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我好想枕着厚厚的蛙鸣睡去》(组诗) 作者 熊衍东
我好想枕着厚厚的蛙鸣睡去
(组诗)
作者 熊衍东
冷 风
十月的冷风在傍晚吹拂
它吹拂着一批安置房门外义愤填膺的人
端着饭碗边吃边被冷风吹着,放下劳动工具
边说边被冷风吹着
十月的冷风虽然没有结冰,但它吹起来
比冰一样锋利,让那些站在风口的居民
像刀子一样扎心
十月的冷风让一些人猝不及防
让一些房子岌岌可危,让一些多年的尘土
被一点一点吹起来
但终久不能吹得一干二净
安置房区一片黑暗
安置房区一片黑暗,安置房里的人
住在贫民窟里,那些成为危房的贫民窟
他们住得心安理得
安置房区一片黑暗,还有更黑暗的
是安置户的心房,他们怨天尤人
把矛盾一点一点积攒起来
等待有一天爆发
安置房区一片黑暗,政府出资建设的安置房
在夜晚孤独地矗立着
只有一只一只蝙蝠,在安置房区
自由自在地飞行,这里成了它们的乐园
工业区的打桩机
工业区的打桩机整整打了十个晚上
工业区的打桩区打在居民区的头上
居民们睡不着觉,静不下心
打桩机把一个一个观念打进了地底下
把人们疑惑的问题打进地底下
工业区的打桩机,不紧不慢,打破了宁静
打破了人们习以为常的生活
当它把最后一根桩打下去的时候
村子里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松果菊
伸出双手,你接着了被秋风
吹落的松果,捧着这枚松果,你一直在等待
等待一个有缘人来采摘
那个人深秋之后,直到冬天都没有到来
到来的只是一只松鼠,在你的脚下
一直徘徊到傍晚
直到一场雪,姗姗来迟
一个踏雪赶路的人,用你的花冠
医治了他的感冒,春天就轰轰烈烈地来了
垒起的石头
这一块一块的石头垒起来,石头就活了
活在一根红绸的牵挂里,一面黄头巾的抚爱里
一条白纱巾的亲吻里垒起的石头,让每一块石头成为象征
成为思念的母本,成为一个游子归来的理由
不远处就是雪山
就是晚霞燃烧的山峦,垒起的石头
听着雪山融化的声音,多想用一块石头
擦亮另一块石头,让一个灵魂回来
垒起来的石头
多年之后还是石头
而石头里的人已经走远
石头下的松树
石头把一棵松树压弯,压垮,压成一根泥土里抽出的签
好多人在这里求神拜佛
好多人抽出的签,得到了应验
石头压着的松树永远也挺不直腰杆
但即使弓着背曲着腰,松树照样能一天天
抽出上上签
让过路的人心满意足
松树从石头缝里抽出枝条
一样享受阳光雨露,一样聆听风声雨声
你看松树的每一片叶子
都是神采奕奕的
夜 雨
蟋蟀的鸣叫,被雨声所代替
夜雨除了掩盖白天的真像还能做些什么呢
这是秋天,一场秋雨,在人们的睡梦中
在夜行货车的灯光刺破夜幕时
在一个上夜班的女工匆匆忙忙往家赶时
突然下下来
突然下下来的还有一片片树叶
一封封没有来得及寄出去的信
一些人信誓旦旦的承诺
一场夜雨就这样在人们不知不觉中下下来
当人们打开大门
就与夜雨撞了一个满怀
夜雨在告诉人们,秋天真的来了
这一粒粒小小的药丸
这一粒粒小小的药丸与我结下了不解之缘
与我的身体息息相关,这一粒粒小药丸为我疗伤
治病、修补残缺的零件,铲除毒瘤和病灶
同时,还抑制我的一些非分的想法
一些贪心、猥琐、自私、狭隘造成的后遗症
这一粒粒小药丸像我的忠实卫士
当寒气入内,它们驱赶,当热毒侵犯
它们抵挡,它们让体内阴阳平衡
这一粒粒小药丸紧紧跟随着我
像我的亲兄弟,我不能有一丝的怠慢
阴影
一片树叶,投在地上的影子,一片树林
投在地上的影子,一幢建筑物投在地上的影子
一个人行走在太阳底下,投在地上的影子
一盏灯光背后的故事
阴影无处不在,只要有阴影的地方
就一定有光明之源
我是一个心中有阴影的人
那些制造阴影的人,在我的心灵中打下很深的烙印
我知道阴影的前面就是光明
但我就是从阴影中走不出来
在阴影中迷路,那么多善良的人在呼唤
我始终听不到
一块破碎的玻璃
一块钢化玻璃,就这样碎了
碎成了一片一片小太阳,或者小灯光
每一片小太阳里,阳光在里面打住
那里留住的是一小片光阴
而一片小灯光,则是天黑下来以后
时光在里面留下的记号
一块破碎的玻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它把自己碎成一小片一小片
让你怎么拼凑,也不能给一个完整的答复
就像我们流逝的岁月
再怎么追忆,也无济于事
针尖大的眼
针尖大的眼,一丝风穿过
那个人感觉到了凉意,那个人紧了紧衣领
他在寻找这个风源
这是冬天,针尖大的眼,就有这么大的威力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那是汛期
一行人正在巡堤,突然一个管涌
从不为人知的地方涌出来
抢险人,站成了人墙,经过突击奋战
才堵住了管涌
事后人们才知道,那里只是一个蚁穴
就像针尖大的眼涌出来的风有一桶之大一样
老井
老井渐渐见底了,水桶吊下去
再也打不出一桶水
老井曾经滋养了一塆人,它清凉的井水
甘甜而清凉,打这里经过的人
在这里饮马解渴,外出谋生的人
一定要带着这里的井水
洗一路的征尘
老井老了,青苔的牙齿再也嚼不动岁月
一滴一滴浑浊的眼泪
从井壁上流下去,流成了一塆子深深的痛
照看故乡的老人
他照看着祖坟,通向坟地的路
他修复了一遍又一遍,唤醒那些记忆
被匆匆忙忙回来吊唁的人,带走了
他照看着塆子里最古老的槐树,他与一窝喜鹊
做最好的邻居,只要喜鹊叽叽喳喳叫了
就一定有喜事来到,他照看着被淤泥淤塞的池塘
在池塘里种上莲藕,让夏天开出荷花
秋天结出莲籽,冬天展示枯荷的大写意
他照看一块一块即将荒芜的田
用微薄的力量种出瓜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种出一地的甘蔗,甜了路人,他照看
歪脖子柳树上的破钟,用它警醒一个时代
他照看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
他始终守在路口,将雨天滑倒的人拉一把
县 河
县河就这样开始清澈了,鱼儿回来了
水鸟回来了,鹭鸶回来了,蛙泳的人回来
曾经走过轮船的县河,曾经摆渡过唐诗宋词的县河
曾经为历史寻找过佩剑的县河,曾经掬一捧水
甜丝丝沁人心脾的县河,一段时间变黑变臭变脏变味了
无序养殖场大量排污,工厂排出大量的脏水
县河两岸的人民苦不堪言
今天,县河终于醒来了,县河睁开了亮晶晶的眼睛
雨污分流,整治环境污染,关闭无序养殖场
工厂污水处理达标,这一块一块干净的抹布
把县河越擦越干净
县河终于开口说话了
雨污分流
你黑白不分,你混淆视听,你把一桶脏水
泼在干净的雨水里,整个河流
不堪忍受,它明澈的眸子里布满了阴翳
它圆润的歌喉,被污垢封住。一场大雨藏污纳垢
一条河蒙住了眼睛
雨污分流,雨水和污水分开处理
这是一个造福人民的伟大工程
雨水直接流进河流,为河流注入新鲜血液
为鱼虾营造生长的环境
污水回收处理达标后再排入
那是一样让鱼儿吐泡泡的干净之水啊
落日在人世踩出的脚印
落日在人世踩出的脚印,比牛蹄大了许多
比羊蹄大了许多,比拖拉机的车辙大了许多
比后坡的祖坟大了许多
只是没有一座山大,没有一座海阔
没有一块蓝天那么明澈
落日在人世踩出的脚印,一片树林托着
一大块稻田托着,举起红旗的高粱和怀揣谜底的玉米
放羊放出的一场大雪托着
这最后的脚印,像一个诗人一首诗的最后一个句号
像我寄给你的最后一封书信的落款
为自己设计
为自己的老年设计,设计一个住处
一定要背倚大山,面朝河水,一定要朝南
阳光天天都能光顾,即使雨天,雨水打在竹叶上
像一个歌唱家在演唱
设计几分菜地,吃自己种的菜,还要有小米和玉米
让苍老的筋骨天天都能活动
设计一根钓竿,闲暇时学姜太公钓鱼
愿者上钩,设计一场大雪,把所有的道路封住
把炉火烧得旺旺的,在信息中断时
自己给自己拍摄微电影,设计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动一粒子,就动了全局,这盘棋永远没有结局
静 物
这些静物,门前的一个石磴,废弃的坛坛罐罐
村头的老井,那口久没有敲响的破钟
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是一些一成不变的,记录着乡村历史
但这些静物,突然改变
比如门前的石磴,被一个石匠雕成了一尊佛像
就有那么多善男信女顶礼膜拜
坛坛罐罐,被养花人重新利用
开出的花朵醉了几个季节,而老井被封住之后
就尘封了一个时代,连那口破钟,也在风雨之夜
自行鸣响,让一些人闻钟出行
上弦月
一把镰刀丢了,一把镰刀被夜空拣去
它要收割这漫天的星星
一群蝌蚪吐出的一串串泡泡
一群蝌蚪,它们要把天空擦得明亮
让那个迷失方向的人,找到坐标
一个樵夫抡起斧头,把桂花树劈成了一半
那只小白兔还在树下游玩
上弦月,我能贴近你的耳朵,说一句悄悄话吗
我能用你这把镰刀,去收割金秋
感受刈割的喜悦吗
小区捡废品的老人
儿子外出了,孙子外出了,重孙子留下来
两个重孙子绊住你的脚,你必须等安抚好他们
才能去小区的垃圾桶里捡废品
儿子不外出挣钱还不了房贷,孙子不外出
挣不来一日三餐和孩子的学费,你不捡废品
老年的生活没有着落
生活压力越来越大,老人管了孙子还要管重孙子
拖着沉重的病腿,我看她很吃力在垃圾桶里翻
高大的垃圾桶,把她瘦小的身体全部淹没
我害怕,她一不小心就钻进了垃圾桶
成了又一种垃圾
掰棉花的老人
掰棉花的老人躲在堆满棉花的簸箕后面
她在不停地掰棉花
不停地掰自己剩下不多的时光
就这样咬紧牙关,从早晨一直掰到掌灯时分
再连轴夜战,老人一小心磕在板凳上
殷红的血,比夕阳更红
农村老人除了掰棉花,抢收豆子,在收割后的田里
捡拾遗失的穗子,她们比米勒的拾穗者
还要勤劳和卑微
一束光从窗户射进来
感受一束光的强大力量,那是小时候
一束光从小小的窗户射进来,一束光迎接一个小生命
生命从一束光开始
当一束熹微的光朦朦胧胧从芦梗壁的缝隙射进来
我踏上了歪歪斜斜求学之路
一束光给我知识,让我接受启蒙教育
一束光,引领我走天下
在城市的马路牙子上,我被黑暗包围
是一束光,指引我,开导我,让我冲出重围
重新开始人生
一束光从我城市的高楼的窗户射进来时
我已老之将至,是一束光,不停地翻阅我出版的诗集
检阅我走过的路,是一束光
让我对人生没有悔意
丫丫河
在河滩上我捡拾了童年遗失的一枚硬币
那枚硬币,是我们掷出命运时遗失的
因了这枚硬币
我的小伙伴天各一方
在它的芦荡,我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那些白了头的芦花,歇在我花白的头发上
命运就是这么捉摸人,青青少年,走出去时
像一片芦叶一样青葱
而今已白发皓首
河畔上一对恋人的热吻
还在被夕阳反复复制,感天动地的故事
随着河滩的淤塞,一天天浅下去
镰刀割破的记忆,已被流水冲走
但伤疤还在隐隐疼痛。流水即是时光
也是一把磨镰石,把一把镰刀越磨越薄
扛预制板的人
他用巧力把一块四百斤的预制板扛走了
这个扛预制板的人
用他的尊严作为支撑
在人们啧啧惊叹时,他呼吸均匀
操起门前的一个石碓,练起功夫来
凡有特技之人,都是把时光一点一点抽出来
有生命的针,反复缝补人间的缺陷
扛预制板的人,给他一个支点
他一定能撬起地球
我好想枕着厚厚的蛙鸣睡去
我好想枕着厚厚的蛙鸣睡去
像小时候,一边听着奶奶说着古话
一边在蛙声的催眠中
甜甜地睡去
那个时候蛙鸣是厚厚的,密密的,透不过气来的
只要有河塘,有田野,有竹林
就有此起彼伏的蛙鸣
厚厚的,密密的,透不过气的来的蛙鸣
又是铺天盖地的,激动人心的
奶奶说,这么多青蛙在叫
今年一定是一个好收成
厚厚的,密密的,透不过气来的蛙鸣
又是清静的,寂寥的,像水一样渗透的
在蛙鸣声中,我的好多梦
都是甜甜的
他出远门了
他出远门了,你们就这样善意地骗着一个老人
老人每天曲指计算着儿子的归程
老人的头发全白了,皱纹比门前的小河还深
浑浊的眸子,像阴霾的天空
所有的希望和期待,都在那条伸向远方的路上
门前柳树上的喜鹊叫得更欢了
竹林里的麻雀,啄开了厚厚的竹叶
老人的耳朵灵敏,她在听风声雨声
听由远及近的脚印声,听每一个人闪烁其辞的
问答声
他出远门了,老人深信无疑
老人守着这个信念,每天把指头弯曲着
数着不多的光阴
矮小的窝棚
那么高的楼房,那么体面的房间空着
矮小的窝棚像守财奴,把楼房守成禁地
两位老人蜗居在又黑又脏的窝棚
只有偶尔匆匆忙忙经过的阳光
从窄窄的小窗口经过,算是问候
蜘蛛在吊床上荡着秋千,潮湿的地面
有秋虫在觅食,一阵风弯弯曲曲拐进来
让矮小的窝棚打了一个寒噤
一夜的咳嗽,把夕阳都咳出了血
唯独把朝霞挡在门外,农村老人悲惨的晚景
被小小的窝棚藏着掖着
作者简介:
熊衍东,湖北省天门市人。1980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人民日报》、《湖北日报》、《诗歌报》、《诗刊》、《星星》诗刊、《诗选刊》、《散文诗选刊》、《诗人》、《诗神》、《星星》、《诗潮》、《当代诗人》、《诗歌报》、《绿风》、《扬子江》、《中国诗人》、《创作与实践》、《绿风》、《长江文艺》、《草堂》等报刊发表诗歌1000多篇首。诗作先后被多家出版社出版的文集选用。《菊展》被收入《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2012中国好诗300首》;先后主编了《业余诗人》、《大地》、《天门山》、《天门文艺》等刊物。出版诗集《三叶草》、《平原上的竖琴》、《鹧鸪鸟喊出的平原》、《芦花深处》、《窗外有雨》、《时间的音乐》。诗作在全国十多次诗歌大赛中获奖。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武汉市作家协会会员。天门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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