵循国际篮联规则，只允许从4-15号中选择。由于篮球中得分由1分2分3分构成，裁判会不停使用这些数字手势，国际篮联为了方便操作免于混淆，号码从4号开始，而为何到15号止，当然也是同样道理。后来号码不够用，就扩展到了4-18号。

2001年，上海的冠军赛季开始前，CBA发生了很多重要的事情，比如赛事推广权所有者广东羊城报业体育发展有限公司突然撒手不干，摩托罗拉公司以1500万元买下了当季联赛和全明星的冠名权，来自宝岛台湾的新浪队进入联赛，再者就是联赛放宽了号码限制，从0到55号。

姚明在1997年进入联赛时，只能从4-15号里选择，最后披上了其父姚志源曾经在上海穿过的15号。到退役姚明球衣这年，CBA已经放开球衣号码选择，上海这才敢退役15号。不过，那年头各球队相对保守，依旧遵循号码顺序，比如上海这年退役了15号就多了个19号，那位球员叫马健。

CBA球衣退役伴随着联赛发展进程而出现，到了2006年，CBA限制“大号码”，宣布双位数号码中任意位数不得大于5，也就是说16-19、26-29、36-39、46-49都将被限制，一直到2014年，联赛才彻底放宽为现在的0-100（00号）自由选择。

言归正传，由于球衣号码限制，CBA历史上退役最多的号码就是15号，前三位球员皆是。

南海之畔的广东成为了CBA史上第一个为外援退役球衣的球队，这位广东15号球员便是美国内线贾森-迪克森，相比之下，他的中文名字更加有名，积臣。如他的名字一般，积臣代表着相守与忠诚，从1998到2009，他是CBA史上仅有的效力同一支球队十年的外援，为广东赢下了5座总冠军奖杯。

第三位退役15号球衣的是北京队的张云松，183CM的控卫。从1995年CBA元年开始，张云松陪伴着北京男篮一直走到2010年，他是第一代高颜值后场的代表，进过多次全明星，04年出征过雅典，曾以23.2秒赢得过CBA首届技巧挑战赛冠军，巅峰赛季场均18.5分3.7篮板2.9助攻1.5抢断，以44.2%的命中率每场射落3.8记三分，可到退役之时，他感慨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冠军。

十五载峥嵘岁月，张云松将生涯的全部都献给了北京，可惜的是四年三冠王朝美梦终究离他远了那么一点点。他的冠军梦在两年前终于实现，以教练身份带领首钢女篮夺冠，在另一个赛场建立王朝。

在退役球衣这件事上，上海人情味十足。

从退役姚明球衣开联赛先河，上海此后又陆续在2012年退役了章文琪的6号球衣，2019年封存了刘炜的8号球衣，三位皆是02年夺冠功臣。上海是联赛中退役球衣数量最多的球队，与十冠王广东一样退役了3个号码，但上海还为解说员王燕宁退役了一件球衣。

2011年，58岁的王燕宁宣布“退役”，离开解说岗位，此时的他已经陪伴上海大鲨鱼走过了15个年头，见证了这支俱乐部从无到有，从新手到冠军。就像湖人为传奇解说员齐克-赫恩退役球衣那样，篮球比赛绝不只是场上10位球员的故事，还有很多人在看似平凡的工作中默默付出。

广东第一位退役球衣的国内球员便是今日的主教练杜锋。“排骨飞人”生涯足够传奇，从西北边陲到南部沿海，从青葱少年到成家立业，杜锋球员时代为广东拿下了7座总冠军，居功至伟，到2012年正式退役时，广东也为他送上了最高的致敬。此后，他作为教练又给广东添了3座总冠军，至此，十冠王队史全部冠军都与杜锋有直接关系。

到2014年放开号码限制前，球衣退役数量极少，而最受争议的要数广厦。

13-14赛季第二轮，广厦首个主场比赛开始前，球队举行了一个特别的仪式，为退役的老将王博退役了他的7号球衣，这也是广厦队至今的唯一一件退役球衣。当年引发争议的是，王博生涯15个赛季，11季皆身披东北虎战袍，其实仅有4个赛季为广厦效力，赛季最高10.7分3篮板3.4助攻2抢断。人们都觉得，即便要退役，也许更应该是吉林。

直到2018年广厦杀入总决赛打破首轮魔咒时，人们才想起当年突破首轮的便是王博等人的那支广厦。2009年，他从吉林5年1000万转会而来，4年间，广厦全部杀入季后赛，曾经拿过联赛第三名。

广厦安排的主场退役仪式，见证的不光有广厦众人，还有王博昔日的队友兄弟，比赛的对手恰恰便是吉林，虎王孙军等人为“隐形虎”送上了祝福。广厦最终赢下了这场比赛的胜利，而这也是主教练李春江离开广东加盟广厦后的第一场正式比赛胜利。

数年后，CBA史上第一件退役球衣的主人姚明开始为联赛出谋划策，球衣号码开放，各队纷纷着手打造本队文化，球衣退役开始多了起来。

2017年，联赛有两件球衣退役，广东的8号朱芳雨，江苏的55号胡雪峰。

昔年苏粤大战仿佛还在眼前，而故事的主角已经封刀入鞘金盆洗手。朱芳雨8座总冠军奖杯，4届总决赛MVP，1次常规赛MVP，2次三分球大赛冠军，CBA联赛得分王，当他的8号球衣升起时，那是CBA历史第一人的光芒，在联赛的维度下，他的光辉甚至比姚明、王治郅、易建联等人还要耀眼。

朱芳雨的光环正好便是胡雪峰的遗憾，江苏曾经离冠军只有一节比赛的时间，然而却被朱芳雨狠狠打碎了。南钢的黄金一代，留守的胡雪峰、易立，离开的唐正东都没能打破广东的统治，倒是远赴四川的孟达收获了一枚总冠军戒指。

遗憾并不影响传奇，胡雪峰共为江苏效力18个赛季，从19岁到37岁，出场495场常规赛，50场季后赛，出场时间超过12641分钟。如今，胡雪峰还以2595次助攻和1762次抢断，包揽联赛历史助攻王和抢断王，他也是CBA历史上第一位完成四双的球员，仅有的国内球员。

胡雪峰退役了55号球衣，可很多老球迷其实对他身披18号球衣印象更深，2005年苏粤争霸中，胡雪峰穿的就是18号。

前文提到，2006年，CBA出台新规，限制“大号码”，因此胡雪峰不得已便将18号改成了当时可以选的最大数值，这便有了后来的55号。CBA退役球衣的这些球员大部分都不仅仅穿过一个号码，朱芳雨曾经穿过13号，胡雪峰穿18号前还穿过14号，张学文当年披过1号，陈晓东早年也是15号。

近些年，球衣退役几乎每年都有，不过有些球员也许并非名动江湖，人人皆知。

2018年山西男篮退役了张学文的33号，这位生涯只有一个赛季场均超过10分，只打过两次季后赛，甚至生涯有接近一半的时间都是替补的球员，却是山西队史第一个享有球衣退役荣誉的球员。

太原孩子张学文在2005年进入联赛，那时候山西队前身还叫河南仁和，也许是命运的眷顾，这支球队此后搬迁至山西，在张学文的家乡扎下了根。张学文一共为球队打了13个赛季，生涯效力一支球队从未离开，虽然他并非声名鼎盛的超级球星，但他的坚守已成为山西男篮的旗帜。

同样的故事在2019年被复制，为天津效力11年的徐磊宣布退役，而天津队同时也为他送上了退役5号球衣的荣誉。他的职业生涯场均仅仅4.5分2.5篮板，但他为天津效力了整整11年，也是球队在2008年升上CBA的功臣，这也是平凡世界里的伟大。

2019年是球衣退役的高潮阶段，这一年共有7位球员进入荣誉殿堂。

天津徐磊的5号，上海刘炜的8号，四川陈晓东的30号，辽宁杨鸣的12号，深圳邱彪的13号和张凯的7号。除了刘炜和杨鸣名气颇大，其余球员都是各队的元老，徐磊在天津坚守11年，张凯和邱彪都是2003年就加入了深圳队前身东莞烈豹。

陈晓东的故事也许更为传奇，这个烟台男孩曾是山东青年队的天才，06-07赛季和易建联的一场对决，3记惊艳扣篮让好多年后人们谈起仍是津津乐道，可他生涯的前半段在22岁戛然而止。2008年，他带着膝盖中取出的两块碎骨黯然退役，在山东青年三队做起了助教，可有梦想的人也许真的了不起，两年后，他又回到了赛场。

此后故事简直神奇，他加盟NBL沈阳东进，再之后他在四川夺下NBL总决赛MVP，助四川闯入CBA，然后又在2014-15赛季捧起了总冠军奖杯。陈晓东一直为四川效力到2019年，当他退役时，球队为老队长送上了礼遇，他的辉煌是所有被伤病折磨球员的榜样，黑暗中也许无助，但心中总该有个光明的向往。

那年最令人动容的退役仪式，北京送别吉喆。

北京首钢的51号球衣，在有的人心中是天使，在有的人眼中是恶魔，吉喆从2007年开始为北京效力，直到他因为癌症去世，12年岁月，在一声叹息里中道而止。人们的梦想是在有限的生命里完成无限的事业，但现实是生命的长度无法控制，当我们投身无限的事业中时应该感到幸福，因为每天穿过玻璃的阳光都是可以触碰的真实。

球衣退役确实是至高荣誉，但由于联赛过去的种种限制，有很多传奇球员的球衣也许不会退役。比如江苏队曾经的核心胡卫东，他的8号曾是多少人的青春，可是他退役后，易立接着又穿了十几年，这个号码退役时也许就属于易立了。再比如八一的特殊情况，战神刘玉栋、小李飞刀李楠、追风少年王治郅等一大批球员，也许都不会拥有这样的荣誉。

如今还有半数球队没有加入到球衣退役的行列中，吉林曾经的功勋虎王孙军和外援罗德，山东的巩晓彬，新疆的巴特尔等人都有资格享受这份敬意，但不管有或者没有，都不妨碍他们的传奇在时光长河中闪耀。

漫漫时光里，茫茫江湖中，或于巅峰之上笑傲江湖，或起起伏伏间守一队终老，封存的不是球衣，而是过往的见证，退役的不是一个号码，而是一段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