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故乡镀金的国
我回家了,在离开三年之后,归乡的心情很有点急切。
我家是唐山,就是曾经发生过著名大地震的地方,就是一个非著名的产业城市,一个三线甚至四线的城市,这里曾经集中了无数的钢铁企业,这些企业带来的就业拉动着地方经济,曾经有个段子,说世界钢铁产量排名是这样的:中国排名第一,河北省排名第二,唐山市排名第三,唐山瞒报的钢产量排名第四!我总是说,奥克兰的房价跟唐山是关系密切的,倒不是唐山人有多少来新西兰买房,具体的逻辑链条如此:
唐山钢铁飞速发展造成世界铁矿需求大增,以澳大利亚必和必拓和力拓等矿业公司大力增加产能,高薪优势众多的新西兰年轻人卖掉房子去澳洲寻求更好的发展机会。而当唐山的钢铁一落千丈之后,在澳洲找不到机会的新西兰人重新又回到奥克兰,客观上增加了房屋的需求,与移民增加一起对房价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唐山就是这样一座与钢铁密切相关的城市,如同许多年前美国的匹兹堡。
而这个城市,在我看来,正在衰亡,在无望中挣扎,在死去。
回去就听母亲说,她知道的人就有三个新近得了癌症死去,可怕的不是这个数字,而是我母亲的淡然,似乎这早已经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街上仍旧行走着面色惶惑的行人,很多是努力地表现着存在,可那些绝望、悲催、无奈却隐现不定,分明透着对时事的无助。当然不乏狂妄的嚣张,可更多地就是一种冷漠,惶恐,呆滞,隔膜。建设文明城市,唐山男科医院,理财金融新产品,XX蜜,唐山人自己的蜂蜜,各样的声音灌进耳朵中,又带着哭腔钻出去,奔向街头的四面八方,尤其是在雾霾时分,显得诡异而喧嚣。
雾霾其实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很多年前从东北回来,一进山海关,就能看到一个灰色的罩子笼在前方,把唐山严严实实地扣在里面,车行之处,除了露天开挖的矿山,就是管道密集的煤化工,或者就是高炉转炉的伟岸身影。而至今,更多的则是停产的萧条,废弃的料场,生锈的铁轨,坍塌的工棚。
大家好像都商量好了,心照不宣地不提这些窝心的事情,不提哪个厂开不起支,不提哪个老板捐款潜逃导致资金链断裂有人自杀,不提高额集资的钱拿不回来导致的群体事件,仍旧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北京炒房团来唐山炒房的传说,似乎这一热点能够让大家忘记隐痛,忘记雾霾,忘记无法解决的各种问题,既然无法把控,干脆就选择看不见,想不起。
一个行政命令建设起来的世界园艺博览会,似乎是个笑话,吊在南湖浑浊的水畔,可没有人有力气或闲情去取笑什么,因为那样浪费气力,倒不如去做一点实际的事情,比如炒一炒房子,或者研究一下哪家餐馆吃起来还不赖,人嘛,总得活下去。
看来这里已经过了焦虑期,已经进入到了另外一个平台。在这个平台上,绝望已经成为一个底色,一个共识,一个没必要过份强调的语境。夜晚仍旧四处灯红酒绿,可我分明看到四周如同沙漠般的苍凉与沉沦。
抚摩着湿重的栏杆,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家在何处,正所谓:
客舍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
无端更渡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
故乡,并不陌生,只不过她在梦境中才更美好,也许那些美好从来都没有真正存在过。破败才是久远的话题,很多事情都像哪国啊,金碧辉煌,可惜那只是镀金的,晃人眼神荡人心魄,正如马克吐温写的《镀金时代》,其实真正是黑铁时代。
伤。
年终岁末,仅以此文献给我的故乡——唐山!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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