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年前一桩女婴案,新娘遭父棒杀,引出奸情命案,两人被判凌迟
清朝乾隆年间,福建漳州府平和县板仔人林爽文,随父迁居台湾彰化数载,便以“天地会”北路头目身份发动叛乱。乾隆五十一年(公元1786年)冬,林爽文攻破清军营垒,全歼知府孙景燧所率官军。
战况报入京师,清廷大震,乾隆皇帝遂分派水、陆两军增援。激战数载,终于在第三年的正月,将自称大元帅的林爽文擒获,判军也被消灭殆尽。
平叛结束后,清廷对参战将领皆有封赏。其中,原陆路提督任承恩部将、淮安府山阴县民武成刚,以军功获封守备之职。这武成刚原本是一介莽夫,以武勇、不惜命,在战场上拼出个五品官职,自然目空一切、任性妄为。
嘉庆九年(公元1804年)秋,不可一世的武成刚,终因贪污军饷、徇私舞弊被处以极刑,家财悉数充公。
武成刚之子武永胜,目睹父亲从权倾一时到因贪欲而死,深受警醒。家财被抄后,武永胜与妻子赵氏,领着儿子武秀回到老家山阴,靠着祖上遗留的数亩薄田,勉强维持生计。
武永胜性格刚强,对武秀管教甚严,不让他像普通孩童那样嬉戏玩闹。武秀很小的时候,便因爷爷贪财被杀,而遭遇其他学童的冷眼与奚落。所以武秀便立志,日后如果金榜题名,一定要做一个不谋私利,刚直不阿的好官。
后来,武秀乡试中举,不久吏部便授了他扬州府江都县典史之职。到任后,武秀秉公断案、打击豪强,深得民心。一次,左佥都御史王明的侄子王浩然路过江都县,因馆驿官员稍有怠慢,便将其打成了重伤。
武秀带衙役前来处置时,王浩然依仗伯父权威,不仅不听劝阻,反而对武秀等人痛骂不止。武秀见状冷笑道:“王御史乃是监察百官的重臣,即便自己巡访,也不会如此耀武扬威!我见你颐指气使、穷凶极恶,必是假冒王御史族侄,再次败坏朝廷命官的清誉!”
说罢,武秀命人将王浩然抓了起来,并没收随身钱财为被打人员治病。左佥都御史王明听闻此事后,不仅深明大义、痛斥侄子王浩然,更多这个不畏权贵的年轻典史刮目相看。
道光元年(公元1821年)春,经王御史举荐,武秀出任扬州府宝应县县令一职。这年六月初五日下午,武县令正与主薄等人商议兴修水利之事,突然听得县衙院中鸣冤鼓响起,武县令连忙来至正厅升堂问案。
这时,只见阶下来了老老少少十余人。为首一个老者跪倒阶前,自称是射阳湖镇的保长陈长泰。武县令询问其因何鸣冤,陈保长便手指身后一个五花大绑的老汉说道:“启禀县太爷,这老汉乃是本镇村民王希武,今日是他新婚女儿、女婿回门之日,却不想他竟用木棒打死了亲女秀兰,我等众人将其绑缚归案,恳求老爷治罪!”
武县令闻听辖区出了命案,便命人将王希武暂且收押起来。他并不急于审讯,而是带领衙役、仵作等人先去察验现场,以期搜寻和捕捉命案的蛛丝马迹。武县令等人来至射阳湖镇王家门口,只见一个年轻女子倒在了血泊之中!
武县令近前一看,但见秀兰头朝门外,俯身死在地上。死者后脑发际有团黑红淤血,与头发掺杂在了一起;尸身不远处,有根碗口粗的木棍丢在一旁,棍头还带着血迹;而此时,秀兰的丈夫李长青则瘫坐于地,显然既悲伤也是吓得不轻。
稍后,仵作验尸后确认,秀兰除后脑一处棍伤外,周身再无其他伤痕,系棍伤一击致命而死。武县令查验现场已毕,便将秀兰丈夫李长青、母亲张氏唤至跟前询问,究竟发生何事?又是谁打死了秀兰?李长青定了定神,才涕泣着说出了秀兰被杀经过。
原来,李长青家住太平庄,乃是当地富户李乡绅的长子。去年腊月,经媒人撮合,李长青与秀兰定了亲,一个月前两人刚刚完婚。今天是满月回门之期,因此李长青早早备下礼盒物品,遣了两个家人抬着礼物先行送到岳父家中。
随后,秀兰骑上一头温顺毛驴,李长青牵驴相伴,两人不紧不慢、一路有说有笑地望着射阳湖镇而来。即将走到镇上时,李长青便见两个家人迎面返回,家人称礼盒已经送到,大奶奶的娘家已经做好饭菜,父母也都在家中迎候。
秀兰闻言,便催促丈夫紧走几步,她好能尽快见到父母,李长青闻言笑着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夫妻二人便来到了家门口。秀兰不等父母来接,下了驴便笑语盈盈地推门而入。
秀兰一脚刚踏入院门,恰在此时,她猛然看见父亲王希武挥舞着木棍,咬牙切齿朝自己冲来。秀兰吓得惊叫连连,下意识地转身想跑,结果却被父亲一棍子打倒在地。李长青拴好毛驴走过来,正好目睹了岳父打死秀兰的全过程。
李长青向武县令讲述了岳父杀死秀兰经过,武县令询问父女二人是否发生言语冲突?李长青涕泣说道:“秀兰与我脚前脚后进门,她连半句话都不曾讲得,便被打死在了门口,俗话说'虎毒不食子’,王希武心肠太过狠毒,求老爷为我妻子做主!”
说罢,李长青泪如雨下。武县令又转头讯问秀兰母亲,她也证实父女二人不曾有半句争吵,。也不知丈夫为何无故打死女儿。武县令心想:难道王希武疯魔了不成?为何无缘无故打死亲生女儿呢?本待再向秀兰母亲细问缘由,却见其悲伤过度、几次哭晕,便转回县衙提审王希武。
公堂之上,王希武老泪纵横,对自己打死女儿之事供认不讳,懊悔之余只求速死。武县令虽然可以断定,王希武便是杀死秀兰的真凶,但王希武却对为何打死女儿的原因闭口不谈。无论武县令如何训斥,甚至是严刑拷打,王希武宁死也不肯开口。
武县令终究是一介清官,王希武不肯开口,他也不忍过度用刑,便暂时将王希武关入了死囚牢中。这天傍晚,武县令又翻看秀兰被害一案卷宗,仔细回顾办案的前前后后。他猛然想起,当日审讯李长青和秀兰母亲之时,秀兰母亲曾面露愧疚神色,虽是一闪而过的表情,却被武县令看得真切。只因当时她过于悲痛,武县令不忍过度打扰,才没有细加盘问。如果王希武打死女儿有何隐情,秀兰母亲必然知晓。
于是,武县令第二天便亲往射阳湖镇而来,他要向秀兰母亲一探究竟。武县令来至王家,单刀直入询问王希武因何杀死女儿?如果秀兰母亲不讲出实情,不仅秀兰死不瞑目,便是王希武也性命不保。秀兰母亲闻言思忖再三,不得已才讲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当天是女儿、女婿回门的日子,王希武和妻子陈氏一早便洒扫屋宇,杀鸡宰鸭置办酒菜,准备迎接秀兰携女婿回门。正在忙碌之际,只见女婿家的两个仆人进门,将几个礼盒放下便走。
王希武夫妇还以为女儿、女婿到了门口,出门一看并不见人影。两人便知是先送礼盒,女儿和姑爷随后就到,因此两人便站在院中等候。过了一会儿,王希武见女儿、女婿始终未到,便凑到礼盒前想查看都是什么礼物。
王希武打开礼盒往里一看,顿时惊得魂飞天外,箱子里哪有什么贵重礼物?分明便是一个女婴的尸体!王希武夫妇看着盒中女婴尸体,两人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八九分。皆因秀兰未出嫁前,曾与姑姑家的表哥卿卿我我、过从甚密,王希武夫妇担心他们做出不堪之事,因此便对女儿严加训斥,再也不许她与表哥接触。
如今,女儿出嫁刚满一个月,秀兰婆家便派人送来一个女婴尸体,因此王希武夫妇都是气不打一处来,都认为秀兰丑行败露,嫁入李家月余便诞下了女婴孽种。若非婆家知晓此事,又怎么可能于回门之日,将死婴送上门来呢?
王希武正在恼羞成怒之际,又见女儿秀兰独自进院,身后并无姑爷相随,便以为女儿被休回家,丑事已经坐实。因此,王希武怒不可遏,抄起木棍便来追打女儿,哪知一个失手便将秀兰立毙棍下。
王妻陈氏,一见丈夫打死女儿,顿时发疯般扑到秀兰身前嚎哭不已。随后,她又见女婿进门来哭秀兰,不像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便也觉得秀兰与女婴之事无关。但为何李家送来死婴?她也是倍感蹊跷。但此时家中突遭变故,陈氏也不肯多言家丑之事。
陈氏隐忍数日,如今到了丈夫生死攸关之时,她也只好不顾女儿死后声誉、向武县令说出了实情。武县令闻言,顿感案件走向复杂起来,王希武因何打死女儿刚有眉目,如今又审出来一具女婴尸体。他连忙追问陈氏,女婴尸体现在何处?陈氏不敢隐瞒,便招认将女婴尸体埋在了后院的一株杨树下。
武县令命衙役等人一番挖掘后,果然看见了木盒中的一具女婴尸体。武县令近前察看,但见死婴身体瘦小、浑身青紫,脖颈处有一明显掐痕,显然系窒息而死。武县令命人将女婴尸体成殓后,便命衙役速拘李长青到堂。
过了几个时辰,李长青被衙役锁上堂来。武县令将手中惊堂木狠狠一摔,怒斥道:“险些被你这老实人面目蒙混过关,害死秀兰之人,便是你李长青了,还不从实招来?”
李长青被训斥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连连叩首辩解道:“打死秀兰的人是王希武啊,我和秀兰母亲都是亲眼所见,王希武本人也不曾推诿,如今老爷为何要给小人安个杀妻罪名呢?”
武县令森然追问道:“你可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句谚语的道理吗?秀兰虽非你亲手所杀,祸事却是因你所送礼盒中的死婴而起,这死婴究竟从而何来?你又为何要送给岳父岳母?再若狡辩,小心皮肉受苦!”
李长青原本不知女婴尸体之事,更不明白死婴为何跑到礼盒之中,因此他响头碰地、叩头流血道:“小人属实不知死婴从何而来,礼盒全有家中仆人刘芳、李三置办,老爷严刑拷问此二人,便知真相!”
武县令见李长青说得确切,便命衙役前往射阳湖镇将刘芳、李三拘拿归案。公堂之上,这刘芳、李三一听县令讯问,死婴从何而来?为何装进了礼盒之中?两人都是大眼瞪小眼,将头摇得跟拨浪鼓相似,都说不曾见过死婴,更没将死婴装入礼盒之中。
武县令闻言,顿感案情愈加蹊跷,便讯问刘芳、李三,抬礼盒赶路之时可有何变故蹊跷?刘芳、李三闻言,这才想起沿途之上的一件不着调的事儿。原来,当日刘芳、李三送礼盒之时,突然看见路旁田地边上,有一只野鸡被套子套住了脚。刘芳、李三明白,这是猎人下的野鸡套在此捕猎。两人向周围一望,见并无猎人身影,便想把野鸡摘下来回去做一道野味。
于是,两人放下礼盒担子,便向路边田里跑去。哪知野鸡受到惊吓后,竟突然来了力气,带着野鸡套往山脚下跑去。刘芳、李三二人紧追不舍,追了一盏茶的工夫,终究还是让野鸡从眼皮底下逃走了。
刘芳、李三二人败兴而归,走到路上抬起礼盒继续赶路,不想其中的一个礼盒,竟突然出现了一具女婴尸体。刘芳、李三讲完后,磕头如捣蒜,并声言两人所讲句句都是实话,如有虚言情愿接受处罚。
武县令闻言,将李长青、刘芳和李三全都暂且关入大牢,待日后审明案件再做道理。之后,武县令派得力之人,微服访查太平庄至射阳湖镇沿途村庄情况。最初,身穿便服的衙役们,走访了沿途村庄的六七个稳婆,都说最近并无女婴诞生,只有永久村两户人家生产,皆是男孩儿。
正当案件又要陷入死胡同之际,班头陈瑜无意中听到两个老汉聊天,称前些天路过村前尼姑庵时,竟听到里边有婴儿哭泣之声,随后便再也没见到小尼姑,婴儿的哭声也消失了,真是咄咄怪事!
陈瑜听得真切,回到县衙后,便将老汉所言如实向武县令做了汇报。武县令闻言,顿时有了柳暗花明之感,便立即带领衙役兵丁赶赴尼姑庵而来。到了尼姑庵门口,衙役上前敲门。不一会儿,便用庵内走出一个四旬左右的徐娘半老尼姑。
武县令但见这个尼姑,走路晃动风流体态,且眼角眉梢,皆带风流之色,便知其绝非善类。因此,武县令进门后一边令人搜寻,一边喝问道:“你的官司犯了,快将如何杀死女婴之事,如实招来免受刑罚苦楚!”尼姑正在狡辩之际,几个衙役又从庵内搜寻出一个五旬乡绅来。
武县令见状,便在尼姑庵内僻出两个房间,对二人两处关押、分别审讯,终于查清了一桩奸情命案。原来,这座尼姑庵只有一师二徒三个尼姑在此修行。前些年老尼姑圆寂,只剩下师姐静尘和师妹静竹两人。
这静尘原是风尘女子,因牵涉命案才削发为尼。老尼姑在日,她还有些惧怕、约束。如今师父圆寂,静尘便越发放纵起来。没过多久,她便与附近村庄的乡绅李桂鬼混在了一起。李桂家资巨富,便常来尼姑庵施舍钱财,更趁机做些风流不堪之事。
这一天,李桂又到尼姑庵来寻静尘,结果静竹告诉他:“师姐出门去做法事,傍晚才能回来!”李桂早对静竹垂涎三尺,却因静尘在旁碍手碍脚,一直没有可乘之机。今日静尘出门,李桂借这千载难逢机会,便强行玷污了静竹。
傍晚,静尘从外归来,见师妹僧衣不整、满面泪痕,便询问静竹出了什么事情。静竹哭着将受辱之事说了一遍。静尘闻言火冒三丈,一边大骂李桂衣冠禽兽,一边醋意大发、思忖此事如何了局。哪知静尘后来竟有了妊娠反应,数月后竟诞下一个女婴来。
这天,李桂出远门归来后,又到尼姑庵来找静尘鬼混。静尘见“始作俑者”现身,一把将其拉出房中,悄声向他讲述了静竹产女之事。李桂虽知是自己的“恶果”,却故作不知。静尘看了他一眼,揪着李桂耳朵怒骂道:“都是你这老东西干的好事,竟还在老娘面前弄鬼?如今且看你如何了局,说不得,我便到官府告你个侵犯尼姑之罪!”
李桂知道静尘是个狠角色,什么事儿也都做得出来,便安慰静尘称自己只是一时糊涂犯错,他心中并无静竹,从此也再不与静竹发生瓜葛。静尘闻言冷笑道:“谁肯信你骗人鬼话?除非你将他们母女杀死,我既落得个眼前清静,你也少了个将来告发你的人,反正我是知道静竹要到县衙告你,被我左拦右挡才没去成!”
李桂闻言,顿时动了杀机。当天深夜,李桂便潜入静竹房中,将静竹母女二人活活掐死。为了解恨,第二天李桂偏偏不将母女葬在一处,他将静竹葬在后山坡后,便夹着女婴想将其扔到远处,免得母女鬼魂相遇,再结伴来找自己算账。
李桂刚走出尼姑庵不远,便瞧见路边放着几个礼盒。他左右瞧瞧四下无人,便伸手打开了箱子,只见箱中摆放着两坛陈年佳酿。李桂一时起了贪念,伸手来拿两坛陈酿时,竟无意中将死婴丢在了盒中。
李桂抱着两坛好酒跑进尼姑庵,才想起死婴丢进了礼盒之中,却也不以为意,心想谁见到礼盒中的死婴还敢乱声张?必然是怕吃官司,偷偷私埋了事。
岂料这礼盒,正是刘芳、李三抬给李长青岳父王希武的礼物。刘芳、李三追了一番野鸡,空手而回后便继续挑着礼盒赶路。结果,王希武打开礼盒见是死婴,误以为女儿秀兰刚结婚便产下一女,才将秀兰误伤致死。
最终,武县令审明了女婴奇案,将李长青、刘芳和李三无罪释放;王希武打死秀兰,系误判误杀,因此判了十年徒刑;而尼姑静尘与乡绅李桂,则罪大恶极,被判了凌迟处死。至此,一桩清代奇案就此侦破!
此案告诫后人:英雄可以不问出处,曾几何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这句话,曾经大行其道。当然,一个优秀的原生家庭环境,的确更有利于孩子的成长、成才、成功。但从武成刚被判斩刑,而他的后代武秀,立志长大后成为好官,而武县令审冤断案的一路政声,也是“有志者事竟成”的最佳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