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是唐以前中国佛像最主要的策源地(一)
祝重寿,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艺术史论系教授
01
众所周知,中国佛教及佛教美术都源于印度。
印度佛教创始人释迦摩尼(公元前656年---公元前485年,公元前五、六世纪,大约与中国孔子同时),是迦毗罗卫国(在今尼泊尔南部提罗拉科特附近)的太子,属刹帝利种姓,其母摩耶夫人在回娘家途中蓝毗尼分娩生下释迦摩尼,释迦摩尼幼时受传统的婆罗门教育,但见到现实社会生老病死种种苦难,对婆罗门教产生不满,于是他舍弃宫廷生活,出家修道。
他最初在王舍城(印度比哈尔邦巴特那之南)附近学习禅定,后到尼连禅河附近树林中独自苦修六年,后又去菩提伽耶毕波罗树下静坐,苦思冥想,达到觉悟。后又去鹿野苑(萨尔纳特)说法,在印度北部、中部、恒河流域(诸如王舍城、舍卫城等),传教弘法,最后在拘尸那迦城(迦夏城)逝世,被尊为“佛”(佛陀)。释迦摩尼生前主要活动于恒河流域,留下很多圣迹,成为后世佛教徒朝圣巡礼的圣地,中国高僧法显、玄奘就曾去过这些圣地朝圣,并带回佛经、佛像。
印度佛教美术现存最早的作品是孔雀王朝阿育王(公元前三世纪)时的,有纪念柱、纪念塔,但佛像还没出现,仅以宝座、法轮、菩提树、佛足迹来象征佛。
公元一世纪贵霜王朝(1---3世纪)建立,贵霜两都犍陀罗(首都)和马图拉(冬都)几乎同时出现佛像,犍陀罗佛像是希腊人的面孔、身材、衣饰,长脸薄唇、穿披风袈裟;马图拉佛像是印度人的面孔、身材、衣饰,圆脸厚唇、衣薄透体。这是因为不同的地理、气候、人种、传统文化等因素造成的。
《佛坐像》,十六国时期,现藏美国哈佛大学,属犍陀罗样式。
两都佛像互相交流,互相影响,同步发展。一世纪犍陀罗影响马图拉,二世纪两都佛像各自展现出自己的风格特点,三世纪马图拉反过来又影响到犍陀罗,完成了印度佛像的印度化改造,并为笈多王朝(4---7世纪)佛教美术黄金时代打好了坚实的基础。
《佛坐像》,十六国后赵建武四年(336年,4世纪),现藏美国,属后犍陀罗样式,受马图拉影响。
两都佛像分别通过两条路线传入中国,犍陀罗佛像经过新疆、河西走廊,传到长安(西安)、洛阳,走的是西北陆路(丝绸之路)。马图拉佛像经恒河出海,经东南亚,传到中国东南沿海、南朝首都南京、山东半岛,走的是东南海路(后称“瓷器之路”)。这两条路就是我们今天常说的“一带一路”。
众所周知,各国各时代的首都都是当时的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的中心,自然也是当时的宗教和艺术中心,汉代首都长安、洛阳是汉代佛教中心,六朝首都南京是六朝佛教美术中心(策源地),影响南朝、北朝、河西走廊,甚至朝鲜、日本。隋唐佛教美术中心又回到长安、洛阳,宋元以后,中国佛教美术开始衰落。
本文就谈谈南京是唐以前中国佛像最主要的策源地,也就是说,南京引领中国早期佛教美术发展演变。
南京是六朝(东吴、东晋、宋、齐、梁、陈)故都,后来南唐、明初、太平天国、中华民国也一度为都,可称“十朝古都”。
南京早在六千年前就已出现了原始文化(北阴阳营文化、湖熟文化等),西周时是奴隶主封地,春秋末期吴王夫差在此筑城,铸造青铜器。后越灭吴,范蠡也在此筑城。后楚夺越地,手工业、商业大发展。秦始皇南巡路过南京,开通驰道,使南京交通便利。汉时南京金属冶炼技术发达,铜铁器普及。所有这些都为六朝经济、文化大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六朝工商业进一步发展,东吴孙权时造船业、航海业发达,大海船远达台湾、辽东、高句丽。经济繁荣,物产丰富,本地出产粮食、丝绸、瓷器、纸张等,海外运来香料、珠玑、翡翠、珊瑚、犀角、象牙等,都荟萃南京,可见当时中外交流之盛。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经济繁荣必然带来文化昌盛,六朝南京设有儒学、玄学、文学、史学等学馆,研究学术,培养人才。南朝文学名著大多是在南京写成,诸如刘义庆《世说新语》、刘勰《文心雕龙》、钟嵘《诗品》、昭明太子《文选》、谢赫《古画品录》、法显《佛国记》等等。
南京也是六朝佛教中心,佛寺林立,晨钟暮鼓,不绝于耳,《南史》上说:“都下佛寺五百所,穷极宏丽,僧尼十余万,资产丰沃”,唐代杜牧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可见当时南京佛教美术繁荣昌盛,必然引领风气之先。当时南京画坛大师如云,杰作如雨,六朝大家(诸如曹不兴、卫协、戴逵、顾恺之、陆探微、僧佑、张僧繇等)几乎都在南京从艺,从事佛教美术创作,他们就能构成一部六朝美术史,并对后世产生深远影响。艺术大师产生影响,一般都在去世以后。
但是非常遗憾的是589年隋灭陈,“城邑宫阙,并荡耕垦”,六朝繁华之都,顿时成为一片瓦砾废墟。此后又历经几次南京大屠杀(诸如金兵南下、太平天国、日寇侵华等),南京文化毁灭殆尽,现存古建多为清末重建,六朝文物非常罕见。这些都为我们今天研究六朝佛教美术造成了极大的困难,我们只能从古文献的片言只语中去猜想、想象当时佛教美术的艺术风貌。
纵观中国历史,中国古代文化中心,周秦汉在长安、洛阳,六朝在南京,隋唐宋又回到陕西、河南,元明清在北京(明初定都南京),民国又定都南京,文化中心又回到江南,可见南京在中国文化史上的重要地位。
02
印度佛教大约是在两汉之际,公元前后传入中国的。西汉哀帝元寿元年(公元前2年)大月氏使臣伊存来华(长安),口授浮图经,是为印度佛教传入中国之始。
大月氏原在敦煌、祁连山之间游牧,公元前二世纪受匈奴攻击,西迁新疆伊犁河流域,后经费尔干纳盆地(大宛),进入河间地区(索格狄亚那,粟特),建立王庭。不久又攻占大夏(巴克特里亚)。张骞通西域时,公元前128年曾来到这里,从此大月氏与汉朝来往密切。公元一世纪中叶大月氏贵霜部统一各部,建立贵霜帝国(1---3世纪,与东汉同时),定都蓝氏城(犍陀罗,在巴基斯坦白沙瓦与阿富汗喀布尔之间)。大月氏辖境中亚,当时当地流行希腊文化,这是因为公元前326年希腊马其顿亚历山大大帝东征,打到中亚,并在中亚殖民,带来希腊文化,所以贵霜帝国流行希腊文化。
上述佛教传入中国后,大约经过半个多世纪,东汉明帝永平年间(58---75年,一世纪中叶),汉明帝夜梦金人,项有日光,绕殿飞行,后问群臣,有人回答是佛。汉明帝遂遣使西行求法,去贵霜帝国抄写佛经,描绘佛像。汉使在此遇到二位中印度高僧迦叶摩腾和竺法兰,就请二位高僧来华弘法。他们以白马驮经像,回到洛阳,翌年在洛阳建立白马寺,这就是中国最早的佛寺,被尊为中国佛教“释源”、“祖庭”,二位印度高僧在寺内译经、传教。
“白马驮经像”,“经”是指佛经,“像”是指佛像,当时可能都是写在和画在丝绸或者纸上,采用卷轴装(长卷,有轴,唐以前图书装订样式),携带方便,适宜长途跋涉。马驮经像,走西北陆路,不宜携带立体佛像。
中国雕塑往往跟着绘画走,画塑不分,雕塑家也是画家,中国佛像也是如此,将平面描绘的佛像,作为样本,使之立体化(一般有正面和两个侧面),作为崇拜偶像,因为佛教是像教。所以中国雕塑史也跟着中国绘画史走,将佛画大师画的佛像作为样本,将其立体化,制作成佛像。而大师画的佛像样本又往往参考中外高僧从国外(海外)带回来的佛像,进行改造、创作,将其中国化、汉化,使之能适合中国百姓来欣赏、礼拜。中国佛像最著名的样本就是“四大样”(曹不兴曹家洋、张僧繇张家样、吴道子吴家样、周昉周家样),中国佛教美术(尤其是中国北方石窟造像)大多是依据这四大样创作的。
贵霜帝国一世纪兴起,二世纪强盛,三世纪衰落,五世纪为嚈哒(白匈奴)所灭。强盛时疆域北自花拉子模,南达文迪雅山,西起咸海,东至葱岭,横跨中亚和印度北部。是当时四大帝国之一(东汉帝国(1---3世纪)、帕提亚(安息)帝国(-3---3世纪)、罗马帝国(大秦)(-1---5世纪)。地处丝绸之路必经之途,商业发达,西与安息、大秦,东与中国,经济、文化交流频繁,贵霜文化深受印度、希腊、伊朗、中国影响。贵霜帝国有两都,首都犍陀罗在西北部,冬都马图拉在东南部,两都相距1000公里左右,交流频繁,互相影响,共同发展,著名的“贝格拉姆(在首都犍陀罗附近,在阿富汗喀布尔)遗宝”中,就有马图拉牙雕,极为精彩。此外还有中国漆器、罗马、埃及产的金银首饰、玻璃器皿、青铜雕塑等,这些都生动地说明了当时东西文化交流的盛况。
贵霜帝国倡导佛教大乘派,佛教和佛教美术繁荣昌盛,贵霜美术最伟大的成就就是开创了佛像,两都几乎同时分别创造了两大佛像,犍陀罗佛像和马图拉佛像。贵霜帝国派遣大批僧人四处弘法,中国最早的佛教、佛像就来源于贵霜帝国。贵霜帝国两大佛像很快就传入中国,犍陀罗佛像通过西北陆路传入西北和中原,马图拉佛像通过东南海路传入东南沿海和山东。三世纪以后贵霜帝国衰落,分裂,内乱,波斯萨珊王朝在西亚兴起,印度笈多王朝(4---7世纪)在印度北部兴起。
东汉明帝时(一世纪中叶)从贵霜帝国带回来的佛像应为首都犍陀罗的佛像,是经西北陆路用马驮回来的。应引起我们注意的是当时印度佛像刚刚创造出来(一世纪),很快就传到了东汉首都洛阳,传播速度之快出乎我们的想象。《后汉纪》上说汉明帝的弟弟楚王刘英也信佛,还得到汉明帝首肯鼓励,并传示各地推广。刘英所供奉的佛像当是从首都洛阳传来的犍陀罗佛像。
大约100年后,到了东汉恒帝时(147---167年,二世纪中叶),中国佛教情况依然如故,仍然是以首都洛阳为中心,仍然是在宫廷贵族、上层社会少数人中流传,例如汉桓帝在宫中铸老子、浮屠(佛)金像,设华盖座位,以郊天音乐奉事。这时佛教与黄老、神仙并行祠祀。
东汉来华弘法的高僧很多,主要有安世高、安玄(安息人)、支娄迦谶、支曜(月氏人)、竺佛朔(印度人)、康孟祥(康居人,在中亚巴尔喀什湖和咸海之间)等,多为西域(中亚)人,也是经西北陆路来到首都洛阳,他们带来的佛像也是犍陀罗佛像。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各种宗教都发展起来,佛教也从皇宫贵族走向平民百姓。佛教在民间流传的典型事例是笮融奉佛。据《后汉书·陶谦传》、《三国志·吴书·刘繇传》上说,笮融(?---195年,二世纪)是丹阳(安徽宣城)人,汉末大乱时,他率众数百,投奔同乡徐州牧陶谦(132---194年),陶谦令他督管广陵、下邳、彭城三郡(江苏扬州、徐州一带,即苏北)运粮,他信奉佛教,就挪用公款,兴建佛寺,“以铜为人,黄金涂身,衣以锦彩,垂铜盘九重,下为重楼阁道(即楼阁式佛塔),可容二千余人,悉读佛经。令界内及旁郡人有好佛者听受道,复其他役以招致之。由此远近前后至者五千余人户。每浴佛,多设酒饭,布席于路,经数十里。民人来观及就食且万人,费以巨亿计。”
由此可见,东汉末年,佛教已经独立发展,苏北已经成为新的佛教中心,并波及鲁南。苏北汉末佛教中心现存连云港孔望山东汉摩崖造像,是中国现存最早的摩崖造像,整个造像依据山石自然形势雕凿,手法与陕西兴平西汉霍去病墓前石雕一脉相承,所不同的是霍去病墓石雕为圆雕,孔望山石雕倾向于平面浮雕,类似山东东汉画像石,有佛涅槃、舍身饲虎、立佛、坐佛、供养人等佛教题材。此外还有道教题材、世俗生活等。摩崖画像附近还有圆雕蟾蜍、圆雕大象,圆雕大象略大于真实大象,造型生动,风格古朴,原为恒帝、灵帝时(二世纪)道教东海庙中的供奉物,反映当时佛、道并行,整个看上去,完全是汉代艺术风格。
鲁南东汉画像石中也有一些佛像,也是中国最早的佛像。例如山东藤县出土东汉晚期(二三世纪之际)的画像石,上有六牙象,当为印度佛教中的六牙象。再如山东沂南东汉晚期(三世纪)画像石墓,其中八角柱上就有坐佛、立佛等。这些都说明鲁南与苏北一样,东汉晚期都有佛教流行。
苏北鲁南频临黄海,正是东南海路的终点,而东南海路的起点应是印度恒河流域的贵霜冬都马图拉,因此苏北鲁南佛像应为马图拉佛像,是经东南海路传入中国东南沿海和山东半岛的。东南海路古已有之,早在西汉武帝时(公元前一二世纪)就已畅通,使者往来,珍宝互通。上述孔望山造像中有大象、老虎,应为印度象、印度虎,这在马图拉及其附近雕塑中常见,而中亚犍陀罗雕塑中却不多见,这也说明是来自印度马图拉和恒河流域。
《佛立像》,北魏太平真君四年(443年,5世纪),现藏日本东京博物馆,属后犍陀罗样式,受马图拉影响。
东汉佛教还应提到广西牟子,他是汉末苍梧(广西梧州)人,原为儒者,也读神仙家之书,186年汉灵帝死,天下大乱,他南逃交趾(越南北部、中部),在交趾接受佛教。后回家乡,官方多次召请,辞不就。他认为乱世不显己,不为官。他致意佛教,兼研《老子》,世人非难他,他作《理惑论》答辩,用《老子》、儒家经书论证佛教,认为佛、道、儒观点一致,以此弘扬佛教。他崇奉的佛经、佛像,来自越南北部,越南佛教来自印度(恒河流域)。越南佛教东汉时传到两广。三国时(三世纪)康僧会住在交趾,后去东吴首都南京,将越南佛教经、像带到南京,影响深远,这是后话。
四川东汉崖墓中也有佛像,例如乐山麻濠崖墓门楣上就有浮雕坐佛。再如彭山崖墓出土的摇钱树,底座上浮雕一佛二菩萨,是二世纪后半作品,佛像肉髻,后有头光,一手施无畏印,一手握衣裾,袈裟呈∪字形衣纹。四川佛教美术自成体系,乐山、彭山都在成都南面,在川滇缅印通往成都的古道上,很有可能通过川滇缅印古道,直接吸收印度恒河流域马图拉佛教美术。
综上所述,中国佛像东汉时(1---3世纪)诞生,是印度通过西北陆路和东南海路两条路线传入的,中国西北流行犍陀罗佛像,东南沿海流行马图拉佛像。
03
三国时期(220---265年,三世纪)正值贵霜帝国后期,马图拉佛像大发展,不仅影响了犍陀罗(1---3世纪)和后犍陀罗(4---7世纪),而且还影响到中国,从此以后中国佛像主要受马图拉佛像影响,一直到北齐、北周引进印度笈多佛像。
马图拉在印度北方邦,在德里与阿格拉之间,地处连接印度中部和西北部的交通要道上,自古以来商业发达,文化交流广泛。马图拉也是佛教圣地,一直是印度佛教艺术中心,马图拉艺术向西影响犍陀罗,向东影响鹿野苑。马图拉艺术可分三期:
1,古风时期(公元前三世纪---公元一世纪),始于孔雀王朝阿育王佛教美术,例如马图拉巴尔卡姆出土的药叉(夜叉,男女精灵)立像,作于公元前三世纪,现藏马图拉博物馆,整个雕像粗壮质朴,孔武有力,衣薄透体,体积感强。与马图拉东南方的山奇(桑奇)、巴卢特(巴尔胡特)艺术风格相近,属于印度本土风格,是印度美术最宝贵的传统,深远地影响了印度以后的所有美术。
2,贵霜时期(1---3世纪),贵霜初期犹存古风,彪悍粗犷,衣薄透体,同时又受到犍陀罗艺术影响,向古典主义过渡,属于过渡风格。二世纪不断进行印度化改造,丰满圆润,充满生命力,逐渐形成马图拉风格。后期(三世纪)影响犍陀罗和中国东南沿海。
3,笈多时期(4---7世纪),笈多时的马图拉可称“后马图拉”,或马图拉后期,是完全印度化的佛像,是印度美术的古典主义,是黄金时代,影响深远。中国高僧法显(东晋)和玄奘(初唐)都曾到过马图拉,很有可能在此抄经画像,带回经、像。(参见拙作《东方壁画史纲》,文物出版社2005年出版)
笈多王朝萨尔纳特“裸体”佛像
三国,尤其是魏国和吴国,统治者都信佛,大力提倡,积极支持,首都都是当时佛教和佛教艺术中心。
魏国继承东汉,仍建都洛阳,文化也继承东汉遗风,佛教也继承东汉,佛像仍是犍陀罗佛像,不过此时犍陀罗佛像已受马图拉影响。这时来魏都洛阳弘法的外国高僧有昙柯迦罗(中印度人)、昙谛(安息,波斯人)、康僧铠(康居人,在中亚巴尔喀什湖和咸海之间)、帛延(龟兹人)、安发贤(安息人)等,他们都是经西北陆路来到洛阳,带来犍陀罗佛像。《魏书·释老志》上说,魏明帝信佛,大起浮屠。著名诗人曹植喜读佛经,创作佛教音乐,这些都推动了佛教艺术发展。
吴国雄踞江南,建都南京,佛教主要由东南海路传入。吴主孙权崇信佛教,对来华高僧(例如康僧会、支谦)非常崇敬,非常信任,委以重任,言听计从。对东吴佛教影响最大的就是康僧会。康僧会(?---280年,三世纪)祖居康居(在中亚巴尔喀什湖和咸海之间),世居天竺(印度),父亲经商,移居交趾(越南北部、中部),十几岁父母双亡,在交趾出家,247年到东吴首都南京,如前所述,他将越南佛教经、像带到南京,影响深远。此外他还带来舍利,吴主孙权为他建筑建初寺,这是江南佛寺之始。后孙权孙子孙皓继位,毁佛,经康僧会劝说,又皈依佛门。
康僧会引进马图拉佛像,并将其传授给他的学生曹不兴。三国时最伟大的画家就是东吴曹不兴,他是吴兴(浙江湖州)人,师从于印度高僧康僧会,学的就是康僧会带来的印度马图拉佛像,衣薄透体,如同出水,衣纹呈∪字形,富有韵律感,装饰性很强,很有特色,令人耳目一新,于是乎竞相模仿,蔚然成风,被称为“曹衣出水”,作为东吴新样,直接影响魏、蜀两国,后又影响到南方六朝,而南方六朝作为汉人正统,又广泛影响北方胡人,很快就取代了北方(尤其是西北)流行的希腊人面孔的犍陀罗佛像,以至于被称为“曹家洋”,与后来张僧繇、吴道子、周昉并称“四大样”。
笈多王朝马图拉“湿衣”佛像
曹不兴堪称中国佛画的祖师爷,其徒子徒孙(曹不兴的学生是卫协,卫协的学生是顾恺之,顾恺之的学生是陆探微)都是当时一流大师,一脉相承,延绵三百多年(3---5世纪),可谓影响深远。(参见拙作《质疑“曹衣出水”》,《丝路艺术》第三期)
蜀国地处西南,建都成都,四川东汉时就有佛教流传,这时继续流行,经、像或来自魏国(犍陀罗佛像,受马图拉影响),或来自东吴(马图拉佛像),或来自川滇缅印古道(马图拉佛像)。
非常遗憾的是现存三国佛像绝少,目前只能看到东吴铜镜,其上浮雕佛、菩萨、飞天,衣纹富有韵律感,当为印度马图拉佛像,就属“曹家洋”。东吴陶罐上也有贴塑佛像,浮雕类似铜镜,也属“曹家洋”。
从此以后,南京成为中国唐以前的佛教中心(赵补初语),也是中国佛教艺术中心,是中国佛教艺术发展变化的策源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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