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now》杂志丨玛玛·安德森(Mamma Andersson)艺术家特写
Artist/艺术家
VOL.2 Mamma Andersson
玛玛·安德森(Mamma Andersson)
《最后的华尔兹》,2020年
布面油画和丙烯
168 × 228 cm
作为北欧当代绘画的代表人物,也是当今瑞典最具国际知名度的艺术家之一,玛玛·安德森的故事有着别样的感染力和魅力。她的作品有着纹理丰富的笔触和不受拘束的薄涂,其线条对比鲜明,往往唤起观者记忆中的色彩,代表了一种全新的风景画类型。
卓纳画廊纽约空间于3月4日开幕安德森个展“失乐园”,这是艺术家在画廊举办的第四次个展。展览涵盖了她从2018年至2020年的作品。
Installation view
Mamma Andersson: The Lost Paradise
David Zwirner, New York
2020 Courtesy David Zwirner
玛玛·安德森(Mamma Andersson)出生于瑞典北部小城吕勒奥(Luleå),Mamma并不是她原来的名字,原名Karin Andersson的她因为在斯德哥尔摩皇家艺术学院学习期间遇到同名的学生,为加以区别,才有了这个昵称。而之所以有了“妈妈”这个昵称,是因为在艺术学院就读期间,她已经是一位母亲了。
比起那些轰轰烈烈、戏剧性十足的艺术家故事,安德森的生活显得平淡无奇。她早早就结婚生子,并一直生活在斯德哥尔摩。她的童年虽不富裕,但也安然快乐地度过。连她自己都说曾经怀疑像自己这样“非常安全地”成长起来的人,不会被艺术圈“严肃对待”。毕竟到今天还是有很多人坚信,要有足够“坎坷”的人生路,才能成就伟大的艺术家;要“狂放不羁爱自由”,才是“艺术家”的修身之道。然而这都2020年了,说实话,还上哪儿吃那么多“苦”去。安德森给了那些“过于健康快乐成长起来的”渴望艺术的年轻人,尤其是女孩们,另一种鼓励和能量――安静、平凡地成长,做好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依然可以创造出充满能量的了不起的艺术,成为独一无二的艺术家。
玛玛·安德森 (Mamma
Andersson)
《失乐园 III》,
2020年
布面油画和丙烯
105.4 × 80.3 cm
安德森的创作从画户外风景开始,也许是因为年轻时的她每天都要推婴儿车去散步,而大量自然风景习作的经历在她把描绘对象渐渐转为室内场景时,产生了奇妙的影响。在安德森的室内场景作品中,乍一看似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室内一景,但越仔细看越让人着迷――除了自然风景的渗透,还能看到一些艺术史上大师作品的影子,甚至还有些社会新闻、奇闻逸事,有些元素或人物的出现显得完全不合理,有些景观的安排也无从被逻辑解释,画面从一个日常生活的场景瞬间变成了一个梦境,或是一种时空的交叠,现实被重新拷问,想象力被彻底解放出来。和很多艺术家一样,安德森也有着自己的“收藏癖”,她从小收集各种照片、杂志、书籍――确切地说,是收集图像。这些图像常常成为她每次创作的起点,有时候是一张旧的新闻照片,有时候是一堆照片被排列组合出的“新故事”。她的工作方式,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有点像电影拍摄前的“故事板”(storyboard)。安德森从来不避讳谈论艺术史和书籍对自己的意义,然而这些已有的和曾经出现过的图像,最终也只是她创作的起点,最终从“灵感”到“作品”的一跃,靠的不是别的,而正是艺术家的想象力。而这种想象力,无关乎成长经历、阶级背景、生活方式和创作手段,让艺术成为艺术,让艺术家成为艺术家。借着她于纽约卓纳画廊(David Zwirner)举办个展的机会,我们有幸采访了安德森。
Installation view
Mamma Andersson: The Lost Paradise
David Zwirner, New York
2020 Courtesy David Zwirner
Installation view
Mamma Andersson: The Lost Paradise
David Zwirner, New York
2020 Courtesy David Zwirner
artnow对话Mamma Andersson
玛玛·安德森(Mamma Andersson)
1962年出生于瑞典吕勒奥。已在世界各地举办过多次重要个展,包括在美国俄亥俄州辛辛那提艺术中心(2018-2019)、德国克雷菲尔德艺术博物馆埃思特馆(2011)、美国科罗拉多州亚斯本美术馆(2010)、都柏林道格拉斯海德美术馆(2009)等。2007年,她在斯德哥尔摩现代美术馆举办了广受好评的中期回顾展,后巡回至赫尔辛基美术馆和伦敦卡姆登艺术中心。
安德森参加过多次国际大型双年展,如威尼斯双年展(2003)、美国卡内基国际展(2004-2005)、悉尼双年展(2006)、圣保罗双年展(2018)等。她的作品已被众多美术馆与机构收藏,包括美国达拉斯美术馆、洛杉矶汉默博物馆、洛杉矶当代艺术博物馆、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瑞典哥特堡美术馆、斯德哥尔摩现代博物馆等等。
卓纳画廊纽约空间于3月4日开幕安德森个展“失乐园”,这是艺术家在画廊举办的第四次个展。展览涵盖了她从2018年至2020年的作品,以全新视角解读了贯穿安德森创作生涯的部分母题:光秃的枝丫、厚皮的松树、家庭内景、马匹与年轻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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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now:
你从不避讳自己的作品中对历史上不同艺术家不同作品的借鉴或以其为灵感,你也经常提到书籍和艺术史对你创作的重要性。但也有人很敏感于在谈论自己的作品时被指出可能使用了某位艺术家的元素,你怎么看这种借鉴?原创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觉得是哪个时刻或哪个操作让你知道,这件作品就是你的作品?什么是别人的,什么是你自己的,还是最后都变成你自己的?
Mamma Andersson:
艺术家总是会受到其他艺术家作品的启发――这就是艺术史。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灵感通常是源自对某一事物的热爱或痴迷,这些事物会激发你去创作。在我的记忆中,各种图像一直持续启发着我。我不认为在视觉世界中有任何等级制度。对我来说,一组正方形、一张拍摄剧院置景的模糊照片、一件日本木刻、一幅15世纪的壁画或一张现代主义绘画,它们拥有同等的重要性。
我对从其他艺术家那里复制或窃取任何东西完全不感兴趣。对我来说所有有意义的艺术家都是原创的――“原创”本身就是一个很奇特的词。我也从来没有去想过“他人”的作品和“我的”作品,我在自己的视觉世界中工作,至于我从哪里收集原始资料,在我看来实际上是无关紧要的。
artnow:
承接第一个问题,颜色在你的创作过程中显然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从黑白照片到充满各种颜色的绘画,你的颜色是如何产生的?我发现在你的作品中,类似的/同样的色彩组合会被配置在全然不同的对象上,比如《Dog Days》(2011)中那些带子上的红白色组合,又出现在《Forgotten II》(2016)、《The Chateau》(2016)、《I》(2016)、《Behindthe Curtain》(2014)等等作品中,它们是否有什么固定的象征或含义?
Mamma Andersson:
颜色确实应该是我的绘画中最重要的东西了。让一件绘画作品变得有趣的因素可以有很多:可能是颜料的实际纹理,或艺术家使用的任何材料(画笔的移动方式、构图等等)。但对我来说,颜色是第一位的。这就是为什么我更喜欢从不会给我太多(颜色相关的)信息的图像中获得启发。例如,一张黑白的小图像――信息越少,想象的空间就越大。
当然,每个艺术家的“调色板”(颜色组合)都是非常个人化的,就像一个人的手写笔迹,而且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个人生活的变化而变化的。黑色不能算是真正的颜色,但对我来说意义重大。当下,我的调色板更快乐也更色彩缤纷。
Mamma
Andersson,
Youngster, 2018
© Mamma
Andersson /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
Bildupphovsrätt,
Sweden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David
Zwirner
MammaAndersson, Lull,2019
© MammaAndersson /Artists RightsSociety (ARS),New York /Bildupphovsrätt,SwedenCourtesy theartist and DavidZwirner
artnow:
画室内环境和室外环境时,会有什么不同吗?绘画的状态和过程是否会不一样?
Mamma Andersson:
我在学生年代画了很多风景画,一年至少有两次去大自然中写生,当我开始画室内场景的时候,室外的自然风景仿佛自动就渗入到我的图案中了,这点在我1990年代末至2000年代初期的作品中可以明显看到。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对特定的室内场景非常感兴趣,尤其是旧的剧院场景和犯罪现场。我对犯罪本身没有兴趣,只是对犯罪的实际环境感兴趣。目前我在纽约卓纳画廊的个展中展出的作品主要为室外场景,但也有一些例外。近年来,我对马尤其感兴趣――马和女孩,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最重要的母题,还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异托邦(dystopia)时代,也因此展览的名称为“失乐园”(The Lost Paradise)。
artnow:
很多艺术家会自己拍很多照片,作为创作内容的起点,但你好像更喜欢从以前的图像中找灵感,有点像一个考古学家,又有点像做拼贴画,这种创作习惯一直如此吗?
Mamma Andersson:
我从小就开始收集图片,我的收藏量非常大。艺术书籍和任何带有图像的书籍都很吸引我,有时我也会自己拍摄照片,这不是很重要――图像来源只是工作的起点。
artnow:
互联网和社交媒体的发展完全改变了我们的交流方式。你在之前的采访中也提到,会突然知道在地球另一头,有艺术家和自己研究一样的主题,甚至用同样的灵感借鉴,这对艺术家来说是兴奋还是会有点担忧?在公众眼中,艺术家总是如此有“个性”和“独特”(尽管我自己作为后现代主义者,相信独特性在今天早已消亡了),但这种“与众不同”似乎仍然困扰着艺术家以及观众。当你说“We’re not really that different”(我们并没有那么不同)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如果独特性已不再是艺术和艺术家的价值,那么艺术的价值是什么呢?
Mamma Andersson:
我自己不用任何社交媒体,而且故意选择不用。因为我是个非常好奇的人,我感觉(如果我使用的话)它会占用我大量的时间,我很可能会坐着不停刷Instagram。
我们都是我们的时代――人类世纪(Anthropocene)的一部分。随着人们越来越多地通过互联网进行交流并能越来越轻松地在世界范围内旅行,这使我们彼此日益相似。方言和(本地的)文化,与动植物一起,逐渐消失。简而言之,这令人感到伤心和绝望。要战胜这种对于“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恐惧是困难的,在某些情况下,“和别人不一样”甚至可能是危险的。但作为一个创意工作者、一个艺术家,我认为要竭尽全力地去坚持自己的路,以及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这是至关重要的。
今天的很多“艺术”其实更像广告,我觉得特没意思。我也不欣赏将艺术用作政治的工具。对我来说,艺术必须是敏感的,蕴含敏锐的头脑和富有诗意的声音,困难和黑暗会找到自己的路,也许那便是独特的。
Mamma Andersson, About a girl, 2005
Courtesy of Magnus Karlsson, Stockholm; Stephen
Friedman Gallery, London; and David Zwirner, New York
© Karin Mamma Andersson / BUS 2007
女孩一直是安德森作品中
很重要的对象。
Mamma Andersson, Touched by Gods, 2002
Courtesy of Magnus Karlsson, Stockholm; Stephen
Friedman Gallery, London; and David Zwirner, New York
© Karin Mamma Andersson / BUS 2007.
画面中的博物馆是任何参观者都熟悉的地方,
但仔细一看又有很多奇怪之处,
半成品画摆在背景上,架子上堆满了Sidney Nolan和Peter Doig等人的画,一对夫妇淡淡地看了几张褪色的海报,而两个男孩似乎是站在自己的倒影上。
artnow:
究竟什么样的人可以成为艺术家?是什么使你走上并坚持艺术家的道路?
Mamma Andersson:
我认为很多人都有成为艺术家的潜力。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对于创造“视觉”的痴迷程度。对我来说,这从来不是一个选择,只是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当我刚开始上艺术学校预科的时候,就感觉“这是对的”。然后,我花了大约15年的时间才敢称自己为艺术家。
artnow:
在科技不断介入艺术创作的时代,人工智能也开始创作(姑且先称其为)艺术作品,绘画如何在今天保持其生命力?
Mamma Andersson:
技术不一定总是一种资产。有人喜欢一切新事物并喜欢简化流程。许多人喜欢花哨的艺术表达方式。有人会赞叹那些画得完全像照片一样真实的作品。昂贵的、极端昂贵的艺术品往往对很多人有吸引力。一些博物馆已成为娱乐场所。
对我来说,看看丢勒(Dürer)的画作就足够了。
artnow:
通常一个展览结束后,你如何开启下一轮创作?如何开始填补这个新的“空隙”?
Mamma Andersson:
一个重要的展览之后,总会有一段很奇怪的时间。这个时候,你既会觉得完全空虚,又极其渴望填补这种空虚――一种要超越和创作让自己及他人感到意外的新事物的欲望。不幸的是,彻底改造自己非常困难。
Mamma Andersson, The Lost Paradise II, 2020
© Mamma Andersson /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 Bildupphovsrätt, Sweden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David Zwirner
Mamma Andersson, The Lost Paradise III, 2020
© Mamma Andersson /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 Bildupphovsrätt, Sweden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David Zwirner
Mamma Andersson, WoodCut, 2019
© Mamma Andersson /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 Bildupphovsrätt, Sweden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David Zwirner
Mamma Andersson, Holiday, 2020
© Mamma Andersson /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 Bildupphovsrätt, Sweden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David Zwirner
artnow:
你如何保持想象力?
Mamma Andersson:
艺术家 = 想象力
采访/撰文/编辑:祝琳
排版设计:Rina
图片提供:卓纳画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