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田桂芬的女人,虐待她的智障儿子,直至死去,看完令人潸然泪下

本文授权转自:甘北(ID:ganbei1990)

人人都说田老太狠。

田老太从年轻的时候就狠。

张海德在外面搞女人,她愣是捏着块板砖,把人家窗户砸破,叉着腰就站在街上骂。语言之粗鄙,臊得里头那两位恨不得一头撞死。

张海德窝在被子里不敢出来,三儿悉悉簌簌地推他,搡他,呜咽着骂他窝囊废,他就是不动。

被别人骂窝囊废,总比直面家里那位母老虎强。

外面的人都伸长脖子,看好戏一样地从窗架子往里瞅。
等了会儿,发现二人仍不冒头,田桂芬不耐烦了。直接从小三家的水缸里把舀子拿出来,冲进牛栏,舀了满当当的牛粪,尽数泼进那女人家里。

浓烈的味道散开,众人纷纷耸起眉头,却更有兴味了。

三儿彻底忍不住了,用力把张海德踹下床,但她不敢骂田桂芬,她不知道这个疯女人还能做出什么。

张海德滚落在地,离牛粪就差一点点,狼狈至极地在大家的讪笑声中,慢慢爬起来,头垂得极低,看不清表情。

终于,他慢吞吞地开了门,却在那一瞬间,有了逃跑的架势。

田桂芬眼疾手快地揪住张海德的后脖领,另一只手在他头上脸上狠命地打,一边打一边骂,脚还不要命地踹。

幅度之大,完全不像一个即将临盆的产妇。

邻居看得心惊肉跳,怕出事,又怕不出事,虚张声势地劝着,又希望这出剧不要那么快结束。

“你够了!”张海德被收拾得像个孙子,羞辱和疼痛彻底激发出他心底的猛兽。

妈的,老子搞个女人而已,你非要搞死老子,行,那就一起死!

他狠命一拳,直接打在田桂芬圆溜溜的肚子上。

那一拳,就是为了要田桂芬命的。

他不爱田桂芬,也实在受够了她,那一刻,倒是没太考虑肚子里的孩子,只想让她死!

可惜,田桂芬命硬。

在床上鬼哭狼嚎了一天一夜,间或叫骂着“张海德我非得弄死你”,血水端出一盆又一盆,硬是撑了下来,母子平安。

可是,张海德却不见了。

有人说,张海德怕被弄死,所以跑了;

还有人说,张海德是跟那个三儿一起跑的。在田桂芬痛得声嘶力竭时,三儿也被她老公打得皮开肉绽。

事情的真相谁也不清楚,总之,那天之后,再没人在张家村里见过张海德。

张海德的爹妈笃定,自己儿子是被这个恶女人逼走的,哭天抢地,处处给她为难。

田桂芬还没出月子,天不亮就得起来做饭,下冷水洗衣服,还要忍受公婆的咒骂。她坐在床上,一脸麻木的奶孩子,两只眼睛就像两口千年的深潭,悠悠地冒着凉气。

出月子后,田桂芬直接抱着孩子走了,连个种都没给公婆留下。

大家又兴致勃勃地嚼起了舌根,田桂芬去“追杀”张海德了,她是一定要弄死他的!

田桂芬没有。

张海德不配她舟车劳顿,就像家里那两位老人,也不配有大孙子。

就算自己一个人,她也能把孩子带大!

田桂芬手巧,靠着给人缝缝补补,顺带卖早餐,糊口不是难事。
可要命的是,孩子不太对劲。

田家宝三岁时,依然不会说话,连一句简单的“妈妈”都叫不出来,无论有没有人逗他,他都冲着别人痴痴地发笑,涎水流了一下巴。
眼睛也不对劲,眼白多眼珠少,而且不聚焦,总是涣散着的。

不用人说,田桂芬心里,也慢慢有了一个可怕的答案。
一个周末的午后,她思来想去,还是把田家宝拉扯着,到县上的医院。因为路远,田家宝走路又不稳,于是花了钱坐车。
可是田家宝从一上车,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一直在疯狂地大叫,尖叫,怎么哄怎么劝,甚至怎么打都不肯停下来。
就拼命拼命地叫。
车上的乘客纷纷侧目,后来被吵得实在受不了,再加上田家宝看起来就不正常,痴痴傻傻的也不讨人喜欢,越来越多的人叫田桂芬下车。
田桂芬紧紧抱着孩子,就不下,谁让她下,她就用眼睛狠狠地瞪那个人,直到对方闭嘴为止。

我是交了车票钱的。

你可知道这点钱,需要我给别人缝多少衣服,包多少包子?

你可知道我怀中的娃娃,我是要带他去接受审判的,不是看病,是审判。

我不下。

凭什么人人都欺我辱我,凭什么苦楚日日缠我随我?

我就不下。

总算到了站,田桂芬抱着孩子,沉默地往前走,把众人的咒骂甩在身后。但有一声,还是尖利地闯进她的耳朵:

“怪不得生的孩子不正常,当妈的就不是个正常人!”

田桂芬身子一僵,慢慢把田家宝放下来,眼睛在路边找到一块红砖,她走过去,拾起来,然后转身,朝着刚才说那话的人走去。

大家看见她猩红的眼睛,都识趣地往后退,那人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杀人啦杀人啦,女疯子杀人啦!”

田桂芬正准备追上去,突然听见儿子难以抑制的大笑,他笑得是那么突兀、那么响亮,却又那么不合时宜,好像看见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田桂芬心里一揪,像胆被人戳破,整个胸腔苦得发疼。

她丢了砖头,重新抱起田家宝,在那阵诡异的笑声中,一步一步往医院走。

回家的路上,田桂芬没有再坐车。

她牵着田家宝,两人披着月光,一点一点地往家挪。

每走一步,田桂芬耳畔就响起医生的诊断:脑发育迟缓综合征,俗称儿童痴呆,治不好。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医生的宣判,她还是有种肝胆俱裂的感觉。

儿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田家宝走了一会儿就走不动了,哭着喊着,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抱抱”,田桂芬看着儿子无神的双眼,愣了一下,突然甩开他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田家宝的哭声越来越大,大得有点吓人,像炮仗,也像鞭子,抽打得田桂芬越走越快,几乎小跑起来。

突然,田桂芬听到一声模糊的——“妈妈”。

她愣住了,眼泪汹涌而出。

她重又掉头,朝孩子的方向没命地跑,跑了几步后又停下,心里自嘲道:怎么,这样的孩子还怕会有人偷吗。

一点点移到田家宝面前,田家宝早就不哭了,鼻涕干在脸上,白白的,他不住地用舌头去舔,挺好吃的样子。

看着儿子,田桂芬开始怀疑,刚才那一声“妈妈”,根本就是自己的幻觉。

她长叹了一口气,把田家宝背在背上,继续往家走。

田家宝很沉,很沉很沉,田桂芬的腰被压得很弯,好像背了一座山。

从那天起,田桂芬越发省吃俭用。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是肯定会走在孩子前面的,田家宝几乎没有自理能力,这个家最大的目标就是,要给田家宝娶个正常媳妇儿。

可是,正常媳妇儿哪是那么好娶的?

村里的姑娘都往外嫁了,都想去城里,都想看大世界、过好日子,愿意留在村里的,彩礼钱都高得吓人,几乎能掏空一个家。

何况田家宝还是个痴子,要花多少钱才能娶到老婆,田桂芬也不确定,但她心里有个模糊的概念——要很多钱,很多很多钱。

泡在品不完的愁苦里,做不完的活计里,这一辈子好像长得没有尽头,可田桂芬不敢停下。田家宝日日流露出的痴傻表情,就像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剑。

无论多困多累,只要看见田家宝那双无神的眼睛,她就能重新变成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多少个晚上,她抱着儿子拼命地哭,哭完再继续干活,继续像没事儿人一样,又像猪像狗一样,绝望而顽强地活下去。

活下去。

田家宝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话,来表达他的需要——吃、睡、走……也知道每天拾一把干草放在牛棚里,在田桂芬累的时候,给她倒杯水,洗个碗,但再多一点的,就不会了。

终于,田家宝到了娶妻的年纪。

田桂芬开始在村里物色。她知道,但凡家里没穷到那份儿上的,女儿没丑到那份儿上的,都不会来她家,女孩不愁嫁,跟一个痴子的日子有多难过,她是知道的。

所以,她一定会发自内心地对媳妇好,用她的有生之年,极力帮衬孩子们的小家。

她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腔诚意,和一针一线、一饭一蔬挣出来的二十万块钱。

知道她的彩礼有二十万,有几户家庭动心了,主动上门来看。

但看到田家宝的实际情况后,要么是家长不满意,要么是女儿寻死觅活地不肯嫁,总之,都没了下文。

田桂芬几乎是一夜白头,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件事做准备,到了了,还是没有办法。

她几乎放弃了,实在不行就她跟儿子相依为命一辈子,大不了她死的时候,也把孩子弄死。可是,她舍不得。

要是舍得弄死孩子,她早就在当年从县医院回来的路上,把孩子丢了。

养了这么多年,她哪舍得。这孩子再怎么蠢笨再怎么无药可救,那也是她的孩子,她用了一天一夜拼命生下的孩子,与她朝夕相处血脉相通的孩子。

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却不是她的希望。而她,则是他的全部。

就在田桂芬快要绝望的时候,村里竟有户人家主动找来,而且,这户人家的女儿,出落得还挺漂亮。

原来,他家的小儿子在城里撞了人,急着赔别人医药费,否则就要坐牢。实在不得已,只好赶紧把女儿嫁掉。

田桂芬几乎是感激涕零,恨不得跪下给对方磕几个响头,赌咒发誓地会对人姑娘好。终于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早晨,把姑娘娶回了家。

姑娘来家也不说话,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田桂芬懂她的心思,一边给她剥红鸡蛋吃,一边说:“孩子,如果你一时半会地接受不了,可以先跟我住,慢慢地再去和家宝……”

姑娘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抽泣出声,田家宝拼命盯着她看,涎水不住地往下流。田桂芬心里又空又酸,想理直气壮却又实在内疚,只能摆过头擦眼睛。

就这样,两个多月后,姑娘好像认命一般,同意和田家宝同房了。

田桂芬有点想哭,她在日历上把这一天浓墨重彩地圈出来,还专门托人去城里买了块鸡蛋糕,带回来给姑娘,这是家里的好日子。

如果他们俩还能生个娃娃,娃娃也正常,那她就可以放心地去了。

想着想着,田桂芬多年愁苦的老脸上,终于漾出一个舒心的笑。

一年后,姑娘怀孕了。

田桂芬大喜过望,在乡下,女人怀孕压根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但田桂芬早早地就不让姑娘做事,还给她把饭端到床上吃,给她倒水放生姜泡脚。

而且,田桂芬顿顿都给姑娘做鱼,把刺挑拣得一干二净。吃鱼聪明,鲇鱼草鱼鲫鱼鲈鱼变着花样地做。

田家宝也跟开窍了似的,竟然可以放牛了,早上出去,晚上还能把牛一头不少地牵回来,呆滞的眼珠也活泛起来。

田桂芬觉得,自己半生的苦,终于熬到头了。

可是,有一天早晨,田家宝突然冲进田桂芬的房间,语无伦次地直哼哼,手往自己房间颤巍巍地指,激动得嘴角全是吐沫。

田桂芬心里咯噔一下,不好!

果然,人没了!

拉开衣橱,所有东西都被收得干干净净。

床头放了封信,底下压着四万块钱:

“妈,我走了。

孩子不是家宝的。你对我好,我实在不忍心骗你。我爸妈只能拿得出这么多,希望你不要为难他们。”

娟秀的小字,却横平竖直地砸在田桂芬的后脑勺上,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媳妇没了,孙子也没了?

田家宝拼命掐她的手,摇她手里的信,好像也想知道信里说了什么。

田桂芬捏着信,咬牙切齿地往门口挪,她觉得眼前全白了,日头高高,照得人发懵,指尖头皮脚底,全都跟着发麻,像被什么东西电着,又甩脱不开。

她一步一步地往亲家走,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步路,比当年去县医院还要漫长,还要沉重。

要说法,要个说法。

不是钱,不是钱怎么办,不是的。

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要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亲家不在家,求告无门。

她却突然松了口气,就像溺水者终于挣扎出水面。

看到他们,又能说什么。

要钱吗?要那十六万?

不重要了。还能留给田家宝吗?

钱于他而言不过是废纸,他看不住钱的,就像她看不住他的,总有一天她要走的。

她会走的,会走在他前面的。

她缺的是人,是人,是能照顾田家宝的人!

她颓丧地滑坐在地上,心里的洞越来越大,她不怪姑娘,甚至不怪亲家。

这辈子有多苦有多长,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熬不到头的长,路全是黑的,往前往后都是绝路,都是死胡同,走不通,处处碰壁,摔得鼻青脸肿,也找不到那缕稀薄的光。

不知道还要吃多少苦,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苦。

跟一个痴人生活,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为他生儿育女,还可能生出个小痴人,给他们养老送终,二十万不够的,不够的,不够的……

给她二十万,她也是不愿意的。

她是没得选的,人姑娘有得选,她理解,她都理解。

外人终究靠不住的。

既然这样的话……

儿啊,别怪我。

人人都说,媳妇一跑,田老太受刺激了,受的刺激比田家宝还重。

姑娘走后,田家宝痴傻得更厉害,眼珠子都灰了,半天也不转一下,而且经常念念叨叨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嘴角白沫子横飞,整个人远看就像一堆被水泼烂的石灰粉。

田老太也疯疯癫癫,没心思不做饭,还逼着孩子吃垃圾。不仅让孩子吃,自己也跟在后面捡着吃。

田家宝不肯吃,他知道那是垃圾,知道会有野狗对着垃圾堆撒尿。垃圾的馊味、臭味、酸味,让他分外想念家里曾经的鸡鸭鱼肉;

淋漓的汤汁,时不时还能抓到别人嚼碎的骨头,指尖张开就是粘腻的口水,甚至还有鼻涕,田家宝不吃。

田老太按着他的头,让他看,让他闻,让他的鼻尖贴着鱼骨,让他的睫毛粘着饭粒,让他的脸上靠着苍蝇,告诉他,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什么样的能吃,什么样的不能吃;

什么味道的能吃,什么味道的不能吃;

什么颜色的能吃,什么颜色的不能吃。

田家宝虽然痴,但他力气大,好歹也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

被田老太按得没办法,逼得没办法,他开始还手。用力打田老太的头,掐她脖子,踢她肚子,母子二人常常扭打在垃圾堆里,滚作一团。

狗路过,都要绕着他们。

多少次,田老太恨不能拉着儿子一起跳河,可在那样的重击中,她竟然会生出些奇妙的欣慰,孩子是被她养大的,养得健健康康、结结实实的,有这么大的力气,这么好的身体。

她打不过他。

可她会用工具,家里有竹条,有扫帚。

田家宝虽然力气大,但胳膊肯定没有竹条长,往往人还没扑上来,就在一米开外被田老太打得抱头鼠窜、涕泗横流。

邻居看不过去,都上来劝:“不能这样打,这样打会出人命的。”

田老太不听,恶狠狠地擦自己的鼻涕眼泪。

田家宝边跑边躲,可无论在哪里,都会被竹条抽到,哪怕拱在石洞里,田老太都会用竹条狠命地捣。

从村东头打到村西头,打得田家宝头破血流,最后总是定格在亲家门前。田家宝哀嚎阵阵,田老太痛骂出声:“让你笨,让你痴,讨个媳妇还跑了。”

亲家的门在风中瑟瑟地抖,吱呀吱呀,很惨的样子。

田家宝被打得实在受不了,不跑了,瘫在地上喘粗气。田老太擦着眼泪,继续用竹条抽他,“起来!”

田家宝浑身抖了几下,突然口齿不清地喊了声“妈妈”。

田老太的竹条应声而落,抱着田家宝哭得惊天动地,揉着心口嚎:“儿啊,我的儿啊……”

田家宝也哭,边哭边用手指蘸着吐沫去抹身上破掉的地方,这是妈妈教他的,哪里破了,就用口水涂一涂,一阵刺激的疼之后,就不用管它了。

他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用,也不理解,但妈妈就是这样教他的,他学会了。

陷落在馊味混着汗味的怀里,田家宝慢慢止住了抽泣,他有点困,田老太的身子软软的,就像一摊破棉絮,躺上去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他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津津有味地舔着鼻涕,几乎要打鼾。

突然,亲家的门开了,这是姑娘跑掉后,他们一家人第一次露面。

亲家母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好像这对母子身上有什么病菌。然后,她把手里的饭盆放在了地上,里面有鸡蛋,还有红烧肉。

田家宝像根被点燃了引线的炮仗,嗖地一下弹起来,奔着碗就去了。

田老太眼疾手快地用竹条在田家宝的腿弯处狠命一抽,田家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下巴被砸出血,呜呜咽咽哭得很可怜。

亲家母一惊,赶忙回身把门关上,却止不住地从门缝向外看。她自己也知道,把饭盆放在地上太侮辱人了,跟喂狗似的,可她实在没有勇气走到他们跟前。

田老太命硬、心狠、脾气大、自尊心强,断受不得这种委屈的。

可她没有想到,田老太仿佛是一条被拧干了水的破毛巾,用竹条撑着地慢慢爬起来,竟然颤巍巍地走向那饭菜,然后把它们尽数倒在垃圾堆里。

接着,她浑身僵硬地把儿子提溜起来,拖一条狗那样,把田家宝拖到垃圾堆面前。

虽然鸡蛋和红烧肉都脏了,但它们正是自己几分钟前心心念念的东西,而且,折腾了一天,他也饿了。田家宝终于不管不顾地埋在垃圾堆里,大口大口地挑拣着吃起来。

田老太笑了,她从未笑得那么放松,又那么舒展。

儿啊,妈妈快走了,快死了,用不着医生审判,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要看清楚,闻清楚,记清楚,吃垃圾也要活下去。

儿啊,人这一生就是很难的,很难很难,痴也难,不痴也难,可再苦再累再难,哪怕像条狗,你也要活下去。

你爸一拳没把你打死,我更不能让你去死。你的命很金贵,你是妈妈的心头肉,是妈妈的小乖乖,是妈妈最爱的宝贝。

妈妈给了你生命,没法永永远远地保护你,至少要告诉你,怎么求生,怎么谋生,怎么活下去。

我做到一个母亲该做的,剩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那天之后,田家宝学乖了。

田老太带着他,在垃圾堆里,一点点地翻,一口口地吃。

再后来,是田家宝带着田老太,仔仔细细地找,狼吞虎咽地吃。

一老一壮两个身影,走遍了村里的每条大街小巷。手里的工具从竹条换成了编织袋,编织袋里放的是被踩扁的空塑料瓶。

但田老太知道,儿子光会捡垃圾吃是不够的。

她在一个日头高照的午后,洗了澡,换了身齐整的衣服,把这些年攒下来的零碎,郑重地给亲家送去。

亲家不肯收,心里有愧,不知该如何是好。田老太把钱塞在他们手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田家宝现在已经会拾破烂了,日后还请他们帮忙卖掉。一编织袋的空塑料瓶,卖了以后给田家宝十个馒头就行,分批给。

她不图谁能真心待她儿,顾她儿,除了母子亲情,哪有无缘无故的好,哪有旷日持久的好,哪有至死方休的好?

只要,只要孩子的劳动能换来所得,遵循着这大千世界最普遍的真理,最公平的世道,她就满足了,她就放心了。

她不怕作践自己,不怕被永无止尽的苦难日夜纠缠,她只怕苦难不够多,被缠得不够狠,痛得不够深。尽管砸下来,尽管冲她来,她不要自尊、不要面子、不要天理,只求老天稍微偏心一点点,把她这辈子所有的苦,变成万分之一的幸运,兑给她的孩子。

只求她的孩子,能好好地活下去。

田老太走了。走得很安详。后事是亲家帮忙料理的。
田家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众人埋田老太的时候,他还坐在旁边傻笑,也学着用手,把土往母亲的身上推。
扒着扒着,土里突然出现了一块红薯。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去,刨出来闻了闻,发现还没坏,赶忙在衣服上蹭蹭,咬了一口,发现大家都在看他,有些羞赧地笑了。
红薯很甜,脆生生的,他吃了几口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踩着土砾拱到田老太的墓碑前,看着田老太的照片,把红薯往她嘴里塞。
嘴里急急呼呼地催促着。

田老太不吃,但笑得很安心。
她的照片下面,是田家宝亲手刻的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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