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重寿：朝鲜高句丽壁画与南京的影响（二）
作者/祝重寿，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艺术史论博士、教授。
高句丽中期壁画，主要是5世纪，主要在首都平壤附近，诸如德兴里（408年）、水山里、双楹墓、安岳二号墓等壁画墓，此外陪都集安附近洞沟古墓群、麻线沟墓、长川墓等处也有壁画，仍是石壁抹泥，涂灰彩绘，勾线平涂，工笔重彩。仍然画墓主人生前生活，但新出现了四神、飞仙、飞天、佛、菩萨等超现实的内容，技法比以前更加成熟。
中期壁画中，最精彩的是平壤水山里墓壁画。画中男主人褒衣博带，气定神闲，表现出汉官威仪，女主人优雅娴静，雍容华贵，整个看上去，写实传神，文静典雅，很像南京顾恺之画风，尤其像《女史箴图》，细致严谨，色彩鲜明，非常成熟，艺术水平很高，不亚于顾恺之。女主人上衣下裙，上衣镶边，下裙百褶，与后来的日本高松冢壁画（7世纪）上的侍女服饰有些相似，说明日本受朝鲜影响，但日本女装上衣略长，腰间有带。
德兴里墓和双楹墓壁画中都有墓主人坐像，也是褒衣博带，汉官威仪，但有些拘谨，不如水山里壁画自然、成熟。
德兴里壁画（409年，5世纪初）还画有属吏拜谒、车马出行、乐队伴奏、骑马射箭、山中狩猎、牛车侍女，马厩马夫等墓主人生前生活，这些生活风俗画，东汉墓壁画中几乎都有，例如汉末内蒙和林格尔、辽宁辽阳墓室壁画中就有，而且老练、成熟得多。
德兴里墓壁画——墓主人坐像
德兴里墓壁画——属吏拜谒
德兴里壁画车马出行中有一队马甲（铠）骑兵，类似马甲骑兵，上述集安三室墓壁画中也有，差不多同时，都是4世纪末5世纪初，说明当时普遍存在。马甲是保护战马的，商周时主要靠战车作战，马甲保护驾车的辕马，主要保护马头和躯干。秦汉时骑兵成为最重要的兵种，马甲要保护骑兵的乘马，三国时马甲齐备，但不普遍，东晋十六国时大发展，马甲骑兵最有战斗力，普及全国，影响朝鲜。
德兴里墓壁画——骑马射箭
德兴里墓壁画——狩猎
德兴里壁画除了上述现实生活风俗画之外，还画有超现实（神话）题材，例如牛郎织女、飞天等。牛郎织女是中国古代四大民间传说之一，河南南阳汉画像石中就有。德兴里墓飞天，或打幡招魂，或端盘下飞。其中打幡招魂者，很像甘肃酒泉丁家闸十六国（5世纪）墓壁画中的飞天，都是女子盛装，连飞翔姿势都一样，这两墓差不多同时，其他壁画也相近，只是酒泉丁家闸壁画更自由，更成熟。
德兴里墓壁画——牛车、侍女
德兴里墓壁画——牛车
德兴里墓壁画——飞仙
德兴里墓壁画——牛郎织女
酒泉丁家闸壁画飞天与附近敦煌同时（十六国（5世纪）壁画中的飞天却是迥然异趣，敦煌飞天上身裸体有头光，有飘带，属佛教飞天，是新疆、中亚后犍陀罗艺术（4--7世纪）系统，而酒泉和高句丽墓室壁画飞天属道教飞天，受内陆汉文化影响，尤其受东晋南京顾恺之画风影响，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艺术体系。
首都平壤附近的安岳有两个壁画墓，安岳三号墓即上述冬寿墓（4世纪）。安岳二号墓壁画作于5世纪，其中也有飞天，有头光，有飘带，端盘下飞，自由自在，非常成熟，属佛教飞天（早在372年佛教已从中国传入朝鲜），可见高句丽壁画飞天既有佛教的，也有道教的，说明这两教都在高句丽流行。
安岳二号墓——侍女
安岳二号墓——飞天
安岳二号墓壁画还有门卫和仕女，门卫身披铠甲，正在拔剑，生动传神。仕女文静典雅，细致严谨，非常成熟，都体现了南京顾恺之画风。总之安岳二号墓壁画比上述德兴里壁画细致典雅，更加成熟，年代当比德兴里墓晚，可能是5世纪末6世纪初。
长川一号墓
长川一号墓
长川一号墓
陪都集安长川一号墓壁画，也画墓主人生前生活，诸如门卫武士、男女侍从、乐舞百戏、宴饮、狩猎等，还有超现实题材，诸如坐佛、菩萨、礼佛、莲花化生、四神、神仙、力士托梁等，既有佛教的，也有道教的，说明这时（5世纪）两教流行。此墓画风细致生动，比上述集安早期（4世纪）壁画成熟，当受南京顾恺之画风影响。
长川一号墓——侍从
长川一号墓——礼佛
长川一号墓——菩萨
长川一号墓——狩猎
长川一号墓——门卫
长川一号墓——托梁力士
总之顾恺之画风风行东晋、刘宋，影响北方中原，甚至还远及敦煌（我有专文论述，发表在网上）、朝鲜，不愧为中国画史上第一位影响深远的艺术大师。五世纪后半期随着刘宋陆探微的出现，顾恺之的时代就结束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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