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舒私历史：夜观星象

大约是在小学到初中之间的某个时候，有一天，父母如约地问我将来要做什么，我歪着脑袋想了想，说要去做个天文学家。那是因为我正在读一本蓝色封面的天文学的书，里面有很多星星星系之类的让我着迷。显然这个答案没让他们满意，于是又启发我，说当天文学家会饿死的，能不能干点别的？我也猜不透他们究竟认为我干什么合适，所以一直也没提供出正确答案。但是挨饿显然不是我的追求，于是我放下了手里的星图，改去背英语单词去了。有时候我就想，万一那天他们脑子搭错了筋去鼓励我做天文学家的话，我后来的路会不会变呢？也没准儿我就去给霍金面试护士拉皮条去了。

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看星星，地震前一年春节，我姑给我和弟弟的新年礼物就是把平时不允许用的手电筒给我们随意玩一个晚上，我俩就兴高采烈地对着天空照，看着光束一直向上，逐渐扩散开来，我都觉得我的光已经到达某个星球上了，一定会有人能看得见，没准儿还冲我招手呢，想到这里恨不得雀跃起来，表情更傻逼了。

震后，我们搬到了学校里。地震有点象移民，把原来不怎么相干的人重新洗牌组合了一下。原来有的人你永远碰不着，生活轨迹都不会交叉，更不会重叠的，结果一个巨变，居然都会重新融合了，这个历程其实很奇妙，很有趣。

当时聚居在学校里的人，除了学校的老师家属外，还有京剧（评剧）团的人。这一派的幸存者跟知识分子差异化明显，单从外表上看就极为不同，有个女的，兴许是旦角，长得水灵，说话也大声的样子，走路好像也带着相儿，手上不自觉地掐着指，极婀娜。还有个上了岁数的老太太，应该年轻的时候很红吧？身材矮小，说话京腔十足，分分钟夹着烟卷，手指都熏黄了，看人的眼神很锐利，孩子见了都是躲着走的。当然还有隔壁的冯爷爷，应该是武生吧，说话跟洪钟一样，震得耳朵嗡嗡的，做派都是端着的，似乎在走台步，连吃碗面条都是架势十足，眉毛冲上立着，人高马大，十分伟岸。这些艺人的日常生活也完全不同于常人的蝇营狗苟，那时候还时兴磁带式的留声机，估计很多人都没见过，是两大卷磁带来回倒腾着听，不是后来那种卡座的小磁带。那种音质并不好，总是沙沙地响起，然后会有京戏评戏的颤抖着唱在夜色里。早晨的时候，还有艺人去小树林里吊嗓子，咿咿呀呀的对孩子来讲很可笑，现在想想有点悲凉，因为她们根本不知道下一次登上舞台会是什么时候。

冯爷爷倒是很乐观的，夏秋时候还在门外点上马灯，有几个徒弟到家吃过晚饭，就系上板带练武，老爷子站在身后指点，时而大喝一声腰板挺直，时而一脚踢在徒弟微弯的后腿上，看不过了就拿起那红缨扎枪做示范，一招一式极认真，像二三十岁的小伙子，有时候兴起了还要戴上靠，唱念做打，无一不足。

逢这时候我都是搬着板凳坐一旁的，不过我通常对打架没啥兴趣，而是喜欢听冯奶奶讲故事的，冯奶奶个子也高，慈眉善目，没啥文化，但是讲故事却是绘声绘色的，她喜欢做一种小布人偶，现在回忆有点象日本式的那种娃娃，用各种零碎的彩布缀连起来，很可爱的形象。一边在手里做活儿，一边就给我和弟弟讲，什么牛郎织女之类的神话，那个时候还没雾霾呢，天空能看到银河，也能看到牛郎星和织女星，她就用手里的针锥子指着夜空告诉我位置，似乎那银河就是她那么随手一划就划出来的。有时候还能看到流星飘然即逝，连哎呀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当然，还有很多封建迷信善恶有报的故事，这也是在构建我童年的正确人生观和价值观呢！

也许是因为没电视，没Wi-Fi，那时候看星空倒成了很主要的一个娱乐活动，从冯奶奶这里认识了银河，就一路观察下去，看北斗七星，找北极星，看彗星，看卯星团，越看越神往，后来就演变了想当天文学家了。

到现在为止，我还会定期地做一个梦，梦里景象十分奇特，我会仰头看着满天的星斗忽然都按照星座的形状勾连起来，熠熠放光，天空明亮，星辰灿烂，有大熊，有仙女，有天蝎，有农夫，它们慢慢地在穹顶旋转，我很明瞭地知道这是在召唤我，我一点也不害怕，而且很欣喜，很安宁。做这个梦的间隔不一定，有时候一年，有时还会长些，但是从没有间断过，每次做过这个梦后，第二天我都是 极为快乐和满足。

有了儿子后，我还特地到淘宝上买了一个天文望远镜，并且不远万里地背到了新西兰来，虽说只拿它看了两回月亮，看了一回木星，但是总觉得有个梦，即便实现不了，也是觉得很美好的，万一哪天外星人落在我们家晾衣架上，说来自人马座的，我总不至于一无所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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