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星座」89辑：李磊/浅谈诗人龙歌的乡愁诗
诗 歌 净 化 心 灵
择 此处静谧
书一方清 远
何以明月寄乡愁
——浅谈诗人龙歌的乡愁诗
文/李磊
“人，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上。”这是海德格尔最著名的一句话，很准确地阐释了人，尤其是当代中国诗人的生存状态。在他看来，所有的诗人都是还乡诗人，所谓还乡，其实就是回归到人的自然世界，诗人“就是那些怀着乡愁固执地寻找家园的人”。因此，当这个世界变得有些面目全非的时候，几乎所有的诗人都在发问：明月秋风，乡关何处？
龙歌就是这样的一个诗人。当我们看到他走在稻田里，走在桃树和枇杷树里，走在第一场雪和油菜花丛中的时候，他的诗也就脱口而出了。我一直认为，龙歌的五行口语诗歌，其实就是乡村世界的一束花朵，娇而不艳，青翠欲滴。
“昨天就约好了山上摘桃子/今天的桃子茂盛地在枝头挂着/肯定有一只桃子在闪烁地笑/怎么看那一只就是你的脸/仔细看，又不像”。这是龙歌的《桃》，我们从桃中看到一张闪烁着美丽动人的脸。但又似是而非，欲说还“羞”。
龙歌的诗最大特点在于，他特别注重把乡村、人物和故事“粘合”在一起。因此，我们看到了他笔下舞雪的少女、摘枇杷的女人、如风的男人，还有傻傻的男孩等等。因为他的乡愁，就是写那些乡村的熟悉场景、物象、情感和细微之末，或者说乡村的根须让他魂牵梦绕。“雪花在她手心一个晕眩/她对着雪花一个潮涌，潮却”, 因此，写起来也不会去考虑所谓的技巧和风格，只是深情地写下去，无论是快乐还是痛楚，把乡愁的一切放在历史当中。“书页是被哪一个手指翻过/泛黄的纸张昏昏欲睡/文字一个个跳出，倒新鲜”，还有“刀虽爬满锈迹/缺了牙口，看上去还能用/稻田上晃动着两口子的影子/稻田里印着儿子的名字”。同时，这乡愁也放在现实当中，放在时间的流水里和空间的无限中：“水浪轻拍鸡鸣/那支久远的眠曲/一江的涟漪悄悄爬上嗜睡老人的脸”，还有“一大片稻田绿油油走向阳光/农民要观摩者握起镰刀/从根上说起”“柿子的脸颊飞了红云/远道的人留下，爱过”。这样就形成个人化的历史反思和现实感动，并且也把这些个人化的叙述投放到时代的风云里，形成现实与历史、远方与故土、感伤与温情的互动结构。龙歌的乡愁大都带有浪漫主义的色调，对历史的回眸与对现实的反思构成了他书写乡愁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我看来，正是这种乡愁书写凝聚了他对于家园和世界的忧心与忧思，而对“乡关何处”的追问也应和了诗人个人化意识形态话语的要求，从而把个人情怀变成了所有人内心的渴望。
龙歌的诗歌第二个特点在于，他借助看似简单的五行诗，借助朴实的口语方式，阐释“乡愁”来自哪里，归于何处。我最为欣赏的是他的随性的口语写作。关于口语，我一直认为，我们回归乡愁，回归汉语写作，就应该用平常的口语方式来表达。因为这种即兴性、自在性和音乐性的语言，正是对中国几千年诗歌表达的完美传承。从《诗经》开始，几乎每一个有成就的中国诗人都是用口语在写作，因此，我们才有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等等的随性书写。通过日常口语让诗歌回归到她的本源，“乡愁回归”何尝又不是一次诗歌口语的回归。"昨日落下的熟果作得他满身酒气/他大喝两口。如果就要两筐枇杷/作陪嫁，你愿不愿意"，龙歌的诗歌，正是他通过对乡愁的随性命名，激活了其诗歌精神的力度和向度，通过日常物象和细节的些微闪光，寻找到诗歌本质的隐喻与象征，从而使他的诗歌具有了乡愁美学和家园历史的双重维度。
从龙歌的诗里，我们可以看到，他的意象散乱而熟悉，如雪花、油菜花、蜜蜂、桃、枇杷、旧页、嫁妆、镰刀、巷道、干菜、晒匾（这个词英语找不到契合的表达），还有柿子等等，看似杂乱无章并无新奇之处，但实际上是诗人直接取材于普通生活的细节，发掘出其中蕴含的生存信息。对物象和场景进行相互错位的嫁接和修正，体现了诗人此时的矛盾心理和忧郁气质，也体现了我们周遭世界和人类生存的复杂性，突出了生命意识和希望在人的内心深处的顽强和坚韧。这也是诗人书写“乡愁”的意义所在。正如著名评论家、中山大学的陈希教授在他的鸿篇巨制《西方象征主义的中国化》中所言——诗人从骨子里体验到生命的彻底孤独，而在诗歌艺术上显现的是生命的关怀——表现生命的关联，从平常事物中感受宇宙大化之运行和体验生命的律动，以艺术方式来表现生命的关联，抚慰漂泊孤寂的心灵。
中国诗人的乡愁书写有很多成功的篇什，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一些草根诗人，他们的思维模式没有像一些成名诗人一样固化和繁琐，他们把热恋的棱角延伸到基本的生存当中。他们的书写记录了乡村的空洞现实，从而在乡愁书写中展示了真实的灵魂。然而，我们也不得不看到，乡愁书写同样也步入了一个难以补填的误区。一些诗人以为，写出了乡村的苦难，乡村的哀伤，或者写出乡村的美和宁静，就完成了乡愁的书写过程。殊不知，一些诗人书写乡愁，却在时间的维度上并不具备亲身经历的真实性，只有乡土衰微处境的哀叹，只有逃逸现实而去追寻精神的乌托邦等等。尤其是一些诗人对于底层的书写又很难从自身灵魂深处找到与书写对象的共鸣，所以，一些抽象化的乡愁和臆想中的乡愁就充斥诗坛了。正如评论家谢有顺教授所言：诗歌会走到今天这个境地，有一个很大原因，就是诗人把诗歌都写成了纸上的诗歌，这样的诗歌，只在书斋里写，和生活的现场、诗人的人生，没有多大的关系。诗歌一旦成了“纸上的诗歌”，即便技艺再优美，词句再精炼，如果情怀是空洞的，心灵是缺席的，它也不过是文字游戏罢了。龙歌的诗，写在稻田里、菜叶上，写在一片片雪花中，因而是真实有效的，真切动人的。
评论者与译者简介：李磊，男，祖籍湖北，系广东某大学外国语学院院长、教授。曾就读于华中师范大学、华中科技大学、美国堪萨斯大学等。广东省大学英语教学指导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教育部学位办博士论文评审专家、湖北作家协会会员。曾在《诗刋》《人民日报》《外国文学研究》等30多家核心期刊和报纸发表诗歌与相关论文400余（篇）首。曾获《飞天》“大学生诗苑”诗歌奖（1985）。出版英汉对译诗2部。停笔20年后重返诗坛。现主要从事外国文学研究和翻译学研究。主持教育部人文项目、广东省哲社项目和质量工程项目等共13项。2019年出版诗集《七剑诗选》，2020年出版诗集《新性灵主义诗选》（暨南大学出版社），2021年出版中外文学评论集《投影与独白》（光明日报出版社），2021年出版译著《Only the Cloud Knows 》(宁夏人民出版社)， 2021年出版个人诗集《剑与花——李磊的诗》（南京大学出版社）。
第一场雪 (五行诗）
作者：龙歌 (浙江）
译者：李磊（广州）
First Snowfall (verses in 5 lines)
Written By Longge
Trans. By Lilei
1.第一场雪
这是南方的第一场雪
十七岁的女孩的眉睫就跳起了舞
她用手小心地接住
雪花在她手心一个晕眩
她对着雪花一个潮涌，潮却
First Snowfall
That’s the first snowfall fell in the south
A pretty girl of seventeen happily danced
With her eyes twinkling
Holding a snowflake carefully in her hand
She’s captivated
With a surge of the heart risen and ebbed
2.油菜花
女孩的油菜花开了
她把好多心思倒进田里
小伙快速从地里走过，都不敢
多看油菜花两眼
一只蜜蜂在他头顶盘旋，挥不走，逃不开
The Yellow Rape Flowers Blooming
As yellow rape flowers blooming
A girl’s in blossom
Leaving her tenderness in the field
A boy walked there, quickly away
Afraid to stare at the flower
With a bee hovering over his head
Lingering, no escaping
3.傻
你说过爱我的傻
是的，恋爱中的女人更傻
你的手枯叶般飘落，缠到另一棵
我才明白，你不是爱我，是爱我
的傻。我真傻
Silly
You say you love me for a silly boy
But a girl in love more silly
With your hand as a leaf falling
Clinging to another tree
Now I get to know, you don’t love me
You only love me so silly
Oh,I am too silly really
4.桃
昨天就约好了山上摘桃子
今天的桃子茂盛地在枝头挂着
肯定有一只桃子在闪烁地笑
怎么看那一只就是你的脸
仔细看，又不像
A Peach
We met yesterday to pick peaches in the mountain
The fruits today are hanging on branches, abundant and bright
I’m sure there must be a peach shining and smiling
I look and look, that’s your face
Closely and carefully, it seems to be and it seems not
5.旧页
书页是被哪一个手指翻过
页码同病相怜
每当秋风起，未粘结的会揭开某一面
泛黄的纸张昏昏欲睡
文字一个个跳出，倒新鲜
The Old Pages
Whose fingers turned the old page
The same pages in lifesigns opened each
Whenever the autumn wind’s blowing
The page unbonded will disclose the other side
Drowsy and asleep, the page turns yellow
But the letters faded jump out one by one, new and fresh
6.枇杷姑娘
姑娘在枇杷树的枝头翻飞
小伙将采下的果子从山上挑回
昨日落下的熟果作得他满身酒气
他大喝两口。如果就要两筐枇杷
作陪嫁，你愿不愿意
A Girl with Loquats
A girl’s flying on loquat trees up and down
A boy’s taking back the fruits picked from the mountain
The ripe fruits yesterday made him full of smell of wine
And he drank some
If I take only two baskets of loquats for the dowry
Would you marry me?
7.稻子黄
稻子金黄，闪耀着诗人丰收喜悦
老汉翻出两把旧镰刀
刀虽爬满锈迹，缺了牙口，看上去还能用
稻田上晃动着两口子的影子
稻田里印着儿子的名字
The Ears of Paddy Turn Golden in the Field
The ears of paddy turn golden in the field
Shining in harvest joy of a poet
An old man takes two old sickles covered with rust
Not too sharp but it can be used
The shadows of the couple moving in the field
With the son’s name in the paddy printed
8.鸡鸣埠头
水浪轻拍鸡鸣，那支久远的眠曲
一江的涟漪悄悄爬上嗜睡老人的脸
交通你我的信使早已歇业
她清晰记得信中每一个声音
匆匆从巷道踏过，那个风一样的少年
A Wharf in Jiming
River waves are patting the wharf, with cock crowing
Like an old tune of berceuse
Ripples are creeping up the sleepy old man’s face
Not messengers come here any longer
But she can still remember every word in his letter
He hurried through the laneways, a sunny boy like wind
9.贺邵溪
一条溪，流着一个
母亲和儿子的故事
一大片稻田绿油油走向阳光
农民要观摩者握起镰刀
从根上说起
In Heshao Stream
In this stream, flowing the story
About a mother and her son
The large paddy fields grow green to the sun
Farmers ask the travellers to take a sickle
Starting an anecdote from the root
10.东坪
拾起云梯，搭在鸟鸣的腋窝
坪上的稻田静女般一页一页翻过
晒匾上的干菜对暖阳一遍一遍说
柿子的脸颊飞了红云
远道的人留下，爱过
In Dongping Village
A ladder in cloud, putting up in the nest of bird songs
The waves of paddies in the village waving as a quiet maid
The dried vegetables in bamboo sieves to the warm sun said
With persimmon cheeks got red
The guests from far away, please stay, we loved
龙歌：张文龙，男，浙江衢州籍，高级讲师，市名师。《诗人样本》主编，《中华精短文学》签约作家。出版诗集《诗诗是谁》，主编《一线诗人百家精选2017》《诗人样本优选2018》《诗人样本2019》。龙歌主张挖出生命底层的美感和痛点。
《诗人样本》推介当下最活跃
最具特色的一线诗人
力塑当代诗人群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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