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陆生作的寓言课：“新旧”
又到元旦，祝你新年好！
2017年1月1日发了《陆生作：100年前的作文辅导书》，2018年1月1日发《陆生作的寓言课：“新旧”》。写作杂谈，还是要继续下去的，今年会写一些寓言杂谈……
【一】
1987年相声演员马季创作的群口相声寓言《五官争功》登上春晚舞台，火得一塌糊涂。随后，《人民文学》做了刊登，说明《五官争功》不仅演得好，更是写得好。表演，剧本太重要。
物以稀为贵。文章这东西，一泛滥，便成了地摊货。《五指争功》《铅笔盒里争功》《零部件争功记》等，大量《五官争功》模式的作品出现了，一直延续至今。好似没写过这样的作文就没上过小学呢。开头的纷争，最后明白各有所长，各司其职，团结协作，欣赏一下《五官争功》最后几句台词，就懂了。
马季：停！干吗呢你们？五官全长我脑袋上头，都得听我的！五官分工不一样，得互相支持，互相帮助，团结起来才能干出点事儿来呀？照你们这样，自己强调自己重要，不要你们啦！走！走！走！走！
马季：回来，回来！
众：怎么又回来啦？
马季：我琢磨过来啦。
众：啊。
马季：你们几位全走啦？
众：啊？
马季：我这脑袋成鸭蛋啦！
众：哈哈
【二】
北宋王谠的《唐语林》卷六·补遗（起德宗至文宗）载：顾况从辟，与府公相失，揖出幕，况曰：“某梦口与鼻争高下。口曰：‘我谈今古是非，尔何能居我上？’鼻曰：‘饮食非我不能辨。’眼谓鼻曰：‘我近鉴豪端，远察天际；惟我当先。’又谓眉曰：‘尔有何功，居我上？’眉曰：‘我虽无用，亦如世有宾客，何益主人？无即不成礼仪；若无眉，成何面目？’”府公悟其讥，待之如初。又旧说：顾况与韦夏卿饮酒，时金气已残，夏卿请席徵秋后意，或曰“寒蝉鸣”，或曰“班姬扇”，而况云“马尾”，众哂之，曰：“此非在秋后乎？”
相声《五官争功》的创作，可能受到古文版的影响，可视其为原型。即使没有受到影响，也可见这种创作类型由来已久，成为一种范式，一脉相承。若抛开“五官”，单论“争功”，这类寓言出现在更早的时候，比如《杂譬喻经》（比丘道略集、鸠摩罗什译）第二十五则：昔有一蛇，头尾自相与诤。头语尾曰：“我应为大!”尾语头曰：“我亦应大!”头曰：“我有耳能听，有目能视，有口能食，行时最在前，是故可为大。汝无此术，不应为大。”尾曰：“我令汝去，故得去耳，若我以身绕木三匝三日而不已?”头遂不得去求食，饥饿垂死。头语尾言：“汝可放之，听汝为大。”尾闻其言，即时放之。复语尾言：“汝既为大，听汝在前行。”尾在前行，未经数步，堕火坑而死。
再如唐王敷的《茶酒论》，摘录最后一部分：两个政争人我，不知水在旁边。水为茶酒曰：阿你两个，何用忿忿？阿谁许你，各拟论功！言词相毁，道西说东。人生四大，地水火风。茶不得水，作何相貌？酒不得水，作甚形容？米曲干吃，损人肠胃；茶片干吃，只粝破喉咙。万物须水，五谷之宗，上应乾象，下顺吉凶。江河淮济，有我即通。亦能飘荡天地，亦能涸煞鱼龙。尧时九年灾迹，只缘我在其中，感得天下钦奉，万姓依从。尤自不说能圣，两个何用争功？从今已后，切须和同，酒店发富，茶坊不穷。长为兄弟，须得始终。若人读之一本，永世不害酒颠茶疯。
【三】
我们从家里出发，可能去学校，可能去超市，可能去看电影，我的意思是“写作需要发散与拐弯”。一旦看了开头就猜到了结局，乐趣就少了很多。很多笑话都是寓言，如《笑林广记》中就有不少。如果故事本身就逗，情节设计又意外，那更好了。
同样的争功，一个笑话的结局却出乎意料，又颇有料。
肛门才是人体器官中的老大，为什么？
当人体最初形成的时候，所有器官都想当头儿。脑：我该当头儿，因为我掌管着全身神经反应和功能；脚：我们该当头儿，我们载着身体和大脑走遍天涯海角；手：我们该当头儿，因为我们干活挣钱，养活你们；争论持续着，心，肺，眼等纷纷要求当头，最后，肛门站出来表示他也想当头儿。大家对他的要求嘲笑不止……
于是，肛门开始罢工，并把自己堵得严严实实。
不久，各器官都感受到了肛门罢工的危害：眼睛开始发直，手脚也哆嗦起来，脑逐渐发热，心脏和肺也无法正常运转。最终，大家重新召开会议，一致同意肛门当头儿，于是，一切恢复了正常，当各个器官都在忙碌的工作时，他们的头儿却坐在那里，不时地向外喷着粪。
【四】
标点符号争功记
文/周冰冰
《红楼梦》成名后，标点符号争起功来。
逗号说：“使词汇清楚明晰的是我！”
句号说：“你是我的点缀，能表达完整语境的是我！”
“没有疑问和问题的提出，何谈求索与深刻？”问号摇着大脑袋得意扬扬。
“能让文章委婉含蓄，回味无穷的是我。”省略号不甘示弱。
“感叹号用于强烈的情感表达，诸位甘拜下风吧！”
《红楼梦》平静沉稳地说：“诸位研究一下中国文学史吧。当年曹雪芹写我的时候，各位还没有来到中国呢。”
这篇寓言也是这样，结局意外，寓意深刻，争功争到不要脸，什么话都敢说。从写作上来说，对小学生来说，标点的用途、对话的形式、标点的历史、结局的拐弯等，都是值得学习的。虽然它篇幅很短，但包含的东西不少，“一生多”的学习，效用高一点。
【五】
在《金蔷薇》中有这么一段话：“光是打上了标点符号。梭勃里搞的一塌糊涂。我特别仔细地打上了句点。还有分段。这是件大事情，亲爱的。连普希金都提过标点符号。标点符号就是标出思想，摆正词和词之间的相互关系，使句子易懂、声调准确。标点符号好比音符。它们牢固地缚住文章，不让它撒落。”
标点符号很重要。
鲁迅有标点算稿费的故事。
王尔德说，我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去掉了一个逗号，到了下午的时候我又把它放回去了。
养猪大如山，老鼠头头死。养猪大如山老鼠，头头死。——标点位置不一样，意思就不一样。
某个同学，懂得标点的用法，也写一篇《标点符号争功记》：
句号竖起大拇指，得意地说：“我身体圆滑，优点‘虚心’但不会‘心虚’。说话、办事、写作文、那一项离开我试试？”
“你是心虚，我才是实心呢！”问号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说，“老话说得好，‘火心要空，人心要实’，我可是个实在人。”“设问句、疑问句、反问句，那一项离开我们问号家族试试？如果把我搞懂了就没什么难题了。”
顿号再也憋不住了，蹦出来说：“我长得像小水球，在知识海洋里，我可以以‘点’带‘面’，‘点’到为止。”
“我的点子多，在节约型社会里我最骄傲。”省略号一蹦三尺高，跳着说。
破折号气冲冲地说：“别人都说我横，这也没错，可歇后语后面都有我，如果没有我，那就没有歇后语。”
逗号再也按捺不住了大叫道：“我长着像一只小蝌蚪的身体，在一句话没说完时都要用上我。诗歌、句子，出镜率最高的就属我了。”
感叹号从语文书上蹦出来，气冲冲地说：“如果文章离开了我就没有感情，我就是诗。”
夜深了，月亮挂在树梢上。半夜我被一种声音吵醒了。我下了床向书房走去。当我走到书房门口听到到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我一听原来语文书上的标点符号在争功呢！
这时，语文书意味深长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要利用自己的长处为小主人服务。”说完，它们的脸刷一下红了，一个个又乖乖地蹦回语文书里。
这篇作文确实写得挺好的，是有效果的作文训练。关键是，这样的类型太多了，摆在一起，便失了新意。新与旧之间，要有取舍，要换角度。在《五官争功》的影响下，已经形成了巨大的一个群落，文章从来不以数量取胜，乾隆写诗木牢牢，又有何用？
找到一个好位置，老树发新枝。
【六】
争功是一类寓言，反其道而行——先一个一个推卸，然后集体吃亏，又是一类寓言。彭万洲的《群狼出洞》即是一例。不展开讲了。
群狼出洞
文/彭万洲
一群狼被猎人赶进了一个洞里。猎人在洞口安装了一只兽夹，无论哪只狼先出洞都会被兽夹夹住。不过这样一来，其余的狼就可以逃脱。
狼群在洞里讨论谁先出洞的问题。老狼说：“我年岁最大，我先出洞不太合适吧。”小狼说：“我的年龄最小，不该我先出去。”母狼说：“我还有三只狼崽等着我喂奶，你们忍心饿死它们吗？”一只跛脚狼说：“我已经负伤了，大家应该照顾我。”最后只剩下一只壮狼了，它说：“我可以先出去。不过，如果我最后冲出去，我可以为大家报仇，去咬死猎人。”
几天后，猎人从洞里拖出一只又一只饿死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